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江大橋頂上的航空障礙燈安靜地閃爍了一下。紅色的斑駁落入餘光, 像驚起鷗鷺的石子, 將人從酒精的混沌中拉扯而出。杯壁被擦出一道濕痕。季成蹊抬手,掠過陶李的背脊,覆蓋住他暴露在衣領外雪白微涼的後頸。他掌心滾燙, 令手掌下的人明顯瑟縮了一下。陶李交融的氣息離去。將額頭貼上陶李的, 又將人擁入懷中,交頸相貼。鼓動的心跳聲大到貼著頸側的動脈似乎也聽得見,又快又急,怦怦、怦怦。一切到了這時仿佛才有了實感。酒精可真不是個好東西。陶李再一次想道。“季成蹊。”陶李含混著說道, “你還沒喝完。”季成蹊看著窗外的夜景, 半晌,輕聲歎氣:“桃李不言, 你就不能稍微看看氛圍。”“……”行吧。陶李沉默了一下, 將頭埋進了季成蹊的頸窩。季成蹊的酒量確實不行。就算陶李攔下了他喝第二瓶, 季成蹊也皺著眉,有點發昏。陶李尋思他倆的酒量可真是臥龍鳳雛。就突出一個半斤八兩, 稀爛。離開酒吧的時候, 酒保小哥目送他們的眼神裏都帶著點欲言又止。估計是也沒見過幾個一瓶啤酒就開始犯昏的角色。季成蹊迴了房間, 躺在床上, 沒睡著。現在才十點半, 他們在酒吧連半小時都沒待滿就光速買單離開了。陶李看季成蹊一眼:“我現在去帶他們複盤?”“嗯。”季成蹊隨意的應了一聲, 看著天花板,感覺方方正正的天花板好像在轉。季成蹊抬起手臂蓋住臉。陶李卻沒有坐去電腦前。他側頭看著床上的人,抿著唇,略一猶豫,還是脫了鞋,爬上床,盤腿坐到了季成蹊邊上。套房的主臥雙人床size不小。陶李坐上去,跟季成蹊的中間隔著的距離,還能再睡一個成年人。季成蹊察覺到深測略微的下陷,指尖微不可察地勾起了身下的被子。他深吸口氣,對毫無危機意識的陶李感到十分無奈。“不去複盤?”“嗯。”陶李抱了個枕頭,“但你也說了,你明天就要走了,我想了一下,還是多陪陪你更好。”季成蹊放下手,看著坐在他旁邊的陶李,片刻,也坐了起來。“桃李不言,你也是個男人,你知道你現在這種行為有多危險?”“知道。”陶李抱緊了枕頭,目光緊隨著他的動作。季成蹊學著陶李的樣子,拿了個枕頭抱著,拋卻了始終挺直的背脊,整個人顯得慵懶:“你知道什麽?”“知道情侶之間大半夜在酒店會進行一些深入交流。”陶李手摳著枕頭,耳尖泛紅,連腳趾都蜷起,但臉上仍是一副輕描淡寫的從容,“但我覺得你現在不會。”季成蹊慢吞吞地輕哼一聲,下巴搭在大枕頭上,閉上眼,有些昏沉。“怎麽說?”陶李看著季成蹊放鬆的模樣:“因為你喜歡我啊。”因為喜歡,所以會格外的在意他的感受。季成蹊睜開了眼,定定地看著陶李,片刻:“怎麽這種時候就這麽懂了。”陶李捏了捏手掌下的枕頭,嘴角翹起來,連眼角都彎出了一點得意的弧度。“李李,給我講個睡前故事吧。”季成蹊說著,抱著枕頭重新倒了下去,“不要午夜兇鈴。”陶李看著他:“那鄉村老屍?”“……”季成蹊閉上眼,“要我聽了能睡著的。”陶李想了想,拿出手機來,搜到了原子物理的講義。“光譜產生的機製。”季成蹊:“?”陶李繼續念:“光譜產生的機製,在絕對溫度為0k以上時,所有物體都……”季成蹊輕笑一聲。被酒精攪亂的腦子空蕩蕩一片,世界像個搖籃,誰人在輕柔的搖晃。有一點點名為幸福的氣泡,在一壇苦水裏,搖搖晃晃的冒了出來,逐漸堆積成厚厚的浮沫,綿軟得像雲,清甜得像在樹上熟透了,剛摘下來的蘋果。讓人想溺斃其中。機場。季成蹊的飛機是中午十二點半。陶李買了份m記的芝士漢堡套餐,塞給季成蹊:“湊活吃了。”m記的位置距離安檢口不遠。季成蹊實在太能磨嘰了,賴床退房退車,硬是拖到現在11:50了,還沒進去安檢口。“快點,要趕不上了,安檢還得排那麽長的隊!”季成蹊不緊不慢的吃漢堡:“有vip快速通道。”陶李:“……”哦。陶李閉了閉眼,拿了套餐裏的可樂,一邊喝一邊坐在門店外邊的角落吧台椅上轉圈圈。季成蹊動作不快,但套餐本身分量也不多,很快就吃完了。陶李推著季成蹊的小登機箱,往前走了幾步,並不迴頭。季成蹊幾步跟上,與陶李並肩,拿過自己的小小箱子,腳步停在安檢口。“暑假要不要去我那裏?”季成蹊問,“你們應該再有兩周就放暑假了,從放暑假到夏令營那段時間……”陶李喝著可樂,與季成蹊對視片刻,垂下視線,含糊道:“好。”季成蹊還想再說點什麽,陶李看了一眼時間:“還有15分鍾關閉艙門,30分鍾飛機起飛,你該走了。”兩個長相和身高都相當亮眼的帥哥站在這裏,陶李已經捕捉到了不少悄悄看來的視線。季成蹊也發現了。他緊了緊握著推拉杆的手。陶李並不喜歡在別人麵前做私密的事。就在季成蹊這麽想時,陶李伸手抱了一下季成蹊。擁抱是個非常中性的行為。可以是社交場合的禮儀,也可以是耳鬢廝磨的狎昵。季成蹊鬆開握著推拉杆的手,輕輕迴抱了一下。收迴手時,手掌不經意的輕碰到了一起,季成蹊指尖一勾,指腹撩撥地擦過陶李的手腕,一路劃過掌心,直至指尖分離。季成蹊的指腹有薄繭,並不柔軟,觸感便尤其強烈。陶李抬頭看他,季成蹊笑了一下。他們兩人獨有的秘密,悄悄的綻放在人來人往,萬眾矚目之下。“行了。”陶李重新含住吸管,連嗓音都有些緊繃,“快走快走!”季成蹊便也不再停留,快步走向vip快速通道。陶李看著他的背影進入安檢口,轉到候機廳,一下子找不見了。他站在原地發了會兒呆,然後找了個休息椅坐下,猛吸一大口可樂。碳酸飲料的氣泡刺激著喉嚨與黏膜,陶李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他的掌紋並不漂亮,多且雜,算命師傅說,像他這樣的,心思多,思慮重,疑心強,很難遇到好姻緣。陶李的目光從手腕看到指尖,然後慢慢握成了拳,將紛亂的掌紋蓋住。放狗屁!我就知道,我這麽好,怎麽可能遇不到好姻緣!陶李一口氣將剩下的可樂喝完,起身把空杯子扔進垃圾桶,轉頭腳步輕快地走向了機場地鐵站。他迴了一趟家。陶李打開門,看到飯桌上三雙眼睛齊刷刷地看了過來。“……”陶李換鞋的動作都凝固了一下,他看到桌上已經進行到飯後水果階段了,換好鞋,問道,“有剩飯剩菜嗎?”“有的。”陳姨點頭。“好。”陶李直接進了廚房,熟練地係上圍裙,用剩飯剩菜搞了個菜炒飯,端著飯出了廚房。三道視線又看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