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鄉試放榜,幾乎會吸引府城所有人的注意,人們津津樂道著今年的新晉舉子們。然而這次,被吸引的對象又多了一個相當特殊的“人”,正是安源城隍。城隍一直都關注著此次鄉試進展,待看得放榜之後,徐覃身上那條暗線虛無得將近消逝了,他滿意地捋了捋胡子。隻是待他放遠目光,將視線轉向城外山林時,又忍不住皺起了眉。也不知為何,最近安源境內總是有小妖作亂,他麾下鬼將都快忙不過來了。據鬼將所報,那些小妖,好像都是從睢山來的。城隍看向睢山方向,眼裏閃過憂慮。這睢山深處,究竟發生了何事?另一頭,學正/府上,一位姑娘坐在窗邊,對月垂淚。月光照亮了她的臉,如果林蘇和萬事通在這裏就能發現,此人,正是他們去城隍廟時,遇到的那位為情所困的小姐。小姐秀眉輕蹙,眼裏盡是愁緒。自她從城隍廟裏迴來後,母親就為她相看了許多人家。最終,母親看中了曾氏布坊的大少爺曾高卓。雖然曾家是商賈人家,但曾高卓的舅舅是陽澄府的知府,曾高卓本人也上進,年紀輕輕就是秀才,父親斷言,這次恩科,他就能考上舉人,未來可期。她知自己與王郎再無可能,又見曾大少爺雖處處比不上王郎,但也比其餘人出色,便應了。誰知,在兩家商議婚事之際,這位曾大少爺,竟然和蘇氏織坊的二小姐蘇婉私奔了!甚至都放棄了這次恩科!這簡直是在她臉上狠狠地打了一個巴掌,她羞憤欲絕,越發思念起王郎的好來。雖然她隻在簾幕後偷偷見過王郎幾麵,但他俊秀的身姿、明朗的笑容,都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裏,更別論他的文章是如此精彩和華麗,令人折服。見過驕陽散發的耀眼光芒,誰還能看得上螢火之光呢?小姐憂愁地歎了口氣。這個時候,一個丫鬟偷偷走了進來,警惕地關上了門。看到丫鬟,這小姐連忙跑過去,焦急道:“怎麽樣,流螢?王郎中舉了嗎?”丫鬟先噓了一聲,方對著小姐露出了笑意。見到丫鬟的笑容,小姐欣喜地抓住了丫鬟的手臂,不停確認道:“王郎中了是不是?是不是!”丫鬟輕聲笑道:“恭喜小姐,王公子,不,現在應該叫他徐公子了,他考中舉人了!”“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小姐歡喜道,“這樣,我與王郎就有可能了。”丫鬟卻對此不樂觀:“小姐,徐公子隻是舉人而已,而且以他的身世,未來更進一步的可能性太小了,我們老爺可是進士,恐怕不一定能看得上他……”“不,”小姐卻堅定了眼神,“我一定會說服父親的。”“小姐……”丫鬟還想再勸,卻被小姐叫住了。“流螢,明天就是鹿鳴宴了,我要去見王郎,你記得為我準備這些……”小姐在丫鬟耳邊細細囑咐道。丫鬟還想再說什麽,但見憂愁了這麽多天的小姐難得這麽高興,也就不再多言了。希望小姐能夠早日清醒吧。丫鬟憂心忡忡地退了下去。小姐躺在床上,開心地笑了起來。上次見到王郎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少年,現在,一定長成了一位溫柔俊雅的翩翩公子了吧。帶著這樣的幻想,她陷入了美好的夢鄉。作者有話說:咳咳,前情提要,徐覃本姓王,後被王員外趕出家門,改為母姓第58章 府城(捉蟲)迴到家中, 徐覃又變成了一個啞巴,怎麽戳都不說話,獨自一人默默去了後院。林蘇今日靈感爆發, 刷刷刷地寫話本, 奮筆如飛。待寫完後,林蘇舒展了身體,揉了揉眼睛, 準備去院子裏逛逛。他剛到後院, 正看到徐覃離開的背影。林蘇打了個哈欠,走進後院, 卻發現,咦,草呢?原本就是秋天,雜草都凋零了,隻剩下枯黃的殘骸遺留在土地上,可如今,後院的草地上坑坑窪窪,枯萎的雜草被連根拔起,整整齊齊地堆放在了邊上, 枯黃的葉子懨懨地卷成一團,沒有一棵草幸存。都說“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徐覃將人家的根都拔完了,也不知道明年的春風還吹不吹得起來……這“斬草除根”還真徹底啊。徐覃他這是, 高興瘋了嗎?***鄉試放榜後, 就是鹿鳴宴了。林蘇穿著新衣裳, 在鏡子前欣賞自己挺拔的身姿, 時而搖著折扇,微微勾唇,露出風流倜儻的微笑,換了幾個角度欣賞後,門外傳來趙方的敲門聲:“公子,該出門了。”“來了。”林蘇連忙換上正經模樣,在鏡子前正了正衣冠,看著鏡子前嚴肅的自己,方滿意地走了出去。不過他的嚴肅沒有維持多久,在院子裏看見全身同樣煥然一新的徐覃後,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哈,徐覃,你這副打扮。”兩人同樣穿著青色衣服,唯一的區別就是,徐覃的頭上簪了一朵粉色菊花。雍朝新晉舉子參加鹿鳴宴時,頭上都要簪花。因為鹿鳴宴一般都在秋季舉行,所以大多舉子都簪菊花。當然,這同樣也是新晉舉人們攀比的一種方式,誰頭上簪的花最好看,誰便能成為全場最佳,而若能在頭上簪上牡丹、迎春等非秋季的花朵,亦能彰顯新晉舉子的財力,或者是他資助者的財力。林蘇笑得肚子都疼了:“哈哈哈,不得不說,粉紅色很適合你,哈哈哈,挺好看的。”徐覃抿了抿唇,隨手從院中摘來一朵綠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簪到林蘇頭上。林蘇連忙要拿下來,卻被趙方阻止了。“公子,這可是陶老爺為了這次鹿鳴宴特意為你找來的‘綠雲’,顏色難得一見,在整個源江府都難尋,就是為了讓你能夠在鹿鳴宴上一鳴驚人!”趙方在一旁苦口婆心勸道,“府裏可找不到比這更珍貴好看的菊花了。”在小管家公的嘮叨下,林蘇被迫戴上了“綠雲”去參加鹿鳴宴。他就知道,不應該讓趙方跟萬世通接觸太多!林蘇抓狂地想,這孩子,完全學會了萬世通的叨叨叨。果然,以後還是禁止萬世通與孩子接觸吧,以免他教壞小孩。不過“你是在笑嗎?”林蘇轉頭,狐疑地看向徐覃。徐覃默默不說話,隻別過臉去。“你是不是在笑!”徐覃又別過臉去。***兩人頭上簪著花去了鹿鳴宴。不得不說,一個人簪花的時候很羞恥,但如果你發現周圍都是簪花的人,突然就不羞恥了。林蘇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綠雲”,瞬間就泰然了。鹿鳴宴是由知府舉辦的,宴上源江府的學正和此次的鄉試主考官翰林學士上官全也會出席。林蘇和徐覃到的早,遞上了拜帖後,他們就被恭恭敬敬地引進了府裏,宴會還沒有開始,但大多新晉舉子就已經到了,他們都身穿青袍,頭上戴著五顏六色的花,爭奇鬥豔,真可謂是“花團錦簇”啊。一眼望去,不見其人,先見其花。“想必,這位就是林道安,林亞元吧。”林蘇剛到席間,就有人笑著拱手迎了上來,“果然是豐神如玉,俊秀不凡啊!”“恐怕也隻有林兄這般風采的人,才能寫出如此靈秀的文章來。難怪能在鄉試中名列前茅,讓我輩自慚形穢啊!”鄉試中舉後,第一名被稱為解元,第二名至第十名都被稱為亞元。這人頭戴團團紅色大菊花,身材微豐,臉頰圓圓的,看上去四十上下,衣服用料也精致。他一看到林蘇就熱情地跑過來一陣奉承,不要命地釋放彩虹屁,從林蘇的長相誇到林蘇的文采,就沒差直接說林蘇是文曲星下凡了。“原來是林亞元,失敬,失敬。”“林亞元……”很快,林蘇身邊就圍來了一群人,爭相想要結識他,徐覃瞬間就被擠到了外圈。林蘇被圍在中間,不知所措。“林亞元,你看看,我這篇策論如何……”“林亞元,不知道你家中可有婚約啊……”眾人七嘴八舌地在林蘇耳邊說話,林蘇眼前都是各色各樣的菊花在不停地轉。當然,有圍過來想結識林蘇的人,自然也有清清靜靜地待在一旁的人。事實上,這樣的人才是絕大多數,畢竟能成為新晉舉子,心中都是有一股傲氣的,就算也想要認識林蘇,但看到林蘇身邊圍著的十來人,還是自矜地停下了腳步。一個頭戴白色小雛菊的新晉舉子見林蘇那裏的熱鬧樣,“哼”了一聲,不屑一顧地說:“嘩眾取寵。”也不知道說的是林蘇還是那些圍著林蘇的人。徐覃被擠到了一邊,默默看著人群中的林蘇,安靜地走到了一個陰暗偏僻的角落,獨自待著。這時,有一個侍從端著酒過來,他悄悄地搜尋宴上的舉子,可找來找去,也沒找到自己的目標。這下他可著了急,他收了學正家丫鬟的銀子,要將這酒灑在一個名叫徐覃的舉子身上,借口換衣把他帶出來,可都找了一圈了,都沒看見那徐覃的影子。據門房說,那徐覃是與友人一起來的,頭上戴著的是一朵粉色菊花。但這戴粉色菊花的人,可不隻一個啊!他不免暗罵那門房,也不說清楚是什麽菊花,是大是小、是疏是密,就給一個粉色,這讓人怎麽找!他給每一個戴著粉紅色菊花的舉子都添了酒,可惜他們都不是徐覃。又逛了三四圈,忽地,他發現西邊一個角落裏似乎有一青色衣角露出來,他慢慢走過去一看,果然見到了一個頭戴粉菊的青衣書生,身材特征與門房說的也對的上。隻是,這人……怎麽看著有點得慌……一個人站在這陰暗角落裏也就不說了,劉海還那麽長,露出來的下巴尖瘦蒼白,形如鬼魅,眼睛一直注視著一個方向,好像就沒有眨過眼……在昏暗的光線下,越發顯得詭異。怎麽迴事?這宴席上怎麽還會有這麽昏暗的角落!侍從決定下次一定要好好教育下裝飾席會的仆人,讓他們給每個角落都點上蠟燭。他咽了咽口水,端著酒盤走了過去,露出營業笑容:“請問這位可是徐……”話還沒說完,他就對上了徐覃那雙陰森奇詭的眼睛,侍從的笑都快要扭曲了,他顫抖著說:“可、可是徐覃、徐舉人啊……”徐覃隻默默看著他。“我……是來,給你倒、倒酒的……”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勇氣,真的拿起倒了酒的杯盞,顫巍巍地想遞給徐覃。要不是他與流螢自幼相識,就算給他再多的銀子,他也不會幫這個忙!徐覃依舊沉默看著他,不說話。突然徐覃身體一動,想要做什麽,侍從被嚇得手一抖,酒水灑在了徐覃的衣服上。侍從再次對上了徐覃的眼,徐覃的眼神依舊沒有變化,可侍從卻被看得越來越害怕,腦補了自己的一千種死法。雖然他不是故意倒翻的,卻也陰差陽錯地完成了任務,現在就隻差最後一步了。侍從咬了咬牙,道:“徐、徐舉人……不好意思,弄、弄髒了您的衣服。不如,您跟我去、後院換衣……”徐覃沒有反應。侍從心裏都快要放棄了。對不起,流螢,我隻能幫你到這裏了。突然徐覃抬起頭朝某個方向看了一眼,又看向侍從,點了點頭。這是答應的意思嗎?侍從戰戰兢兢地帶著徐覃來到後院的無人小路上,那裏,一位穿著戴著鬥篷的小姐正焦急等待著,時不時踮起腳尖看向前方,翹首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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