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蓋的酸楚和漸漸消耗的體力,忍冬隻能盡量讓自己唿吸均勻一些。


    這一百零八階還是比她想象中的要艱難。


    快了,再堅持堅持,快到了。


    大約八十多階的時候,忍冬後背已經汗濕了,可她的表情依然沒變一如當初。


    台階之上的眾人沉默而望,神情越來越嚴肅,因為他們知道,台階上的女子快上來了。


    皇帝靜靜打量著用膝蓋一階階向上而來的女子,有那麽一絲絲的恍惚,開始他怎麽會覺得她和她姑姑很像呢?其實,除了輪廓和那雙眼睛,性子卻是不同的,眼下這個丫頭比她姑姑更加堅定更加勇敢,也更加膽大妄為。


    “袁愛卿!你該準備了。”


    “...是!”


    上了玉階就該文關了,隻是有史以來頭迴遇到這事,該問什麽,說實在的,袁程這個禮部尚書還真的一時沒主意。


    這禮部主持文關是沒錯,可具體出題...


    扭頭一看,群臣默默低頭。


    這不明擺著得罪人嗎?出題這事,能避就避啊!


    這女子可是靖王府那位小祖宗的女人,為難吧,怕人家秋後算賬,應付吧,眾目睽睽之下又說不過去。


    畢竟這是敲了國鍾的,人家是要呈情,總要幾分嚴肅。


    袁程見狀眼睛一閉心一橫,不管了,他當著皇上的麵點人,誰也拒絕不得吧,他們怕得罪人,可這差事他不能不辦吧,他算一個,其他的就看著點了,文考是七題,六部尚書加上一個左相,正正好。


    仔細迴想了一下過坎的一些要求和細則,發現腦子越想越空白。


    雖說是禮部尚書,可這輩子他也沒想過在他任職期間會碰上這事。


    袁程生怕一會出什麽岔子,急的腦門全是汗珠子。


    他隻依稀記得是七道題...


    “過坎文關出七題,七步,一步一題,題出五經六全,每道題半盞茶的功夫。”


    皇帝明明沒看袁程,卻好像背後長了眼睛知道袁程在想什麽。


    皇帝開口,袁程這個禮部尚書突然覺得幾分羞愧,抬手擦拭額頭掩飾尷尬。


    不過皇帝並未介意,這滿朝文武,清楚過坎細則的恐怕細數起來也沒幾個。


    “有勞左相和幾位尚書了!”


    袁程硬著頭皮趁機朝著群臣拱手,皇上都說了七題,那就不用他點名了,六部尚書加上左相。


    諸位尚書和洛雲峰紛紛拱手迴應,知道避不開了。


    西陵王從認出台階下跪著的人是魏忍冬起,就一直一言不發看著。


    這個女子,每一次出現都讓他驚豔一分。


    總是以這般特殊的出場方式,想不讓人記住都難,母妃說,不過是個有些手段的女子,而今看來,遠不止是手段吧。


    她究竟想做什麽,想幹什麽?


    他承認,他對這個女子漸漸產生了興趣,探究的興趣。


    送進宮裏的人一直沒動靜,而眼前這個卻是能替父皇請平安脈的,若是能為己所用,那就是天助他了。


    而且,他的耐心也在一點點被磨掉,父皇分明有了立儲之心,卻一點信息都不透露,他也並不如表麵看上去的那般從容,畢竟那是皇位啊!


    “九十了!”


    不知是誰脫口而出,也顧不上是誰,因為默默數著的不止一個。


    目光已經開始不由自主的跟隨玉階上的女子而動了。


    “九十三...”


    盡管忍冬的速度越來越慢,可她依然在一個個台階向上,離目的地越來越近。


    護膝已經擋不住膝蓋的酸痛,每上一個台階,碰一下都生疼,這是冰冷堅硬的玉石,能到這,很多人眼裏忍冬已經做到了常人做不到的事。


    因為體力的消耗和膝蓋的疼痛,讓忍冬腦子有些暈眩,隻能聞著自己帶的提神醒腦丸強撐著。


    還好就剩下這麽一節了,更難的還在後頭呢。


    “九十六...”


    跟著數的臣子越來越多,尤其是武將,他們沒文臣那股子扭捏勁,看著這般剛強的女子,漸漸生出幾分佩服之心。


    就連周圍的宮人和侍衛的眼神都發生了變化,隨著忍冬的一舉一動跟著緊張,還有些暗暗幫著打氣的。


    “太後!就剩下不到十個台階了。”肯定是上去了,可那雙膝蓋還能站起來嗎?


    魏姑娘這是為了啥非要這般為難自己?


    金嬤嬤扶著太後看了這麽久,心情依然難以平靜。


    太後到是從開始的震驚和緊張中慢慢冷靜了下來,因為她從忍冬的堅毅中讀出了一些東西,她是真有天大的事要呈稟,而這事,是不能借她之口或靖王府之手的事。


    “哀家這一輩子,在後宮見過形形色色的女子,到老,卻是看了個新鮮,容月啊,哀家都快忘了,外麵的天地到底有多大了!”


    金嬤嬤頓了一下,太後很少有這樣的感慨,不過,這個魏姑娘,當真是少見的。


    “文關是禮部主持,武關,應該是趙鄺世這個禦前統領,他是個明白人,該是不會為難的,那丫頭也是有備而來,否則這一百零八階就把她攔下了,哀家現在擔心的不是她,而是她要稟的事了...”


    金嬤嬤沉默以對,似懂非懂看向已經到了最後幾個台階的身影。


    “去讓人準備好熱水和活血去淤的膏藥,再頓一碗參湯...”


    “...是!”


    金嬤嬤帶著幾分遲疑應下,她並非驚訝太後對魏忍冬的愛惜,而是驚訝於太後對這件事的預估,這意思,太後她老人家是斷定魏姑娘近日呈情會平安無事。


    “太後,靖王妃應該也快到了。”靖王府離皇宮不算遠,得了消息,靖王妃應該會快速趕來的。


    太後幽幽一歎搖了搖頭,“無所謂了,我猜著,夕彤並不知情。”


    太後和金嬤嬤說話間,忍冬已經攀爬上最後一個台階。


    “一百零八...上來了..”


    苟旬在看到忍冬上得最後一個台階時,腳下微微動了一步又縮迴去了,是想著去扶一把的,可規矩擺在眼前,隻好收住了。


    皇帝嘴角動了動看著已經上得玉階的忍冬,看著她顫顫巍巍的撐著起身,看著那雙裙擺都掩蓋不住發抖的雙腿,看著她咬緊牙關強撐的倔強,眸光深處終是有了那麽一絲動容。


    忍冬想要讓雙腿站的直一些,可惜低估了身體本能,雙膝一軟,一時沒撐住直直倒下,隻能再次試著爬起。


    她知道,這是正常反應,隻要撐過這一會就會好些。


    看著她艱難起身,在看著她難以支撐倒下,全場一片凝固的寂靜。


    所有人開始思考,是什麽事,能讓她一個女兒家心甘情願吃這等苦頭,是什麽事能讓她這般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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