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閔晴走的那天天氣很好,萬裏無雲,天空藍的不真實,以至於蕭可一直覺得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又抬腕看表。下午兩點二十八分,正是日光最毒的時候,她凝眸向著門外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裏,看不到遲緯的身影。她明明打電話給他的,他也明明答應要來的,可是人呢?

    “可可?”

    紀閔晴在身後叫她,蕭可迴頭,那人手裏拿著機票護照之類的東西,蕭可心下又沉了沉,這才上前挽了她的胳膊,細細的囑咐她:“到了那邊馬上買電話卡給我電話知道麽?有什麽需要的東西也告訴我,我給你快遞過去。北歐天氣冷,你記得多穿點衣服,別成天為了好看凍著自己知不知道?在那邊人生地不熟的,生了病可沒人管你,對了,”

    她說著突然一拍腦門,揪了紀閔晴的包就開始翻找,“我給你的藥都帶著呢麽?在北歐可是買不到這些藥的,你吃完記得給我電話。”

    紀閔晴嗤笑,連忙把自己的包包從她的手下解救出來,“都帶著呢,都帶著呢,這些東西你從昨天晚上就開始一遍一遍的檢查,我哪能忘了呢?”

    “那可沒準,你這人這麽神經大條,有什麽忘不了的?當年上學的時候上課不帶書不帶筆的難道是我?”蕭可擰著眉瞪她。

    紀閔晴摸摸鼻子訕笑,“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囉嗦了?難不成是更年期提前了?我也服了你了,我媽都沒你這個勁頭。”

    蕭可瞪她一眼,順手為她整理了整理衣領,細細的撫平每一個褶皺,這才慢條斯理的開口:“你嫌煩也沒用,該說的我還是要說。等到了那邊,脾氣不要那麽倔,對誰都客氣著點,別見著個人就當成我似的張嘴就罵。”

    紀閔晴忍著笑,把頭偏到一邊,蕭可憋著氣,一把扳過她的臉怒道:“你聽到沒有?!”

    紀閔晴翻個白眼,“你這麽多大聲,我要是聽不到一準兒就是被你給震聾了。”

    蕭可被她揶揄也不理,正色道:“那邊沒有熟人,碰到壞蛋可沒人替你揍他,咱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了麽?”

    蕭可這邊長篇大論的囑咐著,本來在一旁聽得認真地男人卻開口了,“蕭小姐這話可把我置於何地呀?有秦某在,哪裏會有人欺負她呢?”

    蕭可瞥他一眼,心想——要防的就是你,麵上卻還是客客氣氣的,這會兒斂了神色笑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忘了閔晴身邊還有護花使

    者呢,秦先生就權當我沒說。”

    秦伯琛一手摸著下巴,略有所思的樣子,“隻怕蕭小姐心裏不是這麽想的吧?我怎麽覺得我就是您口中的‘壞蛋’呢?”

    他的聲音不大,清清朗朗的音色完美好聽,臉上亦是掛著笑容的。明明就是一個翩翩佳公子,可是說出的話怎麽就這麽不知道拐彎抹角呢?

    蕭可皺眉,這人是屬妖怪的!絕對!

    心裏把秦家祖上一十八代全部問候了一個遍之後,蕭可抬起漂亮的眉眼迎上秦伯琛,卻隻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便迴頭拉著紀閔晴的手,笑的嬌俏動人:“哎?被秦大少猜中了,這可怎麽辦呢?”

    這話明明是對這紀閔晴說的,可是句句卻都帶著小毒刀子射向秦伯琛。被中傷的男人不但沒有露出一點生氣的跡象,反而勾著嘴角笑的益發妖孽。

    這個女人還真是有意思,難怪連蘇修堯那麽變態的人都對她念念不忘。

    秦伯琛這會兒斂了眉眼挺直脊背,盯著蕭可道:“蕭小姐大可放心,敝人雖姓秦,但絕對不是禽獸的禽。”

    蕭可私底下磨了磨牙,旋即卻又滿臉驚訝的笑道:“那難道是衣冠禽獸的禽?”她的表情夠誇張,一雙鳳眼瞪得大大的,琥珀色的眸子在陽光下閃著澄澈的光,格外靈動美麗,“我說秦大少今天這衣服怎麽這麽有品位?”

    噗——

    本來準備冷眼旁觀的紀閔晴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一手捂著胸口直搖頭,“你們兩個……真是絕了!”

    秦伯琛被蕭可揶揄倒也絲毫不生氣,朗聲笑道:“早就聽聞陸蕭的副總伶牙俐齒,今兒個可叫我領略了一番美女的鐵齒鋼牙,秦某可真是賺了。”

    這個人絕對是故意的!

    蕭可恨恨的想,索性不再理他,又附到紀閔晴耳邊小聲囑咐,說來說去無非就是叫她防著身邊的男人點,紀閔晴連連點頭嘴角噙著笑意,眼睛卻不動聲色四處瞟。

    機場大廳人頭攢動,來來往往的人們行色匆匆,紀閔晴的眼神掃過每一個角落,可終究還是沒有看到那個人的身影。

    到底該有多不待見?就連最後一麵都不願意見我麽?

    她到底還是失望了,人前裝的再堅強、話說的再漂亮,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得不到愛的可憐孩子。她心性再豁達,笑容再燦爛,也終究還是掩蓋不住此時心底那肆意泛濫的悲傷。

    她的眼神旋即便暗淡了下來,一直

    站在身後的秦伯琛,這會兒更是眸色深深。這一切發生的那麽的不動聲色,他不該看的太清楚。

    機場的廣播適時地響起,秦伯琛一手攬了她的肩膀,神色溫柔,輕聲道:“好了,我們該走了。”

    紀閔晴迴頭衝他笑了一下,又伸手給了蕭可一個擁抱,輕聲道:“我該走了,你多保重。”

    蕭可瞬間便紅了眼眶,喉頭像是梗了一塊魚骨似的,上不去下不來。她多想多留她一會兒啊,她多想告訴她再等一會兒,隻要再等一會兒遲緯就會來了,可終究還是開不了口。

    二十歲那年,紀閔晴盯著遲緯的背影咬牙切齒的說:“我一定會嫁給這個男人。”那時候的她,眼神堅定,鬥誌昂揚。

    二十四歲那年,紀閔晴在她的訂婚典禮上恨恨的說:“老娘要切了遲緯的命根子!”那時候的她,目光森然,女魔頭一隻。

    可是一個星期前,這個女人卻獨自一個人站在清冷的夜風裏,她說:“可可,我誰也不怨,我願賭服輸。”

    我記得畢夏普曾經這樣說過:“掌握失去這門藝術並不難,很多東西似乎本來就是會失去的,失去了便不是災難。”所以這一刻,紀閔晴輕輕放開蕭可,壓下眼眶中的淚意,笑著挽起秦伯琛的手臂跟蕭可告別,她說“我走了。”便再沒了下文。有那麽一瞬間,蕭可一度以為她並不是在跟自己告別,而是在跟這座城市告別,告別年少輕狂的紀閔晴,告別那段晦澀疼痛的時光。

    我走了,走了就不會再迴來。

    紀閔晴冷硬的轉身,提步進了安檢,黑色的細高跟鞋“當當”的敲在大理石地板上,一聲一聲將這炙熱的暑氣都消散了下去。她沒有迴頭,脊背挺得筆直,身後跟著另一個同樣高大的男人。

    六月的午後,酷熱的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蒸發掉,蕭可看著他們的背影忽然笑了,或許丹麥那個北歐國家真得適合紀閔晴,起碼夠冷,冷到足以把心裏的悲傷凍碎。

    可是閔晴你知不知道,丹麥,也是一個盛產童話的國度。那些王子與公主的美麗童話全部來自於那個美麗的北歐國家,可是童話再美,也終究還是有劇終的一天。到時候除了散場時觀眾們的唏噓聲,便再也留不下什麽了。

    飛機的轟鳴聲打破了蕭可的思緒,她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液體,冰涼一片,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她默然的轉身,然後便看見,機場大廳裏那個踉踉蹌蹌奔來的男人。

    遲緯此時形容狼狽,領帶翩

    飛,襯衫的扣子不知是解開了還是掉了,半敞著胸膛,慘白的臉上泛著一層細密的冷汗,嘴角還掛著新鮮的傷口。

    “人呢?”他停在蕭可身前,言語間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

    蕭可神色未變,淡淡的開口:“走了。”

    她在遲緯眼中看到一絲類似於遺憾的情緒一閃而過,但,也隻是一瞬。

    “可可,我……”

    “好了,”蕭可打斷他的話,從包裏拿出一包紙巾遞給遲緯,“擦擦臉上的汗吧,然後去醫院把傷口處理一下,天熱,發炎了就不好了。”

    她眉目溫和,言語客氣,不囂張不跋扈,甚至可以稱得上溫柔,可是看到遲緯眼中,這溫柔中竟是帶著疏離的,疏離的像是對待一個不相幹的人。遲緯的心一下子荒蕪的不成樣子,臉色刷白,他伸手捏住蕭可的手腕,張了張嘴,卻沒有出聲。

    “放開。”

    蕭可聲音不大,但是顫動遲緯的心卻是夠了。男人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鬆手。蕭可歎了口氣,一點一點掰開他的手指,頭也不迴的離開。

    “你難道就一點不關心我為什麽遲到麽?”

    遲緯的聲音在身後傳來,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載傳進蕭可的耳膜,顯得無力而飄渺,蕭可身形輕輕一頓,眼前浮現出他嘴角的傷口,她眸色沉了沉,卻沒有迴頭。

    很多年之前,蕭可讀過這樣一句話——看得見的傷口,終究會愈合。她望著這雜亂機場,聽著身後的男人的質問,在這個冗長的午後裏徑自無奈的微笑起來。

    遲緯,你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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