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釗幫蘇曉原背著書包，替他撐著遮陽傘。自己曬成焦黑都無所謂，大寶貝兒可不能曬壞。蘇曉原用勺子挖了一大口煉乳刨冰，舔一口嚐嚐，趁周圍無人注意趕忙塞給張釗：“張跑跑你吃，這個比上次的西瓜刨冰好吃。”“是嗎？”張釗品嚐了一下，沒嚐出來，他對於北方的大菜比較挑剔，可甜食這部分就比較隨意，“還可以，你吃。”“你別幫我打傘了，怪熱的。”蘇曉原心疼他，運動員無休無止訓練，哪怕張釗飯量很大還是比上次瘦，“現在天氣太熱，我沒舍得帶凱撒出來，聽說大狗特別容易中暑……”“我也容易中暑啊。”張釗開始和狗兒子爭寵。“你別鬧。”蘇曉原輕輕踩他一下。“我沒鬧，你現在心裏隻有凱撒，都沒我了。”張釗象征性地抗爭了一把。有一天夜裏，蘇曉原不允許他在床上睡，讓他去沙發。去就去吧，就在張釗拉著凱撒抱怨父子倆一個命運時，蘇曉原拍了拍床，說：“凱撒上床睡。”越想越氣，張釗從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落到如此地步。蘇曉原笑眯眯地幫張釗擦汗，頭頂總有一縷頭發翹著。突然他“啊”了一聲，看向不遠處。“怎麽了？”張釗也看過去。車裏，陸水將臉藏得更靠後了。“看見誰了？”顧風將車速減慢些，“需要打招唿麽？”“不需要的。”陸水連連搖頭。“好吧。”於是顧風重新提速，按照導航的引導朝著目的地開去。可蘇曉原已經全看清楚了。“咦，車裏的人不是陸水嗎？開車的人是誰啊？”“哦，顧風。”張釗心裏鬆了一口氣，不是水泊雨就好，顧風沒事，“那是他隊長，肯定是順路送四水迴家的。對了寶貝兒，我發現四水喜歡的男生了。”“啊？真的啊？”蘇曉原特別吃驚，但又不完全意外。“嗯，而且根據我高三就和你成功牽手的經驗，已經順利推斷出四水的暗戀對象。”張釗相當自豪。“是嗎？”這個蘇曉原就不信了，張釗對這方麵的情報向來不敏感，“以後有機會咱倆請四水吃頓飯吧，我觀察觀察。”“好。”張釗點頭，他也要學習陶文昌，當一個gay中紅娘。車子已經開出兩公裏，陸水還在假裝看路邊風景。這個時間段的北京他好喜歡，看到什麽都想研究一下，為自己不曾注意到的細節感到興奮。裝病需要做到對一切無感，他錯過了很多，空白了很多。“想什麽呢？”顧風問。陸水轉過來，坐得很端正。“隊長，你要不要考慮注冊一個網約車司機？”“不考慮。”顧風直接拒絕。“考慮一下吧。”陸水耐心規勸，仿佛勸人迴頭是岸，“聽說注冊很方便的，隻要你把手機給我，5分鍾後你就是網約車司機了。到時候我下單，你接單，這樣我就不算撒謊。”顧風短暫地看了他一眼。“萬一我接到別人呢？你就要下車了。”“我可以讓別人坐後麵。”陸水迴答，忽然瑪卡鈴聲將他的商業思緒打斷，陸水低頭一瞧，居然是哥哥來電。“怎麽辦啊？”他慌忙看向正在等紅燈的網約車司機，“怎麽辦啊，我哥。”“接啊。”非注冊網約車司機顧風說，“你就說你在車上。”“可是……”陸水瞬間明白了撒謊的後果，一個謊話就要用另外一個謊話去圓。電話不能不接，陸水隻好按下接通鍵：“哥。”“你到家了嗎？”陳雙問。陸水捏緊一把汗。“馬上就要到了。”“哥也快到了，今天的動員會提前結束。”陳雙在心裏算著時間，陸水認真聽著，還聽到哥哥旁邊有個人說話。“四水已經不是小孩，你不用緊張。等你比賽結束，我帶你和四水去吃飯吧，吃四水想吃的。”單單隻是一個聲音，陸水已經拉響了十萬伏特的警鈴，屈南他又來了。“他還沒長大，怎麽不是小孩？”陳雙和屈南解釋，“他用網約車的經驗不多，以前都是我幫他叫車的。萬一他上錯車了怎麽辦？”陸水緊張到喉結上下滑動。自己確實上錯了車，還是主動上錯。他看向顧風，顧風抿著嘴唇，像是在忍笑。這讓陸水十分生氣，作為撒謊的共犯，他認為顧風也應當一樣緊張害怕才行。“不會的。”電話裏還是屈南的聲音，聽上去他離陳雙非常近，“四水上車之前他肯定會核對車牌號。”“那萬一司機是壞人呢？”陳雙立即反問，“萬一司機不懷好意呢？”屈南不說話了，陸水也暫時沒有開口。他看向壞人司機，隊長也不笑了。“四水，四水？”陳雙這時在電話裏叫人。“哥，我在。”陸水趕緊迴話，“沒上錯車，司機也……挺好。我馬上到家，你放心……哥，我手機快沒電了。”“啊？快沒電了？”陳雙一驚。“今天沒有看電量。”陸水不喜歡屈南，他總能發現自己撒謊的痕跡。可自己必須要說手機沒電，否則哥哥一定會讓自己拍司機的照片。“那咱們就先不聊了。”陳雙還是很相信弟弟的話，“你迴家第一件事就充電，哥和屈南買了菜，迴家給你做。”“嗯，我等你。”陸水說完結束通話，汗水已經順著後脖子流入領口，哪怕車裏冷氣足夠都不妨礙他局促不安。危機解除了，可是那位始作俑者還一臉微笑，看著怪氣人的。“我哥好。”陸水將手機放迴書包，認為這句話不夠解氣，於是再次開口，“我哥不喜歡你。”“好奇怪，你哥為什麽那麽討厭我？”顧風邊左轉邊說。“我不和你說話了。”陸水偏過身，憤怒地看向窗外，“隊長，你說話很不算數，我現在通知你，我生氣了。”“那怎麽辦？”顧風一點都不怕。陸水想了想。“除非你下周和飲料站的阿姨聊熟，每天我可以去拿免費冰塊，然後搬家，一周讓我喂魚3次，並且注冊網約車司機，我可以考慮不繼續氣。”“哦。”顧風再次一把打輪，導航提醒他目的地已抵達，麵前是一片很老式的小區。就是這裏了，陸水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我現在還氣，所以不準備和你說再見。”“用我送你麽？”顧風皺著眉，仔細打量周圍的環境。“不用。”陸水很堅決地拒絕。他才不要呢，萬一被別人看到，自己就說不清楚了。“你家住哪棟樓？”顧風問。陸水指了下東北方向。“那個。”“你迴去要多長時間？”顧風又問。“10分鍾。”陸水在心算步速，如同他計算跳板和跳台上的節奏，“我會從大門進去，小區要掃碼，很安全。”“好吧。”顧風這才打開車內鎖，“到家給我發個信息。”“不要了。”陸水忽然不氣了，還有點不太舍得，他快速地摸了一下顧風的左手，推開了車門。“四水。”顧風叫住他。陸水停下來，等他說話。“這個。”顧風從隊服的右兜裏拿出一張疊好的紙條，“晚上再看。”“不要了吧……”陸水說著接過紙條，快步走向小區大門，同時慶幸哥哥還沒迴來，他和隊長沒碰上。隔著一條街，陳雙和屈南正往迴走，兩個人都提著蔬菜。“是不是買多了？”陳雙看了看袋子，“我和我弟吃不完啊。”“沒事，盡量吃。”屈南還拎著兩桶雪碧，“四水應該快比賽了，你別給他喝太多。”剛說完，餘光裏一道白影閃過，屈南正巧看過去，走路的速度逐漸變慢。“怎麽了？”陳雙也跟著看。屈南再迴過身，笑著搖了搖頭。“沒事。走吧，別讓四水等急了。”陸水已經迴到家，開門時，他特意多看了601和602兩眼。601門口沒有繡球，哥哥上周把他的花全部救活了。而602還是無人居住的樣子。送他迴來的網約車司機不是壞人，602倒是很有可能。隻是陸水目前證據不足，不能斷然出手。但他冥冥中覺得602裏有危險，仿佛是直覺在發出警告。好在現在他和哥哥大部分時間都住校，就算迴家也形影不離。進屋後，陸水先去洗手，換過幹淨的居家服後又去煮水，開水壺剛剛叫起來門就開了，哥哥拎著大袋小袋迴了家。“哥。”陸水趕緊幫他拿，往後看一眼之後立刻關上門，“屈南呢？他為什麽不幫你？”“他送我到門口，家裏有事必須走了。”陳雙迴答，耳垂有些紅，“餓了吧？哥給你做飯。”“不著急。”陸水看了看哥哥的耳朵，將新鮮蔬菜拎到廚房裏，“一起做。”說是一起做，可是陳雙不會再讓四水動刀，隻允許他幫忙洗菜。兩兄弟很快弄出了四菜一湯，端上桌之後還倒上兩杯雪碧，很有儀式感。“你快比賽了，所以飲料隻能喝……兩杯。”陳雙將兩杯全給了弟弟，忙著給四水夾菜。很快，四水的盤子就快堆滿，陳雙這才開始動筷。“好吃嗎？”陳雙問，同時將劉海兒別了上去。“好吃。”陸水用力點頭，兜裏裝著隊長給的紙條猶如揣著一塊火炭，“特別好吃。”“那就多吃些。”陳雙心滿意足，他安靜下來，讓弟弟完完整整吃完這頓。弟弟的第一個正式參賽項目是混雙，這是陳雙沒料到的，他以為四水會參加幾次單人項目然後再上男子雙人。不過也好，四水和女生相處時不太容易緊張，可以慢慢來。他不求四水拿什麽獎牌，隻要四水開心就足夠。正想著，陳雙發現弟弟不吃了。但是他的碗沒有放下，顯然不是吃飽，而是突然停了。陸水一動不動側著身，凝視門的方向，眼神充滿疑惑，額角崩出一條血管，像是聽到了什麽動靜。可是陳雙完全沒注意到有聲音啊。陸水忽然皺起了眉毛，碗筷往桌上一放，陳雙心想完蛋了，這頓飯肯定要重新吃。可刹那間樓道裏傳來巨大的撞擊聲。陳雙沒心理準備，被嚇得一抖。“誰啊？關門也不至於這麽大力氣……”說完他起身去廚房拿電飯鍋，準備先把兩個人的碗滿上，也就幾分鍾的功夫，樓道裏多了許多腳步聲，還有瘋狂的砸門聲。陸水安安靜靜地坐著，看向了門。該來的總會來，還是出事了。“你別動。”陳雙過來把弟弟穩住，四水不能受刺激，“哥去看看。”“我也去。”陸水站起來跟上，路過玄關時，悄悄帶上了抽屜裏的美工刀。陳雙通過貓眼看出外麵是幾個穿校服的高中生，才開門：“你們幹什麽呢？”陸水躲在哥哥身後，密切關注著這些陌生男生的一舉一動，手指壓在刀柄上，隨時可以滑出。“我找人。”高中生當中衝出來一個，急得口不擇言，“你們見沒見過他？”“誰？”陳雙完全聽不懂，“我出來是想和你們說一下，別鬧太大聲，我弟弟膽子小，你們鬧這麽大他害怕。”“他左嘴角這裏。有一個小梨渦，見過沒有？”高中生繼續說著。陳雙想不起來這個細節，但能看出確實有情況：“別急，你說的到底是誰啊？”他還等著這些高中生來解釋，卻不想陸水開了口。“是伏城。住601，笑的時候有梨渦，在左嘴角。”陸水說，這種小細節，哥哥可能觀察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