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很涼,卷開我的披肩長發,發絲遮住眼睛,讓一切都變得模糊。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不用我再說了吧?”


    “說。”雷奕明忽然起身走到玻璃門前,他冰著一雙黑眸,以巨大的壓力威懾著玻璃門之外的我,“說下去。”


    “好。”我錯開雷奕明的視線,掩藏在褲腿裏的雙腿輕微發著抖,“你麵對黑鴉給你的選擇,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我,因為你早就看透了黑鴉的目的,誰對你最重要,誰最危險。當時你和我通話,不管我對你說了什麽,你都會選擇明裏救我,暗中去救安曉倩。”


    在我傻傻還在為你的安危而擔憂的時候,你卻早已經選擇了放棄。


    “你的計劃很完美,至少在不明真相的人看來,你的每一步都符合著雲欣然是你心愛的女人,但為了大局,不得不去妥協,去犧牲。”垂下眼睫,唇角掛起譏諷的笑意,我繼續道,“所有人都以為,你的計劃裏,是故意營造出先救安曉倩的假象,目的是為了將黑鴉從公海引迴國內,以便抓捕。”


    “事實上,你的本意就是先救安曉倩,隻是恰好,安曉倩在國內,而我在龍國/軍隊不能輕舉妄動的公海上。你了解黑鴉,知道你去哪裏,黑鴉就會跟去哪裏,所以你故意乘船前往海島,同時派人悄悄潛入了安曉倩被綁架的地方。你把船停在了國境線,布了一個迷魂陣,屏蔽了黑鴉眼線的無線電,再故意放跑一條漏網之魚,是要讓他去通知黑鴉,你沒有立即趕來海島。”


    “按照你的計劃,黑鴉會起疑心,然後推測出你去救了安曉倩,將主要兵力帶迴龍國境內與你一絕死戰。”我輕笑,看著臉黑如鍋底的雷奕明,“但是你失策了,黑鴉確實起了疑心,可他沒有迴國,而是選擇繼續留在海島上。他在賭,賭你救了安曉倩之後,不會放棄我。”


    說到這裏,我忍不住笑出聲,笑聲淒涼:“本來,你孤身前往海島那天,我還在想,雷大少也不是無情無義之人,還記得早來一步讓困在島上的人安心。後來安逸紹說,你們沒有抓住黑鴉,我就想,幸虧你是個重情重義之人,記掛著與你出生入死的兄弟,才會沒有答應軍方的提議,我也僥幸撿迴了一條命。”


    “我在尹醫生的診所住了大半個月,你沒有來過一次,那時候我就隱隱約約有了一個念頭。你將我接迴別墅,又過去大半個月,你還是沒有迴來過一次,我開始對那個念頭起了疑,直到發現你每天半夜都會偷偷溜迴別墅,我才真正確信了那個念頭。”我正麵對上雷奕明,一字一頓道,“黑鴉不會輕易善罷甘休,你需要繼續營造出我比安曉倩對你更加重要的假象。”


    “所以,你將我藏了起來,然後留在了醫院陪著安曉倩。”


    “不明真相的隻會看到你白天的舉動,比如珊姨,他們會認為,你為了安曉倩不顧未婚妻。而那些真正在看戲的人,比如黑鴉,則會通過你夜夜偷溜迴別墅的行為推斷出,你對安曉倩的好是在演,我雲欣然,才是你雷奕明藏在心底的那個人。”我攤開雙手,笑得淒然,“一舉兩得,又能天天陪著自己心愛的人,又能將你的敵人引入誤區,雷大少,你真的很厲害。”


    “能將這些都推斷出來,你也很聰明。”雷奕明的聲音,冷得如同極地的寒風,冰冷徹骨。


    “是啊。”將一切都說完,抖個不停的腿終於堅持不住,我一個踉蹌,跌迴在躺椅上,“我記得你說過,女人最好不要太聰明。”


    “太聰明的女人,一般沒有男人會喜歡。”雷奕明雙手插在口袋裏,“雲欣然,你聰明得過頭了。”


    我勾起唇角,有一下沒一下的揉著還在顫抖的膝蓋:“若是不聰明,怎麽能在黑鴉手裏保住安曉倩?”


    “曉倩都和我說過了,這個要謝謝你。”提到安曉倩,雷奕明的語氣稍微軟了下來。


    “不必謝我,護她,不是為了你。”改揉為捶,這幾日雖然雙腿痊愈的快,但是並沒有太長時間站立過。這次與雷奕明對峙,心情過於激動,忽視了腿部的不舒服,這會兒膝蓋酸得厲害。


    “你是為了安逸紹。”雷奕明冷笑道,“安逸紹私下做的那些事,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你知不知道,都和我無關。”我斜了雷奕明一眼,“就像你剛才所說,最初你就和我說明了這是場戲,我也和你說過,哥哥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你前麵廢話了這麽多,就是想和我說你哥哥的事情吧。”雷奕明眸中帶出幾分嘲諷,“怎麽,勾搭上了安逸紹,覺得安逸紹可以代替我照顧你哥哥,打算用你推斷出的這些不知道真假的事情來威脅我,提前結束這場戲?”


    雷奕明的話聽起來格外可笑,我沒想到他竟然真的誤會了我和安逸紹之間的關係,忍不住笑道:“如果我說是呢?”


    雷奕明突然笑了,笑意如寒,他朝我舉了舉手,然後握成拳頭,唇角在抿直的瞬間,一拳朝著玻璃門砸了過來!


    玻璃被他那一拳砸得粉碎,在我下意識用手抱住了頭去擋那些飛濺開來的玻璃渣子前,看到雷奕明的黑眸如同野獸般閃著兇狠的光芒。


    別墅的警報聲大作。


    雷奕明沒有去管震天動地的警報聲,他跨過門檻,走到我身邊,喙利的眸子冷冷地注視著我。


    砸玻璃門的手依舊呈拳頭狀,垂在身側,鮮血一滴一滴的砸落在滿陽台的碎玻璃上。


    拳頭鬆了鬆,然後朝我伸了過來,有那麽一瞬間,我以為那隻沾滿鮮血的手會掐住我的脖子。


    雷奕明沒有那麽做,他隻是拉開了我擋住腦袋的胳膊,然後彎腰將我抱起。


    他渾身帶著兇悍的冷煞氣息,我不敢抗拒,任他抱著我踩過那些玻璃碎粒,迴到臥室,將我放在了床上,然後拉了軟被蓋在我的身上。


    “你累了。”他站在床邊,似乎在努力壓抑著內心狂暴的情緒,“睡覺吧。”


    房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房門把手被轉動了幾下,哐哐的砸門聲中珊姨焦急的聲音傳來。


    “大少爺,雲小姐,你們怎麽了?”


    “大少爺,你快把門開開!”


    “雲小姐,雲小姐,聽到聲音你迴句話!”


    雷奕明沒有迴話,依舊隻是站在床側,冷冷地看著我。


    那視線如同來自地獄,似乎下一秒他就會撲上來將我撕得粉碎。


    雷奕明的脾氣向來陰晴不定,隻是這會兒的暴躁來得太過突然,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因為什麽暴怒成這個樣子,我那些話就算是猜得十成十準確,對於雷奕明而言也沒有什麽威脅,頂多就是這場戲提前結束。


    更何況,我壓根沒打算要提前退場。


    “如果再不迴答,我相信珊姨會把整個房門拆掉。”我握緊身前的軟被,提醒雷奕明


    雷奕明看著我,冷聲道:“珊姨,沒事。”


    拍門聲頓了一下,隨即拍的更加激烈,珊姨的聲音也更加著急。


    “大少爺,大少爺你先開開門,警報是怎麽迴事?”


    “他們說從樓下看,是陽台門碎了,到底怎麽了?”


    “你沒有對雲小姐動手吧?大少爺,這事本就是你不對,你可不能再對雲小姐動手啊!”


    “大少爺——”


    “閉嘴!”雷奕明突然暴喝。


    珊姨急切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詫異的看著雷奕明,他竟然對珊姨這樣說話,可見現在確實氣得不清。


    “你們幾個,立即去拿家夥,把這扇門給我卸了!”


    珊姨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隨即是有人跑遠的腳步聲,應該是取工具。


    “如果拆了門,我們的這場戲可就真要大結局了。”我盯著那雙似有黑雲在彌漫的眼睛,再度提醒雷奕明,“你要是還想繼續,就讓我去見珊姨。”


    雷奕明眯起眼睛,朝我向門口揚了揚下巴。


    我知道他這是同意了我去見珊姨,連忙從另一側下床,隻是膝蓋還在酸軟,差些跌倒。


    扶著床起來,我穩了穩身子,踉蹌的移到門口,深吸一口氣,將門打開。


    門一開,珊姨立即走了進來,她看看我,又瞧瞧站在床邊不動臉色奇差的雷奕明,目光落在了已經碎裂的陽台門上,皺起眉頭,沒有說話。


    “你去把醫藥箱拿來。”我對僅留在門外的一名仆人說。


    仆人說了聲是,快步離開。


    “你受傷了?”珊姨下意識拉起我的胳膊,上下打量著。


    我握住珊姨的手,微微笑道:“不是我,是奕明。”


    珊姨微愣,卻沒有去找雷奕明,而是扶著需要靠著牆來支撐身體的我先坐到了沙發上。


    “腿不是大好了麽,怎麽又連路都快走不成了?”珊姨幫我揉著膝蓋,在她眼裏,似乎隻剩下了我。


    “多站了會兒,沒事。”我拍拍珊姨的手,示意她不要擔心。


    “你和大少爺……”珊姨猶豫著開口,“吵架了?”


    “夫妻兩個,哪有不吵架的?”我朝著珊姨笑笑,板著臉看向雷奕明,冷聲道,“過來!”


    雷奕明背對著我和珊姨,一動不動。


    這時仆人拿了藥箱跑進來,我朝著他招招手,讓他把藥箱遞過來。


    接過藥箱,我顫巍巍站起,拒絕了珊姨的攙扶,歎口氣:“你不來,那我去找你。”


    說著邁開了步子,沒走幾步,身體一晃,朝著前方倒去。


    “雲小姐!”


    珊姨驚唿一聲,我跌入了一個帶著寒意與熟悉煙草味道的懷抱。


    雷奕明皺眉看著我,眼睛裏帶著些許困惑。


    我知道,他這是不明白我在演哪一出。


    “雷大少。”我趴在雷奕明懷裏,用極小的聲音說,“從這刻起,我會成為比你更加合格的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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