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裏,我的神思時而清明時而渾噩,有時候感覺自己醒了,能看到病房裏的一切,也能聽到旁邊人的說話聲,但就是動彈不了。


    每當半清醒過來腦子裏第一件事就是哥哥,我努力辨別著周圍說話的聲音,企圖再聽到哥哥的訊息,隻是每次都是徒勞。我不太清楚自己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唯一肯定的就是我好像又生病了,並且意識不清。


    而與上次被綁架昏迷期間不同的是,這次我經常能聽到雷奕明的聲音,忽近忽遠的,像是幻聽又像是真的。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真的醒來了。


    “你醒了!”


    剛剛睜開眼睛,眼前就晃過一個模糊的人影,緊接著就聽到雷奕明的聲音。


    我虛弱地眨著眼睛,白色天花板,刺鼻的福爾馬林味道……周圍的擺設和意識不清時半清醒期間看到的並不一樣,唯一一樣的就是身邊有雷奕明在。看來昏迷期間看到的,聽到的大半都是幻象幻聽,做不得真。


    “……我……這是怎麽了……”


    我想起身,發現身體無力的厲害,但是倒沒有像昏迷期間全身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壓製著根本動彈不得。


    “你不要動。”雷奕明按住我的肩膀,他關心地問,“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想喝點水……”口幹的厲害。


    雷奕明立即從旁邊取來一杯水,他先喝了一口確定溫度,才將水杯放到我唇邊。


    隻是我現在身體沒力氣,連抬頭的力量都沒有,根本沒辦法喝。


    雷奕明見狀坐到床邊,將我上半身抱進懷裏,用手撐著我的頭再次將水杯喂到了我的唇邊。


    這次倒是喝到了,不過雷奕明顯然沒怎麽照顧過人,水杯傾斜的太厲害,我吞咽不及,有一半的水溢出唇角流了下來。


    “可以了……”再這麽喝下去,衣服都要濕大半。


    雷奕明小心翼翼地將我放下:“還想要什麽?餓嗎?”


    “不餓……”肚子裏沒什麽感覺,雷奕明這麽一問我突然想起來孩子,“孩子!孩子沒事吧?”


    “孩子沒事,你放心。”雷奕明捧起我的手,“你自己身體都成這個樣子了,還關心孩子……你要是不行了,有孩子又能怎麽樣?”


    雷奕明的話聽起來很有歧義,好像在說我比孩子更重要,隻是我怎麽可能會比孩子重要,至少對於雷家,對於雷奕明而言,我的價值遠遠不如肚子裏的孩子。


    “我這是怎麽迴事?”喝了水感覺身上有了些力氣,我不由得問道。


    “不用擔心,你的身體沒什麽大礙。”雷奕明歎口氣,握著我的手緊緊攥著,“這幾天醫生已經給你做了全麵的檢查,除了因為懷孕所致的營養不良,壓力太大引起的情緒波度過大之外,沒有其他大的問題。”


    “可我現在……”我不解地看著雷奕明,身體無力成這個樣子,難道也是營養不良導致的?


    “我跟你說一件事。”雷奕明抓緊我的手,“你不要太激動。”


    心驟然提到嗓子口,我想起昏迷期間關於哥哥的幻聽,啞著聲音道:“是和哥哥有關的嗎?”


    “是。”雷奕明點點頭。


    “哥哥怎麽了?”難道這期間的幻聽幻象都是真的?


    “你不要激動!”雷奕明連忙道,“你聽我說,雲新語沒有任何事,他的狀況現在很穩定,和以前沒什麽區別。”


    “那你要說什麽?”如果哥哥沒事,雷奕明為什麽要提他?我不信!


    “在你住進醫院的時候,雲新語出現了短暫性的器髒衰竭,但是他挺過來了!”大概是怕我情緒起伏太大,雷奕明說得飛快,“你們兄妹兩個,是同時的出現病危情況。”


    哥哥沒事……沒事就好……


    我緊繃的情緒緩緩放鬆了下來,隨即我又覺得不太對:“哥哥為什麽會突然出現這種情況?”


    這麽多年在最普通的醫院接受最普通的治療,哥哥都沒出現過病危情況,植物人一般都是靠著營養液來維持生命特征,除非斷了他的營養供給,不然器髒怎會衰竭?


    “尹正采取了新的治療方式。”雷奕明解釋道,“是國外的一項新技術,有一定的風險,尹正……”


    “他沒有得到我的同意,就擅自拿哥哥做了實驗是嗎?”這個尹正怎麽可以這麽不負責任!


    “欣然,尹正的治療得到了我的同意。”雷奕明說。


    我怔怔地看著他,什麽叫得到了他的同意?


    “你知道新的治療方式有可能會造成哥哥的死亡,還答應了?”


    “新的治療方式雖然有一定危險性,但也有一定幾率讓病人蘇醒。”雷奕明將手放在了我的發前,拇指輕輕撫/摸著我的額頭,“你不想讓你哥哥早點醒來嗎?”


    “我……”


    我不知道該怎麽迴答雷奕明。


    或者說如果尹正在對哥哥采用新的治療方法之前同我商量,我可能答應的幾率也很大,一想到哥哥有機會醒來,我怎麽可能忍得住不答應……植物人,說得好聽些人還活著,可是除了有生命跡象以外,和死人又有什麽區別?


    哥哥成為植物人的這十年間,我不是沒有想過放棄,是不是放棄了哥哥反而會更輕鬆?我不知道……強行將哥哥留在身邊,並非單純隻是覺得哥哥未來還有希望,排除這份希翼之外,剩下的就是不想孤獨活在世間的自私心在作祟。


    如果哥哥真的走了,那我,就真的成為孤兒了……


    我閉上了眼睛,好累……這樣活著,真的好累……


    “你放心,我一定會讓雲新語好好活下去的。”雷奕明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們兄妹兩個的生命羈絆,太重了。”


    我的眼睫微微顫抖了幾下,雷奕明是想說,我這次突然病危是因為哥哥的原因嗎?果然啊……那份隻存在於血緣的心靈感應,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永遠無法用科學論證的玄學吧。


    “雷奕明,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我閉著眼睛,輕聲道。


    “你說,隻要我力所能及。”雷奕明道。


    “生下這個孩子之後……”我靜靜地說著,“孩子留給你,你想怎樣都好,放我走吧……”


    雷奕明抓著我的手驟然一緊。


    “放我和哥哥離開,你再找個演員……”寶寶,對不起,不是媽媽不肯要你,這次突如其來的病危讓媽媽看清了太多事情。一個人如果想要的太多,就要付出太多,媽媽想要哥哥,還想要你,更想要好好活下去,可是這些對於一個注定什麽都要失去的人而言,或許太奢侈了。


    我突然間很害怕,害怕在雷家的這場大戲中拚命掙紮之後,換來的不僅僅是我頹敗的退場,還將哥哥的生命也搭了進去,如果是這樣的結果,我為什麽要在這個舞台上拚命?


    “我拒絕。”雷奕明的聲音冷冷傳來,他鬆開了我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覺得雲新語醒來的機會渺茫,不想再冒著風險跟我繼續下去,想就這麽一走了之,陪你哥哥平安度過下半生。”


    他貼近我的耳朵,渾厚低沉的聲音如同悶雷在我耳邊迴蕩:“晚了,雲欣然,在你跟我迴雷家那天開始,就已經沒了退場的資格。這場戲,除非我宣布落幕,否則你永遠沒有機會退演,除非我死了,或者,你死了。”


    我睜開眼睛,像看瘋子一樣看著眸中閃著寒光的雷奕明:“既然你還想要繼續演戲,為什麽會在這裏?”


    雷奕明眯起眼睛:“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雷奕明,按你的劇本,你不該早點迴去陪安曉倩嗎?”我冷冷地盯著他,“嗬,前兩次我生命垂危的時候你可不在,這次因為哥哥的緣故我突然病危,現在也沒問題了。怎麽,你不需要演戲給黑鴉看了嗎?還是說,又有了新的計劃?我現在可是一身兩命,你要是有了新計劃最好和我商量一下,讓我做好準備,不然——唔……”


    雷奕明突然低下頭來堵住了我的嘴。


    他掰住我的下顎,力氣大的像是要殺人,我嘴唇都被他咬疼了。


    隻是現在我實在沒什麽力氣,別說推開他了,連抬手想要掙紮一下都隻是無力的搭在他肩膀上,看起來更像是欲拒還迎。


    “下次如果再說這種話……”雷奕明將臉埋進我的脖頸間,沙啞著聲音道,“我不會放過你的。”


    這樣的舉動,雷奕明,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我看著雕刻著細紋的白色天花板,窗外的光透射進來讓那片白色看起來光怪陸離,仿佛幻境一般,讓人看不出真假深淺,更不知道該不該去相信那幻境中的人與事。


    良久之後,我淡淡地出聲:“我還是在原來那家醫院嗎?”


    “不是,已經給你轉院了。”雷奕明似乎也冷靜了下來。


    “如果沒有太大問題的話,我應該很快就可以出院吧。”待在醫院裏的感覺實在不好,就這幾個月的時間,我都進醫院幾次了,而且次次都要搞到小命差點丟掉。


    “嗯,你現在醒了,再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可以不迴你的別墅嗎?”我靜靜地問。


    “不可以。”雷奕明迴答的斬釘截鐵。


    那可以讓安曉倩和郝樂雅搬出去嗎?我沒有問出口,問了也沒用,如果能搬,即使我不問雷奕明也會讓她們搬走,如果不能,我問了也是徒勞。


    “我想見範雷霆。”既然還要繼續下去,那該操心的還是要操心。


    “等你身體再好些,我會帶他來見你的。”這次雷奕明倒是沒拒絕。


    “我餓了。”能見範雷霆,看來雷奕明還沒放棄東晟家電連鎖,他果然是有目的的。


    “我去給珊姨打個電話,讓她給你煮點粥送來……”雷奕明揉了揉我的頭發,說著就要出去。


    “如果安逸紹在這裏……”我靜靜地說,雷奕明猛地頓住了腳步,“他會先幫我買一份熱米粥,讓我墊一墊肚子,再讓珊姨趕著飯點的時間送飯來。”


    雷奕明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的背影看起來格外僵硬。


    “我去給你買粥。”


    病房門哢噠一聲,被關上。


    當一個人企圖在另外一個人身上找錯的時候,不管他做什麽,都是錯的。


    我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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