入夜以後寶珠去看了一下慶棠,小小的人兒還不知此刻皇權傾覆,在一切劇變之前寶珠已然將她和月奴等人放置到了安全的地方。所以此刻的月亮對於慶棠來說,並無其他的區別。


    寶珠和薑蘅沉默著等候在衡蕪宮,卻遲遲沒有等來啟鳳鈺的消息。織月匆匆來報,一切按照計劃進行著,讓寶珠不必擔憂。就在寶珠和薑蘅準備入睡卸下疲憊時,小蠻從院中裹挾著涼風匆匆跑來。


    就在寶珠和薑蘅愕然的看著氣喘籲籲站定的小蠻時,她帶來了大家都意想不到的消息。


    “兩位娘娘,馬總管來報,陛下醒了。”


    寶珠的心陡然一顫,想不到啟鈞策醒得比大家想象得都要快。寶珠眉頭皺起,隻怕是又要麻煩許多。


    “知道了,他可還說了什麽?”薑蘅問道。


    小蠻平緩了唿吸,眼神中卻有些詫異地說道:“陛下說想見宸貴妃。”


    寶珠和薑蘅彼此互換了一個驚訝的神情,沒想到啟鈞策醒來相見的第一個人居然是寶珠。


    “眼下未曾廢帝,他依舊是驪國的策帝。既然陛下要見本宮,就吩咐下去讓人準備吧。”寶珠不動聲色地說道,隨即讓阿紫傳訊給織月,自己便隻身前往長生殿。


    寶珠孤零零地站在長生殿的門前,昂頭望著那高懸的牌匾,月光將她單薄的身子拉得纖長,幽深地貼合在那冰涼的白玉石磚上。


    初到驪國的時候,寶珠望著這耀眼而又沒有盡頭的琉璃宮很是震撼,那在陽光下猶如真金閃爍般的光芒,那在夜裏依舊燈火通明無須燈籠的明亮,都不曾在彌亙見過半分。


    可當初那樣的繁華逐漸在寶珠的眼中開始腐爛,最後化成一灘爛泥附著在她的身上揮之不去,華麗的衣裳在外人看來滿是豔羨,卻隻有寶珠知道這華麗之下滿是跳蚤,讓她日日夜夜不得安眠。


    而如今麵前一片漆黑,隻見殿內有微弱的熒光漏出,就像是這個即將坍塌的王朝發出的最後一聲歎息一般讓人不忍直視。一陣不真實又恍惚的異樣感受將寶珠包裹住,輕輕將她推向幽深。


    深深歎了一口氣,寶珠推門走了進去。


    想來是剛才服了藥,殿內還有中藥淡淡的苦澀味。有一個人影斜靠在床榻上,重重的帷幔下寶珠看得並不真切。殿內安靜地能聽到燭花劈啪的聲音,還有床上那沉重的喘息。


    寶珠輕輕推開帷幔,直接地和床榻上的人來了一個四目相對。昏迷的這段日子裏啟鈞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的消瘦凹陷了下去,就連原本保養得怡的肌肉也萎縮了許多。


    以至於此刻麵前人比寶珠初見時小了足足一圈的樣子,寶珠有些愕然,隨即快速的收起那些情緒,換上一張柔情滿溢的笑臉。


    “陛下,您醒了。”寶珠柔聲說道。


    啟鈞策望著寶珠的臉上看不出悲喜,隻是那雙眼眸冷冽得像是冬日的寒風一般,淡漠地掃過寶珠的身上,不帶一絲眷戀。


    啟鈞策微微頷首,算是迴應了寶珠的話。


    “過來,坐下。”啟鈞策聲音嘶啞,想來是剛剛蘇醒身體還未完全適應的原因。


    寶珠撇了一眼床邊的圓凳,應該是先前醫官把脈留下的,便從容地走過去坐下,靜靜地和啟鈞策對視著,二人的眼中都翻湧著彼此不明的劇烈情緒。


    “馬東已經跟朕說了,在朕昏迷的這段日子裏發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啟鈞策的聲音弱不可聞,可依舊飽含怒意。“好啊,真是好啊。”


    寶珠垂下眼眸,望著自己繡著碩大東珠的繡鞋,心不在焉地敷衍著:“陛下還請保重身子,陽城王並未趕盡殺絕而此刻更是在跟白溪王談判,一切或許還有迴轉的餘地。”


    “嗬,咳咳。。。”啟鈞策幹笑起來,卻在喉頭凝結成幹澀的顫音,變成劇烈的咳嗽像是吐露著不甘。寶珠看著他咳得通紅的臉,想起此刻自己妃嬪的身份,還是壓下那厭惡上前給他拍著後背。


    “你不用安慰朕,朕知道朕大概是難逃一死。”啟鈞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臉上呈現出衰敗的灰色。“可朕不明白,朕待他不薄啊,他為何要如此待朕?”


    寶珠沉默著不知如何迴答啟鈞策的莫須有的質問,甚至有點想要發笑,若是啟鈞策知道太後的死是啟鳳鈺一手促成的,隻怕是更要癲狂。


    “他為何不敢來見朕,是不是也覺得問心有愧?!”啟鈞策厲聲的質問著,可麵前除了一片漆黑,並未有任何的迴應。


    “陛下,”寶珠有些無聊想要離開,不想看著一個無能的人在這狂怒。“那個人不來或許也是一件好事,您要相信白溪王,或許談判後能讓他退兵,一切還能安然無恙的。”


    “安然無恙?!”啟鈞策自嘲笑著重複了一遍寶珠的話,“除非是獅子大開口挖盡朕的國庫,或者是要城池作為交換並承認陽城獨立成國,啟鳳鈺絕不會如此輕易地善罷甘休。”


    寶珠無奈地歎息一聲,此刻性命都握在別人手上,還在乎那些東西又有什麽意義呢。寶珠看著麵前的啟鈞策,似乎永遠不能與他的任何想法產生共鳴。


    寶珠的手朝下滑去,想要順勢讓啟鈞策重新躺下去,卻摸到原本就單薄的裏衣已然被啟鈞策的虛汗給滲透了。寶珠長睫一顫,一個想法陡然出現在了心頭。


    “陛下,您的裏衣都濕透了,躺著的這段日子裏也隻能給您粗略的擦拭一下身子,不如讓馬總管吩咐下去,給您沐浴吧,身上也能鬆乏一些。”寶珠試探地小聲說道,觀察著啟鈞策的神情變化。


    啟鈞策虛弱不堪,身上大半的重量都依靠在寶珠的身上,見寶珠迴避自己的話題想來也是覺得無趣,其實他自己也心知肚明,現在再說什麽也都是於事無補了,隻得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點點頭表示默認。


    寶珠喚來馬東,吩咐著準備洗浴的一應用具,馬東應聲要走的瞬間,寶珠叫住了他的腳步。


    “等等,”寶珠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連忙叫住馬東。“也吩咐司衣局的織月,準備好陛下的換洗衣物與擦身的毛巾,別讓陛下受涼了。”


    說罷便微微頷首,馬東的臉上立馬浮現出心知肚明的神情,應聲退下了。


    半癱在床上的啟鈞策又是幾聲尖銳的自嘲笑著,竭力的隱藏著自己的虛弱,“這個宮裏居然還有未曾逃走的宮人,真是令朕意外。”


    寶珠微微側過臉餘光不屑的撇著那如爛泥般的啟鈞策,語氣客套的迴複著:“不止是宮人,還有我們這些妃嬪,一定會陪著陛下到最後時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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