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換了新床單,陸水還有些不適應,畢竟睡慣了的東西一下子都沒有了,好在還有哥哥買的睡衣和玩偶。熄燈之前他和哥哥打了電話,北哥陪他下棋到11點半,睡著的時間大概應該在12點之前。可是等到陸水從夢中驚醒時,他趕緊看手機,才淩晨3點多。11月底,宿舍裏已經來暖氣了,北方成功入冬,可是陸水的汗水還是一層一層往外冒,甚至皮膚與布料接觸之間稍顯黏膩。他又一次夢見了父親。在夢裏,哥哥又去幫自己要訓練費,然後被父親帶走了。不一會兒他又迴來,將還是小學生的自己抱了起來。“四水喜不喜歡爸爸啊?”陸水看向哥哥消失的方向,說:“我喜歡哥哥。”“也要喜歡爸爸啊,爸爸可喜歡你們了。”父親抱著他往前走,一隻手摟住了他的腰,又在他的左臉上親了一下,“你比你哥哥好看,你哥哥有胎記。”然後,陸水就醒了。胸口裏像是裝了液壓器,壓強不斷升高,血壓隨時能夠衝破皮膚和骨骼的桎梏,在自己的心房處噴出一朵鮮紅的花來。陸水坐直,在黑暗中左右環視,他不斷重複著自己已經長大了,可是又會不斷被夢境拉迴小時候。或許自己需要去洗一把臉,用涼水洗一洗臉就好了。陸水放開水獺玩偶,悄悄地下了床。601裏一片安靜,窗簾隻掛著一半,冬天的月光比夏日要肅穆得多,鉛雲低垂,像是要下雪。顧風還在睡覺,他的位置離門最近,所以經常不把門關死。他耐不住熱,冬天來了暖氣更是難受,夏天會蓋著厚被子吹空調睡覺,到了冷的時候反而不蓋了。但是好像沒有哪一天是這樣熱的……顧風被熱醒了,忽然往後躲了一下,看清之後才發現床邊站著一個人。陸水的一隻手還在他額頭上。陸水也被嚇了一跳,他隻是想試試能不能摸醒隊長,可誰知道他醒得這麽快。兩個人麵麵相覷,一時間無言以,陸水來不及收迴手,便被抓住了腕口。“怎麽了?”顧風非常困地問。“隊長,我有點害怕。”陸水說完低下了頭。顧風確實困到不行,一閉上眼馬上就能繼續再睡。他緩了十幾秒才坐起來,全身心地感受著睡不成覺的痛苦,然後又躺下了。“再等我半分鍾。”顧風說,重啟失敗。幾分鍾後顧風才從上鋪下來,披上隊服跟陸水離開宿舍。他們還是去了上次的樓梯口,隻不過這邊暖氣更旺,好似比宿舍還熱。陸水又一次靠牆而坐,顧風選擇坐在他的右側,右手支在太陽穴上,閉著一隻眼睛看他。“做噩夢了?”顧風問。夜裏驚醒,隻能有這一個原因。“嗯。”陸水說,右手在顧風的左膝蓋上反反複複地摸。“夢見什麽了?”顧風又問,“不會是隊測吧?”陸水搖頭,要是隊測就好了。“夢見……夢見我一卡通裏沒錢了。”顧風笑了:“你才不會呢,你平時都不怎麽刷一卡通,吃飯都靠我。”“也刷的,夢裏刷了很多次。”陸水醞釀著,兩人隊服上有遊泳池的味道,聞上去很安心,“隊長。”“嗯。”顧風睜開兩隻眼睛。“你不是說還有1封嗎?”陸水兩隻手覆上他的膝蓋,晃著他,“就那個。”“哦……表白信啊。”顧風看向自己的膝蓋,“嗯,還有1封,當時寫了雙份。你說你不要,我就沒給你。”“其實也可以要的。”陸水很後悔自己沒看完,“畢竟你都寫完了,如果不給我就是浪費了。浪費不好,隊長你應該以身作則。”顧風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輕輕地打了個哈欠。陸水繼續晃他,第1封告白信沒有了,總要有點紀念。“可以,明天我給你。”顧風被晃夠了才說,“不過……”陸水停下動作,等著他說出什麽來。“那封信被人拿走就拿走吧,不用可惜,它隻是一個物品,不用附加什麽感情。我馬上可以重新寫。”顧風看出他什麽意思,“你也不用找他們去要。”“我沒有想去要啊,我根本沒這麽想……”陸水沒說完,越解釋越不清白。他不說話,顧風也不說話了,走廊裏好安靜,他們的唿吸聲很合拍。“我要迴去了。”陸水等了一會兒才動。“等一下。”顧風忽然跟著站起來,猝不及防地抱住了他。陸水瞪大了眼睛,根本無法調整唿吸,他們也擁抱過,在訓練中,為了慶祝某個動作成功,在岸上,在水下。但是現在不一樣。他開始想要推開顧風,逃離這個令他慌不擇路的擁抱,顧風明明和自己差不多高,又輕而易舉將他困在懷裏。陸水也不敢出聲,怕吵醒其他人,肌肉和神經都不自覺地繃緊了,神經元末梢劈裏啪啦地打著火花,從小腿順著一溜兒麻上來,麻到了後腰。大腦裏空白了,cpu不是過載,而是徹底罷工,但是明明所有血液都衝向頭頂,卻絲毫不起作用。“不要了。”陸水有點害怕。結果下一秒,顧風的臉朝他壓了過來。陸水頓時嚇得青筋凸起,手臂上的血管像是一條條隱秘的河道,瞬間凸棱起來。他的手抓著顧風的衣服將人往外推,全樓的人都在睡覺,隻有他們在幹壞事,他第1次覺得隊長的動作這麽纏人,像是將他捆住了。可是他一想起父親的那個落在麵頰上的親吻,就頓時渾身起粒。擁抱還沒停止,陸水全身都僵了:“你不能親我的臉……”話音剛落,抱住他的一隻手掀開了他的劉海,一個冰冷的吻落在了他的眉心當中。時間停止了。地球停轉了。咦?陸水徹底不反抗了,在擁抱中柔軟下來。咦?他沒功夫細想,眼前是顧風的喉結,他屏住唿吸,好像沒有想象中可怕。咦?原來還可以這樣。劇烈的唿吸和掙動都被平複,陸水眨了眨眼睛,品味著這一個眉心吻的感受。其實也就是幾秒的功夫,但是卻輕而易舉打破了他的認知。等到他迴過神來,又打了個激靈,用足了力氣推開顧風,全身還是很麻。他不止是麻,懷疑自己全身都紅透了,連忙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迴來。顧風笑著幫他拉好了拉鎖:“你跑什麽啊?”“沒有跑的。”陸水在恍然中思索,好像還有點耳鳴,“你以後不要再這樣了。”“那我親你的事情別告訴你哥。”顧風在他耳邊輕輕地說,唿吸打在他耳垂上,又捏了捏他的臉。臉又被捏住,陸水拍了下他的手,一溜煙迴到了510,他再次躺上床,噩夢留下的感受已經不見了,他摸著額頭,確定剛剛不是在做夢。真糟糕,陸水歎氣,自己是不是已經咬了一口金蘋果了?仿佛已經抵達了禁區的邊緣。不知不覺他又睡著了,下半夜又做了一個夢,夢裏不斷翻滾的人變成了他認識的。等到早練的哨聲響起,陸水麵頰紅透地下了床,將一條內褲塞進準備送洗的髒衣服裏。窗外是一場鵝毛大雪,陸水帶著還沒降低的燥熱下了樓,站在雪裏,開始幻想屬於自己的愛情。但是暫時不能告訴哥哥。作者有話要說:又又:最近右眼總是跳。昌子:都是迷信,迷信。第57章 遲到的成熟這是一場非常大的雪, 但是非常漂亮。室外的跑道濕滑,但是北體院不缺室內館,所有人員帶進室內, 躲開了飛飛揚揚的雪花, 陸水的位置還是在顧風的身後, 可是思路卻一直起飛,想到他的夢, 想到夢裏的人,想到夢裏的事情,還有……夢醒時分的一刹那。他像是被泡在了溫泉水裏, 那麽熱。又像被拎出了溫泉水, 放在旁邊晾幹。一動都懶得動了, 他連眼睛都不想睜開, 等到必須起床了又開始猶豫,有一個重大決定令他左右為難。就是剛剛發生的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訴哥哥?這應該是13歲左右男孩子的困擾, 可是陸水到現在才有。他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因為身體發育的原因,但更多的是精神壓力的幹擾, 導致他一直沒有這個反應。哥哥這方麵就比較正常,兄弟倆無話不說, 親密無間,他第一次夜裏偷偷洗底褲就被陸水看到了,兩個人還湊在一起看了性教育的視頻。然後, 自己就沒有然後了。那些年, 哥哥十足擔心,每次帶自己去看心理醫生都要提一下這個問題。按照醫生的要求, 陸水也進行了全套的身體檢查,機能一切正常,最後醫生診斷為心理因素造成的焦慮。如果精神放鬆了,可能就好了。但是12歲至18歲之間來這個,都是很正常的,也不用太過擔心。哥哥很擔心,可陸水是完全不放在心上,沒有更好,他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裝瘋和對抗父親這上麵。結果就在自己過了18歲生日之後的某天,自己被隊長親了額頭之後,這件事就這樣順理成章又莫名其妙地發生了。陸水已經猶豫好一陣,他應該告訴哥哥的,這樣哥哥就能完全放心了,知道自己的身體發育到了一個正常的階段。可是,萬一哥哥問夢見什麽了,怎麽辦?這實在沒法說……陸水坐在墊子上休息,看著窗外白皚皚的一片。“想什麽呢?”顧風也過來休息,坐他旁邊。陸水快速地看了他一眼:“想出去玩雪。““明天吧,今天有點冷。”顧風也看向窗外,“多穿點。”“就要少穿。”陸水忽然和他對著幹,但又馬上改口,“其實我是很喜歡第1場雪的,第1場雪很白,隻是現在太冷,還是算了。”說完他安靜下來,繼續開始看雪,隻不過看著看著就進入了很奇特的開心狀態。他無法去衡量這樣的開心,早練一般都是很累的,也是大家最容易抱怨的時候,可是陸水安靜地享受著,喜歡的人坐在他旁邊,他覺得白色的雪像糖霜,把大學的生活變甜了。訓練結束後顧風說要一起吃早餐,但陸水拒絕了。他要利用這個時間給哥哥打電話。“我剛要給你打電話呢。”陳雙一上來就說,“外麵下雪了,你們是在外麵晨練嗎?”“不是的。”陸水已經到了食堂,“我們在室內館訓練。哥,你今天要多穿。”“穿了穿了,而且我們也在室內。”陳雙剛剛離開健身房,健身器械又新換了一波,體院的設備損耗率一直居高不下,“雙人跳定下來了嗎?”“定了,我和顧風,從年底就開始比賽。”陸水說完思考許久,“哥,還有一件大事。”“嗯,你說。”陳雙替他開心。盡管自己對顧風有意見,但是弟弟的夢想更重要。陸水找到位置坐下,很乖地匯報:“哥,我今早長大了,我變成大人了。”陳雙一愣。“嗯。”陸水點點頭。“真的啊?”陳雙很驚喜,青春期男生最正常的事情反而沒有發生在弟弟身上,這是他的心病。他希望弟弟一切都好,全身健康,可是醫生說這是心理幹擾因素,而且有些人就是很晚。最開始陳雙很著急,慢慢才放平心態,因為他發現自己一著急弟弟就焦慮,他們的心情和行為會和對方共振。再後來,陳雙想開了,不影響生活就行,反正不管四水將來什麽樣自己都會養著他,供他讀書,供他訓練。沒想到,今天居然發生了改變。“真的。”陸水輕度開心,變成了交換秘密的中學生,“中午要迴去洗衣服的,我很不好意思……”“那就好,那就好……不過你別緊張,也不用害怕,這是很正常的。”陳雙好想現在就抱抱四水,“以後可能還會有,這都是很正常的,做夢什麽的不用害怕。”“沒有害怕。”陸水小聲地說,其實確實也有點害怕,因為夢裏的隊長和現實裏的不一樣,親的時候很溫柔,動作的時候又比較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