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有多大啊?”童嘉的注意力已經全在魚的上麵了。弟弟是悶葫蘆,顧雲趕緊雙手一比。“一米多長吧,養得像一家人一樣。有機會請大家去我家看漫漫啊,還有我的小三花閨女。”“一米……一米多長?”不僅童嘉吃驚,其餘的隊員也吃驚。在他們心裏最大的魚也就是魚頭泡餅裏麵的胖頭魚了,竟然還有人能把鯉魚養那麽大?怪不得花錢多,這10年來沒有一口魚食是白吃的。聽到這裏,陳雙已經全部聽明白了,漫漫和四水改名之前的小名同音,這不可能隻是巧合。時間倒流,恐怕要迴溯到幼年時期,小小的顧風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偷弟弟了。“顧隊,你為什麽要給魚起這種名字啊?”他明知故問,“和我弟一樣的名字。”“我覺得可能是因為好聽吧,漫漫,這名字聽著就是魚的名字。”屈南適時地說,再適時地給陳雙倒一杯茶,語氣柔和,實際上步步推進,“又又你別急,慢慢問,該不會是有什麽誤會吧?”還慢慢問,最能煽風點火的就是你們這幾個。顧風依次看了看這幾個人,隻見他們的臉上都散發著大缺德的笑容。而平時最喜歡笑的陳雙這會兒倒是冷若冰霜,於是他整理了一下思緒,然後開口:“是叫漫漫,也是我認認真真養大的。原本這件事……我想著比賽之後正式告訴四水,當作一個驚喜送給他,但是沒想到有人提前說了。”“有人”?顧雲身為這個人物,在旁邊點了點頭。“我作證,我弟確實養得很認真,如果不是物種不同又不能上岸,他小時候就是傳說中的年畫娃娃,每天抱著魚睡覺。”“你閉嘴吧。”顧風實在忍不住了,為什麽顧雲不是啞巴呢?“你從小不長嘴,有些話得我替你說啊。”顧雲鎮定自若,“養得漫漫都認人了,一見我就跑,一見著你就浮上來吐泡泡,等著你摸摸它的魚鱗。多可愛啊,萬物皆有靈啊。”還浮上來?吐泡泡?還摸摸魚鱗?陳雙越聽越上頭。該不會……他平時和弟弟相處也是在水裏沉沉浮浮吐泡泡吧?該不會還摸了摸弟弟的頭發?你這哪裏是養魚,你這簡直就是養了個我弟的代餐。吐泡泡?陸水突然想起隊長也讓他吐過泡泡,真想現在抬手給他砰砰兩拳。“好啦,既然顧隊自己解釋不清楚,那麽我來總結吧。”陶文昌為了忍笑已經憋紅了臉,10年前的瓜就是香,“陳雙你也不用擔心了,顧風肯定是認真的,而且應該是從10年前就對咱們四水挺在意的,不然也不會偷偷搞這種小動作。”搞了小動作的顧風被脫了馬甲,現在隻能輕輕地點點頭。“好小子,原來從那時候你就……”陳雙連茶都不喝了,一眼沒看住,弟弟的小名就被人用了,“那你現在一字一句地說清楚,為什麽你和我弟相處10年都沒發展,現在突然就表白了?四水你別幫他說話,我一會兒還得問你呢,都跑不了。”“我……哦。”陸水也處於信息對衝當中,自己又不傻,到了現在這個階段已經明白得差不多。幼年時的陪伴成就了今天的默契,他想要緊緊拉住的那隻手原來早就伸向自己。他將顧風看了又看,看得顧風的臉一陣一陣開始發紅,由於紅得太猛烈,甚至可以用肉眼觀察到紅色的蔓延,陸水眼神不錯地盯著他,像機器掃描,真不知道隊長還有這麽多心思呢,深藏不露。原來那條魚和自己有同一個發音的名字,那隊長叫它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再想自己。“你總是看我幹什麽?”顧風被看得躲不過去了。“隊長,你不老實。”陸水還繼續看他。“我怎麽不老實了?”顧風反問。“你偷偷養魚,卻不告訴我。”陸水很開心,但這份開心不是直觀而來的超級巨大開心,而是絲絲蔓延開的,比起濃稠的甜漿,它更像是歲月朦朧中的清甜,從10年前的某個訓練日的午後開始醞釀。是被烈日曬熱的水下他們偷偷吐向對方的氣泡,是海綿池裏兩個人的秘密睡覺小角落,也是他偷偷從顧風的運動包裏拿出來的岩石灰色泳帽。它們的存在不再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是竹馬之間還未覺醒就萌生的好感,朦朦在跳水館的各處。“你不老實,我不理你了。”想著,陸水的臉也跟著紅了。“你別不理我啊……”顧風順手去抓他的手腕,忽然聽到一聲拍桌子的動靜。“幹什麽呢?你們倆當著我幹什麽呢?當我不在了是不是?手鬆開,我還沒問完呢。”桌子被陳雙輕輕地拍了一下,他說話有點快,從唿吸頻率上來看是真著急了。兩個人如果真心喜歡對方,能好好在一起是好事,可是他就是想不通顧風是怎麽把弟弟給哄走的。而且還瞞天過海,瞞了自己這麽久。而且還是從10年前開始的,說不定他處心積慮就是等這一刻。沒錯,陳雙在這一刻更肯定了,他就是不老實。四水也是淘氣,恐怕瞞住自己不少事,孩子長大了這是叛逆期吧?屈南看他真急了,趕忙拍著他的後背哄一哄:“又又你別急,顧風你趕緊說吧,說完了你倆今天就算好好定下來,是吧。”剛剛還看熱鬧,現在屈南開始使眼色,試圖和顧風對上腦電波。從前你倆是地下戀,好不容易有這個曝光機會,還不當著家長和全隊的麵來個敲定關係一條龍?屈南已經把舞台給他搭好,就等著他拉著四水的手走上來。“就是,趕緊說,說完咱們就趕緊吃飯。”陶文昌笑得很歡樂,能促成一對就促成一對,這對自己來說可是功德一件。說不定哪天功德滿了,自己的終身大事也圓滿落定,趕緊結束和前女友準老婆的曖昧期。顧雲趁著這個空檔已經剝了一整盤的銀杏果:“是,趕緊說吧,現在大家都知道你不老實了,抓緊時間。而且今天這個機會多好,人全在。”水泊雨正沉浸在他們兩個人的雙向奔赴當中,聽不得這個,直接一腳踹到他的小腿上。“你別說話了,讓顧風說。”“他是啞巴新郎,什麽都說不出來。”顧雲解釋。“我怎麽說不出來了?”顧風突然開口,既然桌子都被掀了那他也不能落後,“再說又不是我一個人不老實……”“還有誰啊?”水泊雨問。顧風用眼神指了指顧雲:“他啊,他小時候代替我去上遊泳課,肯定假裝是我到處惹事吧?”“你現在說什麽都晚了,這件事我們小雨同學已經都知道了。”顧雲胸有成竹,早就算到弟弟會有這麽一天,幹脆早早就和水泊雨坦白,當時拽他草莓小泳褲的人就是自己。再說了,這事可不能讓弟弟認了,認完了要出大事的。“那你當時嚇唬四水的事,陳雙知道麽?”顧風的話鋒一轉。劈啪一聲,這個銀杏果沒剝好,直接掉地上了。顧雲千算萬算,忽略了弟弟還能和陳雙告狀。轉瞬之間,桌麵上的話題人物變成了顧雲,陳雙緊皺眉頭,表情從迷茫逐漸變成了恍然大悟:“居然……那時候居然是你?”“就是他啊,我從來沒有嚇唬過四水。”顧風趕緊趁這個機會洗清嫌疑,總不能背著這口黑鍋,“隻是我小時候身體不好,經常感冒發燒,每次我請假都是他自告奮勇代替我上課,結果……”“咳咳。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你別說了。”顧雲看了看陳雙,“也沒有怎麽嚇唬。”“結果每次我病好之後,都會被來接四水下課的陳雙罵一頓,也從來沒有好臉色。”顧風繼續說,“我今天再次澄清,真的不是我幹的。”“居然是……居然是你?”短短的幾十分鍾裏陳雙的世界觀大受衝擊,自己竟然那麽早就見過顧雲了。沒錯,自己小時候不喜歡顧風就是因為看到他嚇唬弟弟,還是隔三差五就嚇唬一次,被自己罵過之後就老實一段時間,如此反複。鬧了這麽半天居然是大烏龍,從小就認錯人。顧雲尷尬地笑了笑:“你小時候……脾氣真大。”“你幹嘛嚇唬我弟啊,我弟又沒招你。”陳雙嘀咕著,眼前這就是一本亂賬,今天晚上說什麽都算不清楚了。水泊雨聽完好生氣,顧雲又嚇唬四水又欺騙陳雙,簡直罪大惡極,伸手在桌下狠狠地擰了他的大腿內側一把。“你捏我大胯幹嘛?”顧雲轉過去問。“誰捏了!”水泊雨沒想到他直接宣之於口,頓時惱羞成怒,“不和你說話了,顧風你繼續說,你是怎麽知道自己對四水的感情的,這一段肯定好感動,我想聽。”“對啊,我們也想聽啊,隊長你說說唄。”其餘的隊員也紛紛起哄,話題人物再次變迴顧風。顧風這迴準備要說了,先是看了看柏雅和嚴剛。柏雅和嚴剛朝他搖了搖頭,你別拉我們下水。於是他又看向了屈南。屈南笑著搖了搖頭,這事和我沒關係,別來沾邊啊。最後,顧風的眼神落在了陶文昌的身上。“因為昌哥的一句話罵醒了我,我很感謝昌哥,如果沒有他,我一定還沒意識到自己對四水的感情已經發生了改變,如果沒有他,我恐怕還要再過幾年才能想清楚自己內心的真實看法。謝謝你,陶文昌。”媽啊,陶文昌眼瞧著陳雙的八倍鏡對準自己,他差點就忘了,當初是自己一通電話、一個閃現把顧風點醒的。剛才自己是不是笑得太猖狂了?現在迴頭還來得及嗎?隔壁桌,張釗一字不落地偷聽,又一字不落地給大家轉述,這桌上的菜基本沒怎麽動,除了祝傑以外,大家都聽得津津有味。再隔壁桌,路樂剛剛和王靈芝碰了個杯,才知道四水那孩子的身世這麽可憐,那麽小就離開媽媽了,心酸難受得不行。誰料這會兒電話響起,來電人正是他當年的搭檔。“喂,你幹嘛啊?”他接起來,“比賽都結束了,你還有什麽事?”“誒,你在哪兒呢?比賽結束了我請你們吃飯吧,當作給大家慶功,這段時間你們都辛苦了。”劉欽東一邊說,一邊看顧風和陸水的比賽迴放慢鏡頭,“小路,我問你一件事,顧風脖子上戴的那串項鏈,是不是當年你給我求的啊?”“不是!”路樂一愣,立刻掛斷了電話。作者有話要說:顧風:今晚誰都別想落下。陶文昌&顧雲&屈南:……第143章 全員惡人電話掛斷了, 路樂卻沒有馬上放下手機。有那麽一瞬間他好像被那句“小路”帶迴了從前,那時候學校兩旁的樹木鬱鬱蔥蔥,日子過得很慢, 慢到根本不覺得時間流逝。聽領導講話, 聽教練開會, 聽下一個季度、下一個學年的周期計劃,他轉過頭和當時同樣年輕的劉欽東悄悄說:“一年之後的事誰想得到啊, 現在就開始計劃了。”體院的訓練服是藏青色,胸口沒有學校的名稱,隻有兩個宋體的白色漢字:中國。那時候的劉欽東說:“就是, 太未雨綢繆了。還不如想想晚飯吃什麽。”“那你一會兒吃什麽啊?”路樂繼續問, 在食堂的大盤雞和黃燜雞當中猶豫不決。“一會兒再說, 不著急呢。”劉欽東迴答, 笑得忽近忽遠,好像已經決定了晚飯,永遠比自己快一個節奏。不著急, 不著急……再一眨眼,當年未雨綢繆的那一年早就成了記憶裏的黃金時代,那晚上究竟吃了大盤雞還是黃燜雞米飯, 路樂已經不記得了。分秒而過,當年還覺得時光漫長, 一分一分都是挪動運行,殊不知青春也就隻是幾個春秋冬夏的恍惚。當年定下的訓練大周期,也已經是十幾年前的大周期了。現在是他來給學生定目標, 看著他們肆意洋溢能量的笑臉和身體, 路樂才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老了。從小路變成了老路, 從學生變成了助教,步入中年後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迴憶從前,隻不過裏麵少了一個人。“路助教,這杯我還是得敬您。”王靈芝剛好坐在他的旁邊,聲音將他從記憶當中揪了出來,“感謝您這些日子為四水做的一切,很多事都是家長應當做的,我照顧得不夠仔細,多虧您在。”“哪裏哪裏,我是助教,一切都是分內的事,舉手之勞罷了。”路樂趕緊拿起酒杯,兩個人都不看量,意思到了就好。王靈芝原本不會喝酒,以前做生意免不得酒局,就這樣,一個離婚又沒工作經驗的女人開始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從大學畢業就進入婚姻到哭著走出婚姻,兩手空空麵社會的鐵拳,奮鬥到了今天。“當然不是分內的事,您看,我這個做家長的都沒給他求個護身符什麽的,全讓您想到了。”路樂再搖搖頭:“那是因為我這人從小就迷信,有時候不信不行啊,畢竟孩子是練這個的……”“是是是,您說得。”王靈芝嗯嗯地點著頭,“實不相瞞,剛才比賽最後幾跳我都沒敢睜眼。我大兒子是跳高的,比他好一些,10米台太高了……”路樂抿了一口酒水:“理解,好些家長都不敢看。確實,這項運動和危險掛鉤,別說你們了,我們當老師的都懸心。四水這孩子……有天分,又知道努力,是個好孩子。隻是這麽好的孩子怎麽會……”“他媽媽當年肯定也是不得已。”王靈芝深有體會,恐怕背後也是一個女人的悲慘故事。路樂隻好點頭:“那這些年……就沒迴來找過?”“沒有,恐怕她已經有了新的家庭,她不知道孩子是這樣長大的。不過我會好好照顧四水,雖然我也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家庭,但是絕不虧待他,當小兒子一樣。”王靈芝說。“有您這一句話,往後我就徹底放心了,這杯酒,我敬您。”路樂舉起小酒盅,這一迴一飲而盡。王靈芝也一飲而盡,轉過身時,顧冬蘭在旁邊舉起了酒盅。“小王,咱們兩家一切盡在不言中了,孩子們的事讓孩子們去相處,顧風小時候是我帶大的,咱們今天碰個杯吧。”顧冬蘭時不時瞄一眼那桌,雖然她還沒想通小風怎麽就喜歡男生了,但是身為家長,她隻希望這孩子順順利利長大成人,畢竟他小時候犯病吃苦太多次,如今快樂就好。“,一切盡在不言中了。”王靈芝再給自己滿上,頭一迴喝酒喝這麽高興。首體院那桌雖然不在吃瓜現場,但是每一口都吃到了,張釗這時總結:“沒想到昌子還能跨院牽線,我感覺自己在看熱血番。”“業務範圍擴大了啊。”白洋摘掉了金絲眼鏡。“呦,白隊終於舍得摘眼鏡了?”唐譽冷不丁地嘲諷他,“每天戴著它打官腔,也不覺得累啊?”白洋直接迴敬:“唐部長,你的小名是不是就叫‘官腔’?”“你們別吵架了,都吵好幾年了,吵到畢業就沒法當好朋友了。”蘇曉原忙著勸架,無奈自己口才不行,總勸不到點子上。再旁邊就是認認真真吃飯的薛業,他剛抬頭想聽聽隔壁發展到哪一步了,陶文昌是不是終於要挨揍了,結果脖子上又落了一隻手。“吃你的飯吧。”祝傑盯著他,把他偷偷撥出去的青菜又給撥迴來。北體院這一桌已經進行到白熱化的階段,所有人都看著陳雙,不知道他的狙下一秒準誰。“昌哥,怎麽這裏麵還有你的事?”陳雙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和哪個人清算,看誰都像是看靶子。陶文昌放下手裏的筷子,思考過後:“我有權保持沉默。”“你沒權沉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倆談戀愛了?”陳雙很不解地看著他。陶文昌被他的眼神看心虛了,好吧,雖然顧風和四水之後的戀情發展和自己無關,但是這個頭是自己起的,於是開口說:“在我的律師來之前,我一句話都不會……”“昌哥你別想蒙我,你的律師不會來了,來了也被我擋在門外。”陳雙依次看過眼前這些人,更加確信他們每個人都跑不掉,就自己不知道。事到如今,陶文昌也不得不承認吃瓜者就是刀尖舔血,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變成瓜,吃多少瓜倒是不重要,主要是刺激。“好吧,我說……事情的發展是這樣的。其實一開始我也以為他倆是普通關係,畢竟顧風他比較冷淡,四水一直沒什麽表示。大學開學之後,你拜托張釗當眼線照顧四水……”張釗正在吃蘇曉原剝給自己的油燜大蝦,耳朵突然一動:“幹,怎麽還有我的事?”陳雙的腦袋都快炸了,怎麽還有釗哥的事?難道自己這個眼線也找錯了?他不是說一定能幫自己看好弟弟的嗎?屈南在旁邊竊笑,你們這些人就拱火吧,把又又惹急了自己再哄,事半功倍。“張釗吧,有些事看不明白,所以就打電話問我。”陶文昌狠下心,多一個人下水就多一份保障,總歸是掀桌大會已經開始了,那就讓風暴來得更猛烈些,一會兒他就要看到陳雙將八倍鏡單狙換成大範圍的散.彈槍瘋狂掃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