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啟鈞策陷入酣睡,寶珠撐著臉看著他那清俊的樣貌。伸出自己還不足他手掌大的手,緩緩地伸過他的脖子。


    殺了他,殺了他!


    心中那怨毒的寶珠呐喊著,寶珠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都在顫抖,終於在靠近啟鈞策脖間最後的一絲空隙,無力的垂落了下去。


    寶珠眼中似乎要淬出毒液來,再也忍受不住地翻身下床披上外衣走到外室去。


    赤腳站在冰涼的地上,寶珠感到發熱的大腦清醒了許多。寶珠虛浮的抓著茶壺柄,給自己灌了幾口茶水,身上也頓時舒服不少。


    站在一片寂靜中,寶珠才發覺剛才自己的舉動是多麽的可怕。若是再遲疑一秒鍾,或許她真的會毫不猶豫的掐住啟鈞策的脖子。


    可啟鈞策和寶珠的力量懸殊,寶珠的做法無異議蚍蜉撼大樹,自討苦吃罷了。


    寶珠的目光落到桌麵上織月遞給自己的香囊,燃起一豆油燈,將香包放在手中左看右看。


    拔下頭上的銀簪,挑開絲線,層層的香粉之中果然有一卷小紙條和一瓶灌著湛藍色液體的小瓶子。


    寶珠拾起紙條,在掌心緩緩展開:


    【榴花小院,十六月夜,靜候。】


    寶珠無奈的笑笑,自她身體大好後,啟鈞策就跟住在了未央宮一般,啟鳳鈺連窗子都翻不了了,這還是啟鳳鈺第一次如此正式的邀約。


    本月十六是啟鈞策要為太後祈福閉關的日子,寶珠才能有短暫的不必看見他的機會。


    本月十六,榴花小院內。


    寶珠的鞋子踩著院內的落葉,這院子感覺像是荒廢了許久,可還是幹淨得很,卻又不像有人居住,少了人氣的烘托,顯得悲涼。


    寶珠第一次和啟鳳鈺見麵便是因自己誤入了這個院子,現在想來真是緣分奇妙。


    寶珠推開半掩的門,月光傾灑,啟鳳鈺立如芝蘭玉樹,正背對著寶珠。


    “你喚我來,所為何事?”寶珠問道。


    啟鳳鈺轉過身來,看著眼前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的寶珠,不知為何情不自禁地說了一句:“你瘦了許多。”


    寶珠看著今日奇奇怪怪的啟鳳鈺,疑惑地嗯了一聲。


    啟鳳鈺這時才幹咳兩聲,拙劣的掩飾著自己的尷尬,“想你了,不可以嗎?”隨後又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


    寶珠看著他,不知為何噗嗤一笑,這下輪到啟鳳鈺摸不著頭腦了。


    “你笑什麽,我臉上有東西?”啟鳳鈺疑惑的摸著自己的臉問到。


    “沒有沒有,”寶珠笑得都直不起腰來,看著啟鳳鈺說道,“隻是想起了我兒時的一件趣事。”


    啟鳳鈺上前一步,好奇地問道:“什麽事。”


    “我小的時候曾有倭國人拜訪我的父親,那倭國的人皆身材矮小粗短,矮得可憐。我原本是覺得十分滑稽的,可那人從倭國給我們帶了一個禮物。”


    寶珠興致勃勃的說道,“倭國有一種黃棕色的小狗,也跟倭國人一樣小巧可愛。那人送了我一隻,那狗叫柴犬。”


    啟鳳鈺點點頭,倭國他倒是聽說過,寶珠所言不假。“所以呢,你難不成說我長得像倭國人?”啟鳳鈺問道。


    寶珠神神秘秘地搖頭,一臉諱莫如深的樣子。


    “快說吧,別賣關子。”啟鳳鈺催促道。


    “那倭國人送給我小狗,我每每摸它的頭,它都十分高興地搖尾巴,甚至是像人一樣露出笑臉。”寶珠說道。


    “而最高興的時候,就是笑得眼睛咪咪,嘴也咪咪。”寶珠忍著笑說道。


    “眼睛咪咪,嘴也咪咪。。。”啟鳳鈺有些不明所以地重複道,隨即看到寶珠憋笑的樣子,頓時想起自己笑起來不就是那個樣子嘛。


    立馬故作生氣地指著寶珠說道:“你、你好大的膽子啊,竟敢說本王像小狗。”


    寶珠見啟鳳鈺終於反應過來,忍不住的捂著肚子笑起來,啟鳳鈺這生氣強嘴的模樣,也十分像那隻小狗。


    “那是誇你可愛呢!”寶珠狡辯道,“你不知道,那小狗我母親和父親都可喜歡他們了,他們。。。”


    寶珠的聲音戛然而止,啟鳳鈺望著她的臉笑容凝固在臉上,哀愁又占據了她的滿眼。


    寶珠想起了現在的自己雖貴為貴妃,卻家破人亡。這個世界上如今除了慶棠和啟爍,還有無法見麵了嫂子侄子,她再無血親了。


    剛才不覺黑暗可怖,如今巨大的孤獨感猛然的席卷了寶珠的全身,她置身其中,忍不住的渾身戰栗起來。


    啟鳳鈺立馬抱住她,一隻手拍著她的背,用生平最溫柔的語氣哄著:“好了,都過去了,不要去想。我們的報仇進行到一半了,一定會給你家人一個交代的。”


    寶珠呆愣地僵硬在原地,空洞的眼神中蓄滿淚水,慢慢潰堤流到啟鳳鈺的肩膀上,也濡濕了啟鳳鈺的心。


    “鳳鈺,我幾乎要忍不住想要殺了他的衝動了。”寶珠喃喃地說道。


    啟鳳鈺的懷抱又緊了幾分,體溫相互傳遞著,亦如兩個人相互試探的心。


    “我保證寶珠,我一定會讓你複仇的。”啟鳳鈺說道。


    良久,寶珠從啟鳳鈺的懷中慢慢脫離,寶珠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擦掉眼角的淚痕。


    “你找我來肯定有事情,快說吧,等會天都亮了。”寶珠說道。


    啟鳳鈺點點頭,走向正中央的蓋著紅布的桌子,一把掀開紅布,裏麵是兩套粉紫色的衣裙和頭麵。


    寶珠往前湊了湊,企圖看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但確實是隻有這些東西。


    寶珠有些無奈地看著又笑眯眯的啟鳳鈺問道:“你難不成就是為了送我兩條裙子和頭麵?可是這些我都有,又不缺。”


    啟鳳鈺笑著搖頭,將其中一直累絲蝶釵拾起,在寶珠的發髻上比劃著。


    “這不是簡單的裙子和頭麵,這是林燕的催命符。”啟鳳鈺幽幽的說道。


    太後?寶珠有些驚訝的抬起頭看著啟鳳鈺,他的眼中滿是認真。


    “對了,我還沒來及謝你。我封貴妃的事情,是你的功勞。”寶珠說道。


    啟鳳鈺笑得更加燦爛起來,“傻寶珠,不是我的功勞,是你的。”


    啟鳳鈺輕輕地將釵子插入寶珠的左邊發髻中,滿意地小聲說道:“真好看。”


    “你受了如此大的委屈,若是不能占到一點好處,豈不是太虧了?”啟鳳鈺迴答著寶珠,“而林燕如今不過是迴光返照,人在懸崖邊搖搖欲墜罷了。”


    啟鳳鈺又拿起一枚掩鬢,貼在寶珠的額邊擺弄著。


    “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就推她一把吧。”啟鳳鈺說道。


    寶珠眼神又掃過一遍那不算華麗但卻十分雅致的衣裙,“穿兩條裙子就可以了?”


    啟鳳鈺不太滿意似的將掩鬢放了迴去,雙手放在寶珠的肩上說道:“我給你那個小瓶子,是一味香。從明日開始,隻要前往林燕處,你就抹上。”


    寶珠有些懵然,她還以為那個小瓶子是毒藥呢,沒想到居然是香水。


    “若是林燕問你哪裏來的,你就說是曾隨著啟鈞策南下,在南方隨意買的,知道了嗎?”啟鳳鈺問道。


    寶珠點點頭,雖不明白啟鳳鈺這是在幹嘛,但是林燕之後,就是啟鈞策。


    想到此處,寶珠還是有些激動的。


    “好哇,那我還蠻期待太後看到我穿著這衣裙會是什麽反應的。”寶珠說道。


    第二日的晨昏定省,寶珠早早的讓月奴幫自己換上第一套粉紫色的衣裙。


    啟鳳鈺準備的頭麵也一一擺在台麵上,閃耀著奪目的光芒。


    “呀,”海棠從外麵端著茶水而入,看著已然裝扮到一半的寶珠說道,“娘娘什麽時候有這樣一條粉紫色的衣裙了。”


    寶珠自然的說道:“這是我從彌亙帶來的,一直壓在箱底,沒穿過。”


    正在幫寶珠掛著耳環的月奴抬頭和寶珠對視了一眼,月奴看著寶珠的眼神,頓時明白了。


    “可真好看,這是飄渺紗,可遇不可求啊。”海棠忍不住的誇讚道,“聽說先帝最喜歡的,也是粉紫色。”


    寶珠正調整著頭上的掩鬢,聽到海棠的話不禁疑惑的哦了一聲。


    海棠有些八卦的靠近寶珠繼續說道:“聽說如今的太後當初也是因一身粉紫色的衣裙,博得君心的呢。”


    寶珠的長睫一顫,原來是還有這樣的緣故。


    寶珠帶著月奴慢慢走到慈安宮院內時,其他人已到得差不多了,皆轉過頭來看著寶珠。


    “呀,”薑蘅從前頭款步而來,“你今日看起來倒是與往日不太一樣了。”


    寶珠嬌笑著敞開手旋轉一圈,歪著頭說道:“怎麽樣,不錯吧!”


    薑蘅湊近深吸了一口氣,有些陶醉的嗯了一聲,“還換了香,這聞起來十分香甜,你這是什麽情況呀。”


    成貴妃也在旁邊說道:“這顏色也十分的襯你,顯得更加的膚白勝雪了。”


    “這不用久了的頭麵和香也膩味,這才換換風格嘛。”寶珠笑著說道。


    芳貴嬪這個時候也湊了過來,說著這飄渺紗的衣裳果然不俗。


    寶珠被誇得有些害羞,扶著鬢邊的羞月花笑而不語。


    大家再聊了片刻,太後身邊的姑姑便來通傳可入殿內請安了。寶珠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走了進去。


    太後端坐在上,笑吟吟的看著跪地請安的眾人。


    寶珠等行禮後,從容的抬起頭來。太後的眼神自薑蘅處慢慢落到寶珠的身上,寶珠能感受到那眼神一冷。


    寶珠望過去,對上猶如石化般的太後,眼中盡是不可思議。


    太後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麵前的寶珠猶如看到了厲鬼一般,連聲音都破了喊道:“你——!你不是死了嗎!”


    眾人皆齊刷刷的看著寶珠,寶珠意料之中便換上一副驚恐無知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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