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茂噎了一下,察覺到他眼神中的嘲諷,麵色不變,避重就輕地說:“以前是我年紀小不懂事,你的天賦太……太離譜了,誰看了不嫉妒呢?但人是會變的,正誼,現在我不嫉妒了,我對你的嫉妒變成了……仰慕。”左正誼一口飯嗆住,猛咳了幾聲。鄭茂從桌上抽出一張紙巾,殷勤地遞過來:“你長大了,更耀眼了。我也長大了,讓過去那些事都過去吧,我們握手言和,好不好?”“……”左正誼順過氣後,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他抱著幾分玩味和審視,微笑看向鄭茂。這是他們相識多年來的第一迴 ,鄭茂心甘情願在他麵前低下頭顱。也許不是為他而低,是為前途,為錢,為成年人的利益。但不論鄭茂是為什麽,左正誼都愉快了。他才十九歲,雖然這十幾年的生活看似跌宕起伏,但細想起來,其實他沒遇到過多少真正的挫折。鄭茂是其中比較痛的一個。因為他罕見地打擊到了左正誼始終飽滿的自信,差點把左正誼變成一個畏縮不前的人。但現在不一樣了。左正誼有信心贏得一切比賽,鄭茂卻沒信心能當好wsnd的教練,他在害怕。“好啊。”左正誼單手拄在桌上,支起下巴,姿態懶洋洋的,眼神卻居高臨下,近乎憐憫,“你放心,我對比賽很嚴肅,絕不會把私人恩怨摻進去。合作愉快。”左正誼伸出手。他的手很白,纖長筆直,並無其他痕跡。但這是電競選手的手。隻看一眼,就能感受到潛藏於他手掌之中的無盡風雨和無限風光。鄭茂小心地握了上去:“……合作愉快。”左正誼收迴手,“你吃吧,我吃飽了。”說完起身上樓,打遊戲去了。這是8月26日的傍晚。wsnd的夏季假期已經結束,epl年度聯賽開賽在即。左正誼調整狀態,收起了散漫的心,開始準備訓練了。接下來幾天,他都沒有再開直播。巧合的是,平時天天纏著他雙排的“絕”突然也忙了起來。前幾天他們剛聊過,“絕”說被試訓的俱樂部拒絕了,這賽季他不能打職業。既然不能打,他在忙什麽?現實生活中的事情嗎?他們隻是網友,左正誼不想多打聽,便沒有問。訓練繁忙,時間很快進入9月。9月2日這天,天氣陰沉沉,從清晨開始小雨不絕,淅淅瀝瀝地下了一陣又一陣。左正誼起了個大早,因為今天有活動wsnd全隊要前往epl官方賽事聯盟準備的室內場地,和其他戰隊一起,拍攝新賽季的聯賽宣傳片。左正誼是明星選手,鏡頭自然少不了。值得一提的是,他和紀決竟然有“對手戲”。起因是導演是看了wsnd和蠍子那場友誼賽,對他們那天的高地solo印象深刻,所以設計了一個表達針鋒相對含義的特殊動作,讓他們一起拍。拍攝現場人多,好幾個戰隊的選手在圍觀,左正誼有點不自在,紀決倒很自然,可能因為周圍的人他大部分不認識,在陌生人麵前不會不好意思。左正誼就不一樣了,在場全是熟人,他一做動作,這群家夥就擠眉弄眼地故意起哄,他拿出了角逐奧斯卡影帝的敬業精神,才忍住不笑場,順順利利地拍完。散場之後,左正誼和隊友一起乘坐wsnd的戰隊大巴迴基地。蠍子的車就在他們身後。左正誼透過被雨淋濕的玻璃,往後麵瞄了一眼,車流密集,雨天擁堵,兩輛車一開始挨得很近,後來走走停停,不知不覺就分開了,車身上蠍子的隊徽消失在他的視野裏。左正誼打了個嗬欠,在途中睡了一覺。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車停了他也不知道,是傅勇把他搖醒的。“喂,有人找你。”傅勇公報私仇,趁機使勁搖晃他的肩膀。左正誼剛睜開眼睛茫然了兩秒,清醒過來後,一巴掌拍過去:“你他媽輕點!……誰找我?”“喏。”傅勇指了指車門外。左正誼這才發現,大巴車上的人已經下空了,隻剩他和傅勇,還有司機。傅勇叫醒他後,也下車走了。站在車門外的是紀決。左正誼剛要開口,司機就搶先道:“下車啦,我要停進車庫裏去。”“……”左正誼頂著一臉睡覺時壓出的座椅印子,被趕下了車。冷風細雨撲麵吹來,他打了個噴嚏,抬頭看紀決:“你找我有事?”紀決點了點頭,但在開口之前,先把外套脫了,披在他身上。左正誼穿上人家的衣服,便也假裝客氣了一下:“有事進去說吧,幹嗎在這淋雨?”紀決瞥了wsnd基地大門一眼:“不好吧,我進去人家還以為我刺探軍情。這邊,哥哥。”他拉著左正誼往外走,繞過噴泉,繼續前行,一直走到蠍子基地外麵的一處圍牆下。牆很高,窄簷遮雨,是個僻靜的地方。兩人往這兒一站,有對麵的植物遮擋,路過的人如果眼神差一點,都未必能發現他們。左正誼有點疑惑:“你要說什麽啊?弄得這麽隱蔽。”跟偷情似的。他靠在牆邊,紀決麵對他而站,貼心地解釋:“園區裏人多眼雜,別人都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我怕對你造成不好的影響,所以找個隱蔽的地方說。”左正誼:“……”越解釋越像偷情了,你可真行。“好,你說。”“其實沒什麽大事。”紀決忽然毫無預兆地上前一步,把左正誼整個人頂到牆上,“我想你了,哥哥。”第13章 潮濕(2)“你幹什麽?”左正誼嚇了一跳,後背被迫貼到牆壁上,冰涼觸感刺得他一激靈。紀決餓虎撲人似的,緊緊壓著他,一手撐牆,另一手按他的肩膀。明明是這麽有侵略性的姿勢,神情卻非常委屈,重複一遍:“我想你了,左正誼。”“……”紀決不叫哥的時候,語氣就有點微妙,而且他貼得太近,左正誼用力皺起眉,察覺到了幾分不太對勁的氣氛。但他還沒想通這種“不對勁”是因為什麽,紀決就開始道歉:“對不起,說好不糾纏你的,可我人生地不熟,除了你不知道該找誰。”“怎麽了?”左正誼不解,“你遇到事了?”紀決吞吞吐吐:“嗯……也沒什麽大不了。”左正誼瞪他一眼:“有事直說,嗦。”“……”紀決被兇了一句,很乖順地低下頭,這個動作使他和左正誼靠得更近,鼻梁幾乎貼到了後者的臉上。左正誼伸手推了一把,竟然沒推動。紀決戲很足,近乎哽咽了:“不要推開我,哥哥。”“……”左正誼頭皮發麻,“你差不多得了,少耍花招。”“我沒耍花招,我真的想你了。”紀決緊緊盯著他,瞳孔中倒映出左正誼微惱的麵容,“他們都欺負我,隻有你對我好。”“誰欺負你了?”“他們。”“他們是誰?”左正誼一頓,心中有了個模糊的猜測,“隊友嗎?你跟蠍子的人相處不好?”紀決點點頭:“其實也還好,但他們不信任我。”“什麽意思?”“可能是覺得我菜吧。”紀決借著委屈,又往前靠了兩寸,大腿都和左正誼的貼到一起,將後者整個人籠罩在自己的身軀下,近得有點放肆了。可他的眼神相當卑微,仿佛這麽做不是為了別的,隻是必須貼近左正誼,從他身上汲取力量才有勇氣開口:“都怪哥哥,你幹嗎要這麽厲害?solo把我打得好慘,他們都覺得我菜呢。”“……”左正誼還沒開口,紀決又說:“所以哥哥要對我負責。”“怎麽負責?”左正誼一邊說著,一邊用力推紀決的肩膀,“起開點,你又不是小孩了,還這麽黏人好變態啊。”紀決被他推得收不住去勢,猛地撞到身後的樹上。小雨還沒停,樹枝一陣搖晃,葉片上的積水灑落下來,澆了紀決一身,左正誼也沒能幸免。雨水冰涼,左正誼打了個噴嚏,不高興道:“如果我感冒了就怪你。”他披著紀決的外套,還給人家甩臉色。紀決上身隻剩一件單薄的白色t恤,此時已經濕透,聞言委屈道:“你又兇我。”“兇你怎麽了?”左正誼趾高氣昂地說,“不想被兇就別來找我麻煩,我訓練很忙的。”他忽然話音一頓,目光落到紀決的肚子上。準確地說,腹肌上。白色衣料濕透後變得十分透明,又緊貼皮膚,紀決腹肌的形狀被清晰地勾勒出來,從胸部以下,到人魚線……有點眼熟。左正誼微微一愣,突然想起“絕”的那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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