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將慶棠安置好後,溫柔的望著她熟睡的臉龐。慶棠生得竟然和自己的小時候一模一樣,唯獨是那一雙眼睛,繼承了啟鈞策黑沉沉的黑眸。


    寶珠望著慶棠的睡顏有些出神,不知道為何想起遠嫁的慶陽來。一股莫名的後怕自後脊梁骨爬了上來,若是今後的自己不能成功,慶棠的餘生又該如何呢。


    寶珠沉默著將慶棠的小被子又拉上來了幾分,將慶棠軟和的小手收迴被子裏去。心中暗暗地發誓,不能讓慶棠再步自己的後塵。


    宴席還未結束,寶珠聽著隱隱約約的絲竹聲想著還是要迴到席麵上應付一輪才是,便留下阿紫照看慶棠,帶著月奴重新往迴走。


    長街上燈火昏暗,遠遠的寶珠便瞧見了一盞小燈正不緊不慢的朝著自己這邊而來。


    寶珠和那人默契的同時在一個疏遠的距離停下了腳步,月奴抬起手中的燈籠照亮了一張清俊的臉龐。


    “咦?”月奴疑惑的咦了一聲,隻覺得麵前的人似乎眼熟卻又記不清究竟是誰。


    寶珠不知怎麽的倒是一下子想起了麵前這個男子是誰,莞爾一笑說道:“是青山啊,本宮認得你。”


    青山是跟隨著啟燁一起長大的隨從,早年間家中曾是朝中大臣,他也算是皇子們的伴讀。


    但好景不長家中獲罪,是啟燁磕破了頭才換來青山的姓名。可隨之而來的代價是失去曾經的姓氏,淪為一介奴仆。


    青山有些被認出來的愕然,卻還是神情自若的給寶珠行了禮,將手中的食盒遞給了寶珠。


    月奴下意識將寶珠護在了身後,警惕的望著那個食盒。


    寶珠有些驚訝的問道:“這是?”


    青山垂下那濃密的長睫,清瘦的臉頰像個女子般的羸弱。“這是容妃娘娘讓奴才給您的,說是您的生辰她無法參加,就自己做了一些糕點,聊表心意。”


    寶珠倒是沒有想到會是容妃讓青山來給自己送東西,望著那食盒有些許的猶豫,片刻後還是示意月奴接過了盒子。


    “多謝了。”寶珠說道。


    青山的背始終微微弓著,原本一個挺拔的兒郎看起來卻是有幾分的淒楚,“娘娘言重了,奴才現行退下了。”


    寶珠還欲問一問容妃的近況,那青山卻腳步飛快,又帶著那點點的火光又走入了黑暗中去了。


    月奴望著青山離開的身影,喃喃地說道:“可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呐。”


    迴到宴席上寶珠端坐後便和對麵的啟燁對視了一眼,啟燁微微頷首,寶珠便心下明了或許這一切並不全是容妃的收益。


    一旁的啟鳳鈺眯著眼睛,轉動著酒杯好奇的查看著寶珠和啟燁之間的暗波流動,是自己都察覺不到了心口十分的難受,就連那握著酒杯的關節都泛白起來。


    “殿下,”一旁的郭魚小聲說道,“您可是乏了?”


    啟鳳鈺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笑了笑以後將那些不悅偷偷的藏匿了起來。“沒有,隻是覺得有些無趣罷了。”


    寶珠望向啟鈞策,鄭盈風還在孜孜不倦的給他倒著酒,這兩年來啟鈞策愈發的開始依賴於酒精,就連前朝也逐漸開始出現不滿的聲音,可啟鈞策絲毫不在乎。


    “吾兒啟燁。”啟鈞策突然的一聲把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寶珠默默的望著他,不知道他又要弄什麽幺蛾子。


    啟鈞策有些晃晃悠悠的站起來,一旁的鄭盈風連忙嬌嗔的喊著慢點慢點。啟鈞策端著酒杯,麵對著從容的啟燁。


    “父皇很是高興,終於啊在吾支撐了二十年後,吾的後人可以幫吾一同分擔些許的難題。”啟鈞策說道。


    啟燁緩緩起身作揖,“這都是為人子該做的。”


    “朕,很開心。唯有燁兒,堪堪匹配這驪國的大好河山!”啟鈞策聲音渾厚,此言一出將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馬東原本笑意盈盈的臉瞬間僵硬,扯著嘴角靠近啟鈞策小聲說道:“陛下,您喝醉了,老奴扶您去休息吧?”


    啟鈞策目光陰沉,掃視著下方噤若寒蟬的人們,自嘲般的哼出一聲冷笑來,“怎麽,朕說的難道不對?”


    寶珠垂下眼眸,不打算理會此刻不知道為何突然有些瘋癲的啟鈞策。可一旁的芳貴嬪卻幹笑著附和道:“對對對,陛下說得,都對。”


    寶珠連忙拉扯她的衣角,芳貴嬪這是才發現看著她的大家都神情複雜,自己又說錯了話,連忙垂下頭不再出聲。


    “你的出類拔萃不僅是因為你是朕的兒子,更因為你是吟薇的兒子。”啟鈞策聲音軟和了幾分,寶珠望向站著的啟燁。


    “朕雖見不到她,可每當朕看著你這酷似你母親上半張的臉,就覺得心中寬慰了許多。”酒精上頭的那一刻,啟鈞策還夾雜著幾分哽咽,寶珠默默讚歎真是一出好戲。


    啟燁笑得平靜,看不出什麽波瀾。“母親是為驪國,為天下蒼生而祈福,兒臣相信,她也一定是十分歡喜的。”


    寶珠嘴角彎起,啟燁這些年成長了許多,並沒有這個年紀年輕人該有的衝動和莽撞。


    並沒有對啟鈞策突如其來的深情而嗤之以鼻,也沒有著急的為自己的母親辯解或是尷尬笑著不知如何接話。


    這樣一個處事不驚心中有成算的兒子,確實是應該得到父母額外的疼愛。三言兩語間,便巧妙的緩解了此刻的尷尬。


    也悄然的提醒了啟鈞策容妃此刻的身份早已不是他的妃嬪,不過是廟宇裏舍去紅塵的修行之人罷了。


    啟鈞策嘴裏說著好,好,便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似是那瓊漿玉露不再甘甜,入口的瞬間燙紅他的雙眼。


    一旁的鄭盈風連忙將案上酒盞巧妙的遞給身後的內侍,笑吟吟的說道:“陛下,臣妾看夜已深了,不如今日就先到這吧。”


    或許也是覺得無趣了,啟鈞策便丟下一句讓大家盡興便攬著鄭盈風離開了。留下心懷鬼胎的各人麵麵相覷,真是一個好不熱鬧的席麵啊。


    寶珠借口要迴去照顧慶棠,便也迴到了未央宮。


    匆匆洗漱後眾人退下,寶珠披著單衣坐在窗邊,望著案上的食盒出神迴想著今夜啟鈞策的話。


    前朝自自己進宮時便已有立儲君的爭議不斷,而啟鈞策的年歲漸長,皇子也開始成長起來,前朝立儲君的聲音更大了許多。


    就啟鈞策的兒子們而言,除去早夭的那些孩子,獨獨剩一個年長的啟燁以斷崖似的年齡碾壓其餘小皇子。其他的小皇子多半還在懵懂無知的年紀,更不用說自己才出生不久的爍兒。


    啟鈞策怕是已經有了立儲君的心思,隻不過容妃如今身份尷尬,不知他究竟是要作何打算,給啟燁鋪路。


    寶珠的眼睛望向跳動的燈芯,猛然的想起來她們的計劃中居然戛然而止在啟鈞策死後就再無打算,可這偌大的驪國不能沒有一個君主,皆是站在風口浪尖的自己也會成為眾矢之的,那個時候的自己又該如何呢。


    正苦惱著,一絲香甜鑽入鼻腔。寶珠坐直起身,望著麵前黝黑的食盒,應當是相思木鑄成。


    輕輕開啟,是再平常不過的白玉方糕。寶珠輕撚一塊,舌尖一抿化開一片香甜。寶珠正放空著咀嚼,突然發現正中央似乎用來裝飾的那一朵花有些不太對勁。


    拿起花朵發現觸感不似尋常的花葉,小心翼翼的展開原是一朵絹花。花心中秀氣的簪花小楷寫著:本月初七,還望一見。


    寶珠望著字笑出聲來,這個容妃娘娘想要見自己一麵還真是費勁。


    “糕點好吃嗎?”


    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寶珠一激靈,卻看到麵色不悅的啟鳳鈺不知什麽時候倚靠在了對麵的窗邊看著她。


    “你是幽靈嗎,一點聲音都沒有的。”寶珠挖了啟鳳鈺一眼,拍著自己的胸口安撫著跳動的心髒說道。


    啟鳳鈺橫抱著胳膊不緊不慢地走過來,一貫笑嘻嘻的臉上卻難得的滿是嚴肅。寶珠好奇地歪著頭觀望著,忍不住地說道:“你今日怎麽怪怪的?”


    啟鳳鈺在寶珠的對麵坐下,月白色的衣裳上是暗紋流動。


    “今夜你看了啟燁四次,這是為何?”啟鳳鈺突然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寶珠有些詫異。


    “你說什麽?”寶珠問道。


    啟鳳鈺白了寶珠一眼,咬牙切齒的又重複了一遍:“今夜你為何一直看著啟燁,目光都要黏在他的身上了一樣。”


    寶珠呆呆的望著醋意滿懷的啟鳳鈺,又好氣又好笑,實在忍不住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哈哈,你難道是自己侄子的醋嗎?”寶珠問道。


    啟鳳鈺自覺失態,不自然的摸了一下鼻子,不迴複寶珠的話,用手指點點桌上的絹花說道:“容妃要見你?”


    寶珠點點頭,將一塊白玉方糕遞給啟鳳鈺。“不知何事並未光明正大的說,而是讓啟燁身邊的人來用隱晦的方式告訴我。”


    啟鳳鈺吃著白玉糕,目光淡淡的說:“應該是為著你和薑蘅謀劃的事情。”


    寶珠心中有些打鼓,若是容妃知道了一切,多半應該會阻止她和薑蘅吧。畢竟她和啟鈞策是年少的夫妻,縱然後來恩愛不再,或許也不願意有人會害他。


    “別擔心,容妃應該不是那等眼中隻有兒女情長的糾纏之輩。”啟鳳鈺安慰的說道,“但我也不知道她為何要見你,你且去吧,就算是看望故人了。”


    寶珠點點頭,想著要用什麽借口出宮才是。


    啟鳳鈺望著燭火下的寶珠,頭上素淨隻有一根銀釵別著頭發。目似橫波眉如峰,幾縷發絲溫柔的散落,啟鳳鈺喉結滾動,小聲的喊著寶珠的名字。


    “寶珠,我要迴陽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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