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亞洲地區曆史最為悠久的交響樂團,滬海交響樂團前身甚至能追溯到成立於1879年的滬海公共樂隊,早在三個世紀前便有“遠東第一樂隊”的美名,可惜進入二十一世紀後滬交沒能頂住那些奮起直追的後浪們,排名一度落到國內第二梯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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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洲地區曆史最為悠久的交響樂團之一,祖上也曾闊綽過。”


    ——1879,滬海交響樂團/huhaisymphonyorchestra(h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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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2003年古典音樂專業期刊《留聲機》(thegramophone)曾對全球千餘家職業交響樂團做過一輪完整巡禮,彼時滬海交響樂團確實如標題引言般慘淡無光。


    總數800餘詞的評價言簡意賅概括就是hso已跌落塵埃,掉毛鳳凰不如雞,滬交那會同專欄中提及的,與其誕生於同一時代的其他樂團一比更是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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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鵝絨般的弦樂、金色之聲的銅管、最具典型荷蘭特色的木管、享有盛譽的打擊樂鑄成享譽世界的音樂夢之隊。”


    ——1888,阿姆斯特丹皇家音樂廳管弦樂團/royalconcertgebouworchestra,amsterdam(r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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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典音樂最佳代言人、新年音樂會概念始創者、世界上唯一采用客席指揮製度的樂團、維也納金色大廳的主人,一切如理查德·斯特勞斯所評價:任何對vpo的讚美之詞都是輕描淡寫。”


    ——1842,維也納愛樂樂團/viennaphilharmonicorchestra(v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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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與倫比的穩定性,因現場演繹和錄音效果差別極小,被譽為古典音樂界〈移動的錄音棚〉。”


    ——1883,柏林愛樂樂團/berlinphilharmonicorchestra(b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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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影交響配樂領域當之無愧的王者,俄國古典音樂家的後花園,擁有一係列沙俄時期古典樂傳世作品最終詮釋權。”


    ——1895,倫敦交響樂團/londonsymphonyorchestra(l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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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貢獻了史上錄音效果最好的《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獨擁三名世界最頂級的指揮,演奏曲風廣泛(涵蓋歌劇),演奏穩重紮實,音響堅實有力,銅管組為公認的西半球第一。”


    ——1891,芝加哥交響樂團/chicagosymphonyorchestra(c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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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洲最重要的當代音樂教育團體,近乎完美的德奧傳統作品演繹水平,年輕音樂家的搖籃和聖地。”


    ——1949,巴伐利亞廣播交響樂團/bavarianradiosymphonyorchestra(br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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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洲文化遺產品牌,全世界最古老、最具傳統的交響樂團之一,舒伯特《第九交響曲》、舒曼《第一、二、四交響曲》、門德爾鬆《小提琴協奏曲》、《第三交響曲》以及《呂布拉斯》序曲等作品世界首演樂團。”


    ——1780,萊比錫布商大廈管弦樂團/leipziggewandhausorchest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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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代交響樂團的鼻祖,與維也納愛樂樂團共為古典音樂界最古老的愛樂樂團,同時nypo還是世界第一年薪的交響樂團。”


    ——1842,紐約愛樂樂團/philharmonic-symphonysocietyofnewyork(ny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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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是“聞過而終禮,知恥而後勇。”痛定思痛後滬交聘任梅賜貽為樂團藝術總監,開始其大刀闊斧的改革,以〈引進來、走出去〉六字真言為綱,苦耕十載後滬海交響樂團總算重新走迴榮光之路。


    引入頂級指揮和外籍管樂手帶給全團帶來的硬實力提升不僅讓滬交的演出季總票務收入大增,配合梅賜貽在歐洲交遊廣闊的優勢,hso的出海攻略也大獲成功,繼在維也納金色大廳、柏林愛樂大廳、英國皇家愛爾伯特音樂廳等古典音樂聖地登台演出後,滬海交響樂團更是成了國內首家受邀前往紐約卡內基音樂廳舉辦專場新春音樂會的管弦樂團。


    古典音樂屆向來好論資排輩,曾被謔笑為“祖上闊綽過”的滬交早已今時不同往日,無論是硬實力、票務收入、經費預算,還是國際知名度,任誰來都得說一句hso穩居全國三甲,然而這些成績並沒讓梅賜貽飄飄然,立足滬海、放聲全球,他對自家樂團抱有更大的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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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清老師給予大家的肯定考慮到排練時間隻有十天左右,所以隱藏了一條前置要因,我翻譯一下就是差強人意,情有可原,希望諸位切勿沾沾自喜,要知道我們滬交的目標永遠是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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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一遭聽梅總監振臂高唿這聲口號時,晏清很是出戲,可架不住這一遍又一遍的反複灌輸,聽得多了也就逐漸跟大多滬交樂手一樣有了免疫力,微微抬頭望了眼牆上的鍾,確認這會時間已過了十二點一刻,再瞟了瞟靠站在觀眾席頭排低頭捧著手機不停發著消息的章雅夢,他的眉心不動聲色緊了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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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鍾,正在我輩,生死與共的愛情永遠是一段蕩氣迴腸的佳話,它不一定是你儂我儂、柔情似水;不一定是相敬如賓、相濡以沫;也可以僅僅隻是彼此理解認同、為某個目標抗爭…總之老師們今天與《梁祝》擦出的花火遠超我所想,晏清熱淚盈眶,不能自已,要不就先到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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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便是被解讀成“差強人意”的原話,周三中午臨散場前晏清又受迫站上了指揮台點評,說實話這段時間的半封閉集中排練卓有成效,在梅賜貽堪稱世界一流的指揮調度下,補完曲裁先天不足的《梁祝小提琴協奏曲》與全力以赴的滬海交響樂團產生了良好的化學反應,至少試聽感受超出了他“前世”印象中的那些梁祝高光現場。


    是以晏清自我感覺給出的評語相當之中肯,既抬了一頂漂亮的花花轎子,也體現了他自己與日俱增的國學修養,甚至還隱隱約約內涵到了某指揮不太講究的拖堂行為,可惜梅賜貽完全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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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哥才不是這個意思呢,再說古典音樂的星辰大海都遠在大西洋兩岸,梅總他又開始了,我們團還是先考慮如何拳打nhk,腳踢ynso比較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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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自扶桑國的nhk、ynso乃是目前亞洲範圍內一眾交響樂團中當之無愧的執牛耳者,這樣的反調當然也隻有袁鬱玥敢唱,且還是等潑完冷水的梅賜貽走到台底下後,去和各個聲部的首席就一些有待提高的細節進行點對點溝通時偷偷發聲的,畢竟今天晏清難得沒有指出她情緒沒到位的問題,袁三小姐自然得暗中投桃報李一番。


    「yomiurinipponsymphonyorchestra?讀賣新聞交響樂團,“前世”梁祝最頂級的現場正是呂思清大師同ynso合作的,拋開獨奏者上的差距不談,競奏的另一頭滬交還真能算做到了對讀交的完勝,隻是這話沒法跟人說,我就當沒聽見吧,拜托啦,十二點一刻了,總該下課了吧,梅總…」


    盡管袁鬱玥的咕噥聲很小,可還是被晏清敏銳地捕捉到了,不過由於早上才被翁教授點過,再加上最近這位和其他滬交姑娘們一樣,明顯收斂了對他的各種接近行為,心心念念著隻想盡早溜迴秘密花園的某登徒子著實不願打破這難得的平衡。


    可惜秋水都快望穿,累到已佝僂起身子的梅賜貽也沒要宣布散場的意思,剛放過木管聲部的巴鬆、長笛兩位首席,又用他日漸沙啞的嗓音招手叫來了銅管聲部的圓號、長號、小號幾位首席,照譜麵逐段對重點樂句做著複盤梳理,從規避技術失誤最基本的數拍,再到具體的漂浮和聲體係解構,聲部間縱向、橫向配合,甚至還能發散到像調性崩潰、微分音等一些晏清編曲時根本未曾考慮的理念上,時間就這麽一分一秒滴滴答答悄然在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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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未來別人提到滬海交響樂團時,不會再拿《留聲機》那句話來形容我們,東方首屈一指的交響管弦樂團,或是《梁祝小提琴協奏曲》世界首演樂團,周六錄製的這場首演對滬交而言意義非凡,要知道金色大廳即使滿場也隻能容納2044名觀眾,而《梁祝》的首演將通過兩大流媒體平台向全球推送,如果隻是差強人意的效果根本配不上這千載難尋的機會。”


    …


    心係著另一幢樓裏的翁懷憬,卻也沒臉腳底抹油,尷尬中腦子裏突然重新轉出先前梅賜貽在私底下交流所說的一番話,晏清不禁升起幾分慚愧來,偷瞥了記身後眼觀鼻、鼻觀心的袁鬱玥,視線在女孩懷裏那把小提琴上逗留了片刻,趕在她驚覺前險之又險避開了四目相接。


    「琴身輪廓相稱,上部窄而小巧,下部較為寬大,中間過度的彎度稍深,整體線條顯得很美觀,寬琴板、中間厚邊板薄,弧度極微地漸向四周擴張地陷下去,所以振動極佳,這是把難得的精品仿古斯式琴,怎麽要叫lina呢?不會是鬧烏龍了吧,另外關鍵是她的問題還不在技藝上,我也愛莫能助,該做的都做了,梅總多半也知道了些什麽,才會打算改從其他地方著手…」


    心底很清楚譜麵熟練度集體提升後,當下最大的短板實際上落在了一開始便保持著相當高水準的獨奏樂手身上,晏清其實曾或明或晦提過數次,問題主要體現在第一樂章呈示部袁鬱玥的一段華彩solo和她同首席大提琴的幾迴對答上。


    這些樂段明明是描述梁祝三載同窗,情意萌發的畫麵,可不知為何袁鬱玥枕上lina後身上總帶著抹濃得化不開的愁怨,這樣的情緒就如同一把雙刃劍,讓她在後續的樂章中將梁山伯、祝英台愛而不得雙雙殉情的淒美詮釋得入木三分,但同樣也造成了鋪墊前置情節時的甜蜜不足,悲情略甚。


    早在上周有著絕對音感的晏清其實就發現了苗頭,當時覺得也許隻是理解偏差與技術風格所致,於是一筆帶過了這個問題,反而梅賜貽的態度有些許奇怪,很是積極地旁敲側擊暗示他這個主創得多跟袁鬱玥交流。


    等過完一個越劇溯源的周末迴來,吃透了梁祝故事內核的滬交樂手們狀態提升明顯,合練效果在梅賜貽的悉心調度下日趨接近預演水準,可尷尬的是第一樂章中的瑕疵並沒有得到解決,晏清有嚐試過在總結會上提、也試過用鋼琴伴奏去帶動袁鬱玥的情緒,甚至他上午間休期還找梅總私底下溝通了一番,但不敢再亂點鴛鴦譜的指揮家卻沒接茬,隻是拍了拍某渣男的肩膀後搖頭輕歎了口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好複雜,也不知道被梅總腦補出了什麽狗血劇情,想達到更好的效果就得幫袁圓一把,解鈴還須係鈴人,按理說我是該出麵,可…啊!」


    正當晏清打算跟袁鬱玥說些什麽卻又遲疑不前時,小音樂廳遠離舞台那側的後門悄無聲息地開了又關,全場隻有他和章雅夢第一時間留意到了,原來是苦等情郎半天的某翁姓女教授找了過來。


    懷中抱著個文件夾,翁懷憬昂首闊步徑直走到第一排觀眾席前,筆挺挺站到章雅夢跟前,顯然倆人之前有過交流,一言不發將手裏的文稿遞給老章,雙手抱胸的她視線飛快掠過指揮台旁的晏清,直勾勾落定在袁鬱玥沒來得及藏到身後的提琴上。


    視線相交錯那刻,重心微微後移的晏清兩眼放光著力陳清白:「我沒有跟祝英台互動…」


    看似是目不斜視,實則丈量距離的翁懷憬嘴角微抿鋒眉一揚:「哦~」


    慌神者另有其人,某隻燙手山芋從袁鬱玥手中墜落在地板上:『外凸的琴馬著地,發出不輕不重幾啼悲鳴…』


    “弦樂這邊弗蘭科你和老靳多擔著點,好啦,諸位,路漫漫其修遠兮,無需再上下求索,《梁祝》就是我們去往星辰大海最好的風帆,現在就差最後一點,小玥、晏…”


    耗費近半個鍾頭,梅賜貽終於完成其與十多名樂組首席、代理首席的逐一溝通,交代完畢這會正同滬交小提琴首席靳佳笙一道從低音提琴坐席區轉迴指揮台,待目光循聲觸向木地板上的小提琴和麵紅耳赤、手足無措的袁鬱玥後,他下意識掃了眼仍處於蚌埠狀態的晏清,繼而才發現颯颯立在觀眾席中的翁懷憬。


    “呀,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拖了個堂,都十二點半了,上午就先到這,大家快去吃飯吧…”


    到底是老江湖,梅賜貽一看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嘴上打著哈哈,衝樂團地位僅次於指揮的小提琴首席靳佳笙暗使眼色,同時話頭自然一轉,他沒去管摔在地上的琴,反而是堆滿笑負起手迎著翁懷憬走去:“翁教授過來啦?聽晏清說你得明天下午才會得空。”


    “……”


    丹唇咬得發白都沒擠出聲,翁懷憬沒法坦言自己護食心切,隻能苦苦維係著清冷的偽裝。


    “額,抱歉啊,梅總,憬姐有點別的事兒下來找我…”


    千鈞一發之際,多少謊報了些軍情才導致這出意外的章雅夢還勉強保持著鎮定,迅速穩定住情緒,她硬著頭皮攬過責任。


    深陷緋聞的另一位當事人露麵,適才又有把價值千金的名琴墜地助興,八卦之魂正待熊熊燃起的樂手們哪裏肯走,背地裏一個個都將耳朵高高豎起,慢吞吞地借著收拾樂器的由頭能拖就拖不願離場,也是得虧靳佳笙在滬交擔任第一小提琴首席多年素有幾分威望,他板起一張兇神惡煞的黑臉才勉強將眾人招唿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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