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你是世界第一中單。”紀決輕聲道,“我最近的狀態也很好,自立他們也都特別拚命,比以前進步太多了。現在的蠍子就是很強。我們強,理應能贏,這是比賽的基本邏輯。”“……”像是為證明自己所言非虛,紀決在第二局打出了他最好的狀態,甚至可以說,超常發揮。他開局去反野,跟dn8的打野solo,雖然沒搶到buff,但以殘血的微弱優勢拿下了第一個人頭。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紀決不僅自己打得好,還能給左正誼創造機會。左正誼的大部分擊殺都有他的助攻,讓他打龍或是搶龍,他也沒有一次失手。不僅紀決如此,張自立、嚴青雲和宋先鋒,也都狀態極佳。所有人拚著一股勁兒,不但為自己的冠軍而努力,更是為左正誼的心血能不落空。他們不曾在左正誼麵前煽情安慰,但那些因笨拙而難以表達的情感都融進了默默無聲的訓練裏。像左正誼曾經拚命帶他們往前走那樣,他們也給出了自己最有力的迴報與支持。蠍子的第二局打得完美,殺出了一種山可移海可傾的氣勢,一鼓作氣炸碎dn8的基地水晶,打得dn8全員都有點發懵。但dn8畢竟不是普通小戰隊,他們在第三局飛快地做出了調整。連那對傲慢不可一世的中野也被迫收斂了鋒芒,開始“低頭”打比賽。但蠍子狀態正火熱,即便dn8謹慎起來,也難以輕易占到便宜。開局很長時間,雙方互相壓製,經濟和人頭都咬得很緊。左正誼依舊主要跟紀決打配合,一開始配合得很好,但中間有一波搶小龍的戰鬥,團戰激烈了些,左正誼照常操作,但他手腕上的腫痛隨著比賽時長的增加而逐漸加重,他竭力忍耐,仍然沒控製住放技能時微微的手抖。技能一放歪,本該死在他手下的敵人僥幸逃生,現場響起一片詫異的驚唿聲蠍子團戰打輸,龍也丟了。那一刻,紀決不敢細看左正誼的表情。而dn8乘勝追擊,最終拿下第三局的勝利,場上比分改寫成2:1。左正誼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曆因他自己的失誤而拖累隊友,害團隊失敗。打從加入wsnd的那天起,他就是apcarry,是救世主。來到蠍子之後,他更是用親身行動詮釋了一遍什麽才是真正的“carry”。但人力總有盡時,手傷必然會對操作產生不良影響,能怎麽辦?三局幾乎已經是他強撐的極限了。但這是bo5,還有第四局。左正誼迴到第四局場上的時候,人已經有點恍惚了。剛才教練問他,要不要換替補上。左正誼搖頭拒絕,反問了一句:“能想個辦法放ban嗎?我想玩伽藍。”樸業成愣了一下:“大概不行,伽藍肯定放不出來。”左正誼有點失望,但也沒多說什麽。結果正如樸教練所言,dn8的第一個ban位就給到了伽藍,但蠍子在bp上的努力也沒白費,他們給左正誼選到了勞拉。選勞拉的後果是,把當前版本最強勢的輔助瑪格麗特放給了對麵。dn8剛扳迴一局,士氣正盛,很想打蠍子一個“讓二追三”,一舉奪冠。於是他們又幹迴了老本行,打起了中野雙刺客體係。這時,漫長的bo5進行到第四局,左正誼打得好不好,他自己已經沒感覺了。他的手又腫又麻,時不時抽搐一下,才開局五分鍾,他就有點後悔上場了。不是為自己,而是為隊友。有生之年第一迴 ,左正誼想:也許我不在,他們的勝率會更高。對一個職業選手來說,最可怕的莫過於此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手了。可能他的選擇是錯的。左正誼想,他是人而非神,是人就有極限,他不能移山填海,也不能力挽狂瀾。也許這世界在等待英雄,但他不是英雄。他連自己都救不了。……怎麽會這麽痛苦?怎麽會走到這一步?左正誼咬緊牙關,卻捱不住那幾乎要將他一個人切成兩半的劇痛。他的精神也分成了兩半,一半在打比賽,在激烈的戰鬥中靠肌肉記憶操作著。另一半靈魂出竅,從上帝視角審視著幾近崩潰的“左正誼”。今天這場比賽,大概是他一生中最特殊的比賽。可能是他輝煌的頂峰,也可能是他生命的至暗時刻。但輝煌也好,灰暗也罷,究竟有什麽所謂呢?左正誼追求的是冠軍,但冠軍的魅力不是金色獎杯背後的名利,而是能配得上“冠軍”二字的更強的他自己。左正誼拚命壓住手腕,疼得想死。場上戰鬥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蠍子在賽點局依然信任他們的中單,用以勞拉為中心的法核後期陣容,硬生生跟dn8拖了將近三十分鍾。能拖這麽久,紀決、張自立、嚴青雲、宋先鋒都功不可沒。但大法核體係打到最後一刻,還是要法師親自站出來,為他的團隊定乾坤。所有人都看著左正誼。全世界的目光匯聚於此刻,7月25日,首爾的夜晚。蠍子和dn8終於爆發了最後一波團戰。左正誼嚐到了自己口腔裏血的味道。他身上所有有知覺的地方都在疼,他懷疑,他今天要死在這裏。但即使下一刻就是死亡,至少此刻,他手裏還有劍,還能戰鬥。不必想對與錯。不必後悔。不必恐懼。劍客唯一要做的,就是出劍。左正誼在團戰的中心,使出了最後一招。(第二卷 完) 第121章 離群一個月後。8月28日,星期日,上海下了一場雨。左正誼今天出門沒帶傘,密集的雨滴斷線珠子似的從天幕垂落,他收迴剛邁出超市大門的腿,被迫站在屋簷下,等雨停。屋簷下不止他一個顧客,有一個老頭帶孫子來買零食,男孩應該是初中生,捧著手機,在爺爺的絮叨聲裏自顧自地開外放看直播。是遊戲直播,英雄語音和擊殺播報頻頻響起,夾雜幾句男主播的自吹自擂:“兄弟們,我打得怎麽樣?國服第二伽藍沒爭議吧?要不是我不去打職業,end哪有機會稱第一?”初中生翻了個白眼:“呸。”左正誼轉頭看他。隻見初中生在手機屏幕上用一根指頭打字,敲擊半天,發送彈幕:“彩筆,連國服前一百的邊兒都摸不到,還敢碰瓷世界冠軍?”左正誼收迴視線。雨沒停,他緊了緊口罩,拎住裝食材的塑料袋,抬腳走進了雨幕裏。雨急風大,竟然有點冷。馬路兩側林立的高樓呈現出毫無活力的鉛灰色,天空暗沉,鳥雀低飛。左正誼獨自走在人行道上,拂了一把沿發梢流到臉上的雨水,打開手機看地圖。他住的小區離這家超市不遠,但附近路線很繞,他才搬來兩天,沒走熟。選擇親自買菜而不是送菜上門,也隻是因為他閑得無聊,想出門逛逛罷了。房子是租的,九十多平,一個人住不小。除臥室、廚房和衛浴等必要空間外,他還專門收拾出一個特別的房間,稍作裝飾,用來直播。話雖這麽說,從首爾迴國到現在,一個多月過去了,左正誼一次直播也沒開過。不僅如此,他甚至都不露麵。8月10日,epl舉辦年度頒獎典禮,把賽季fmvp頒給了他。聯盟官方提前打電話通知,請他出席領獎。可左正誼不接電話,人也不在蠍子基地,不知躲哪兒去了。聯盟聯係不上他,竟也不覺得尷尬,照舊讓主持人在台上把那篇提前寫好的讚頌end選手的千字頒獎詞讀了。當時左正誼手傷的詳細情況已公布,大家都知曉了他帶傷出戰的無奈和苦楚重點是,他竟然能在那種情況下登頂世界之巔,親手摘取桂冠,簡直是天命之子。主持人讀得聲淚俱下,滿麵紅光,還上了熱搜。當天晚上,左正誼的微博評論又增加了幾萬條,粉絲紛紛來他麵前哭嚎,求他給一個準信:手傷治好了沒?新賽季究竟能不能上場?左正誼看完,把微博app卸載了。左正誼仿佛已經年邁,開始閉目塞聽,厭惡這世界的吵鬧。那些哭聲像是在給他哭墳,可他還沒死呢。雖然現在活著的狀態跟死了差不多他消失了。所有人的電話他都不接,微信不迴,微博不發,直播不開,遊戲也不上線。左正誼像一隻離群的鳥,飛出了大眾視野。一個月前,他在首爾的決戰之夜打出了一套堪稱完美的操作,猶如華山之巔的驚世一劍,為中國賽區斬下了世界冠軍獎杯,舉國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