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小心地轉過身了。


    無言踮起腳就小步快走溜了。


    無言溜著溜著就邁開大步跑了起來。


    無言跑著跑著就跑到了跑到了人民群眾之中。


    ......


    他活了,他解脫了,他真的成功了!


    這一刻,他終於可以暢快地笑了!


    幸福,是來得這麽地突然啊!


    在方才被夾在阿綾與百裏臻之間,渾身戰栗打抖的時候,無言從來沒想過,自己今天還能完完整整地迎來,這一再度看到生機與希望的時刻。畢竟,在百裏臻這裏,討不到好處的是絕大多數,能在他家殿下的擠兌與刁難之下苟活著,他就能感覺到了一陣又一陣的心滿意足了——沒錯,他這小小的心願看似很卑微,但是在現實麵前,卻一點也不好滿足,甚至可以說,相當不容易了。


    尤其是方才這般,他一個不小心,一個不防備,就卷入到了百裏臻和阿綾的蜜汁紛爭之中。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假如他從一開始就清楚地認識到,這場紛爭其實並不是他家殿下不想吃飯或者對飯菜有什麽意見,而是他家殿下故意想和太史大人抬杠的話,那麽,他就絕對不會像個第三者一樣捧著一盤飯菜,傻乎乎地插足其中了,畢竟,做個插足的第三者,鐵定是挨踢的命。好點的話是被一邊兒踢,差點的話是被兩邊踢,不管怎麽樣都會被踢就是了。而且吧,他這個第三者還是莫名其妙就被動當上了的。


    好像,有什麽不太對勁的樣子......


    但是,不太對勁就不太對勁吧,他管不了了,他也根本不能管!他現在覺得,隻要能活著就好,隻要能逃出那個詭異的紛爭風暴圈,成為一個沒有絲毫存在感的看客就好。


    緊接著,如菩薩一般聖光普照的太史大人,就在這幾乎壓垮無言的重重危難之際,及時地給了他一束生的曙光。無言憑借著求生的本能的力量,順利抓住了那一線生機,而後奮力向上,終於逃出生天。


    作為方才“中心鬥爭大三角”的可有可無的一角,無言迅速溜了,並讓這場對弈,正式成為阿綾和百裏臻之間的鬥爭。


    至於這倆想鬥成啥樣,和他有什麽關係,愛咋咋吧。


    脫離危險區之後,無言一時興起,一時激動,一時得意,一時腳滑,甚至跑著跑著就直接朝站在一旁的無風撲倒了過去。當然,在後者眼疾手快、身形如風的急速閃躲之中,無言並沒有得逞分毫,並且,還被對方當做垃圾一樣嫌惡地躲避了開來。


    隻不過,稀奇的是,無言並不像往時遇到同樣的情況時,那般情緒激動地生氣、抱怨、損人,而是豁達地一笑了之,甚至還高興地在虛空中拍了拍無風的肩膀,絲毫不計較自己有沒有碰到他的胳膊,或者對方是否願意迴應他的“哥倆好”。此時此刻,他一心沉浸在自己“死裏逃生”、“劫後餘生”的快樂當中,以至於對周圍發生的一切,都顯得特別寬容,特別友善,特別隨和,特別......


    周圍圍觀的一眾侍衛們,彼此交換了一下微妙的眼神,眼神裏的情緒倒是都一般無二:雖說言哥平時就是個不拘小節的人,比麵無表情的風哥要跳脫些沒錯,甚至偶爾還會做出挺不正常人的表現。但,怎麽看怎麽都覺得,此時此刻的他,真的是......怎麽說呢,笑得特別滲人呢。


    ——這個無言,怕不是已經神經了。


    反倒是無風,雖然看上去是躲開的那個,是嫌棄無言的那個,是掌握主動權的那個,但是,因為無言的身手在那裏,盡管他玩笑之下也並沒有玩得很認真,但是,無風躲得也並不輕鬆。躲避開之後,他因此有些嫌惡地皺了皺眉頭,大抵是在恨自己,方才沒事多管閑事站在這裏,還忍不住擔心這個叫無言的大傻叉會不會出事情——比如,被他家殿下一劈二、一劈三、一劈四......一劈無數之類的。


    倒不是無風心腸軟,同情心泛濫,特別有愛地憐憫無言這個笨蛋什麽的,他隻不過是因為,如果這家夥出了事情的話,無言的工作就會丟到他的頭上,導致他的工作會平白無故直線上升許多,同時導致他會陷入一定不可避免的麻煩之中,而他則本身就是個怕麻煩的人,不然也不會使用麵無表情的方式活在這個世界上——這點,無風之前也強調過很多次,表情簡化的本身,其實就是一種資源的節約,一種省事的體現,無風認為,他家殿下之所以也麵無表情,很大程度上和這樣比較省事有直接關係。


    所以,無言雖然煩人,但是,留著他,還是有一定的作用的,特別是對他而言。不管怎麽說,比起他煩死人的勁兒來說,還是他的作用更大一些。


    可現在,冷靜下來想想,無風覺得,之前這麽想的自己,一定是腦子壞掉了。無言這種家夥,從小就因為不如他這麽怕麻煩,因而也比他這個不願和人打交道的更會混生活,比他更會討人喜歡,他這麽精明的人,還能淪落到保不住自己的狗命的一天,輪得著他去擔心的地步嘛。很明顯不會啊,他就算費力地把他也拉下水,都不會蠢到毫不抗爭地就犧牲自己的。


    想太多,想太多,想太多。


    無風瞬間就覺得自己難得的一絲絲好心,怕不是喂了狗子。不,這麽說簡直就是在侮辱狗子,應該說,連喂給狗子都不如。喂了狗子的話,狗子還會“汪汪”叫個兩聲,多少還算是有個迴響,喂了無言的話......不僅不會得到任何迴應的,喂出去的好心還會渣都不剩那種,別想了。


    無風的左眼寫著“悔”,右眼寫著“恨”,兩隻眼睛合在一起看,就是無比的放大的明明白白的悔恨。


    無言和他在一起共事、相處了那麽多年,就算無風慣常麵無表情,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麽,他也一清二楚,比如,“悔恨”那兩個字,無言也是看得明明白白。無言雖然因為被突如其來的安全感和幸福感衝昏了頭腦,並且想進一步幹脆就這麽放飛自我。但是,說到底,他也並沒有真的昏到毫無自知的地步,也沒昏到完全沒有腦子考慮現實。


    講真,無言那家夥的心思,還真是複雜呢。


    像他們這種不將情緒顯露在臉上的人們,其實,內心中波瀾起伏的情感,比尋常人還要澎湃、還要細膩呢。


    用一個生動的詞,來形容這種感覺的話,就是“靈性”。


    “靈性”這個詞,還真是美妙極了,而且,它本身其實就非常靈性,裏裏外外都透著股子靈氣的味道,好像與那種普通的胭脂俗粉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隻有與眾不同的人才能欣賞它的獨自美麗一般。


    靈性。


    沒錯,無風的內心很靈性,他家殿下也是,是個非常靈性的人,至於太史大人的話,那更是靈性中的靈性。


    隻不過,這種靈性,庸脂俗粉如無言是欣賞不來的,也是不敢欣賞的。術業有專攻,欣賞靈性、發掘靈性這種事,還是交給擅長的那位來好了。


    ......嘛,總覺得形容自己是庸脂俗粉好像有點厚臉皮呢,畢竟,他一個大老爺們兒的,自然臉上沒脂也沒粉,更談不上什麽庸脂俗粉了。他就是個糙漢子而已,不對,因為先天關係,他比糙漢子長得精致那麽一丟丟。


    想了一想,脫離苦難的無言,略微收斂了些過於得意忘形的笑意,而後將目光,輕輕地落在與百裏臻相對而視的阿綾身上,仿佛是在傳遞一種信念和力量。老實說,托了太史大人的福,他還算好運氣的從這場“感情鬥爭”的漩渦裏躋身了出來,成為了一個灑脫的自由人,重獲了新生,可是,太史大人卻依然深陷其中,總覺得,他就這麽溜號,好像顯得特別地過河拆橋,特別地不厚道,特別地沒臉沒皮。


    但......


    無言又看了看阿綾,老實說,他也沒什麽辦法能更好地幫助太史大人啊,最大的幫助,就是趁早開溜,逃出生天,確保平安,這樣的話,也不算枉費太史大人的一番搭救之心啊。


    太史大人的話,無言覺得可以。就是,這道路,任重而道遠啊。


    他先溜了,太史大人您努力喲,多保重,江湖再見。


    “被努力”的太史大人阿綾,則正對著百裏臻無聲地挑了挑眉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暗中,被無言寄予了怎麽樣重大的希望。


    可憐兮兮的無言被她放走了,這是她的本意。其實,她根本不想故意為難無言,本身這個可憐人就不該涉身其中,無言又沒招她惹她助紂為虐,根本沒必要讓他和他們兩個人一起在這裏毫無意義地大眼瞪小眼。


    更何況,與此相對的,她還獲得了一份熱氣騰騰的晚飯呢,聞起來,味道還不錯的樣子。


    而且,這份晚飯可不一般,是按照百裏臻的餐標做出來的晚飯。按照現代人的說法,那就是隻有領導,而且還是領袖一級的領導,才能吃到的高級晚餐。雖說,吃的地方有點不對勁,是在啥都沒有隻有空氣清新、泥土芬芳的山溝溝裏......


    條件所限,隻能如此,沒的挑挑揀揀的。當然,這些不是什麽問題,並不重要。隻不過,這飯本不是她的,但因為這位殿下的任意妄為,這份飯菜,最終意外地落到了她的手中。她這個在現代社會毫無背景的無名小輩,來到了古代社會之後,機緣巧合之下,因為各種事情身份水漲船高,成為了所謂的“皇親國戚”、“萬惡的封建社會統治階級”,也終於有了各式各樣的經曆和高級體驗。


    阿綾自認為還算熟悉百裏臻,當然也知道這份晚餐肯定是沒問題的,她前麵說“試毒”,是在特定環境下,故意擠兌他的,誰讓他折騰她的心思是明晃晃的,她不過語言上損兩句,報複迴來罷了。而百裏臻後麵特意說了句“難吃的給她吃”,也是如此,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實際上,但凡動腦子想想也可以知道,特別為百裏臻製作的晚餐,怎麽可能難吃?他的那些手下人,這麽多年摸索下來,也不是廢物,不可能連自家主子的口味都不知道,就算表現常規平平,也不可能觸犯自家主子的忌諱,以至於被評為什麽“難吃”。


    既然難吃也不可能,那麽百裏臻特意如此的意圖就很明顯了。


    百裏臻之所以那麽故意擠兌了阿綾幾句,說到底,也隻不過是為了表示自己對她白天裏所作所為所表達的不滿而已。就像是阿綾知道怎麽氣百裏臻,最容易讓他心裏感到不適一樣,百裏臻也知道,怎麽擠兌她,最容易讓她著急上火,渾身不爽——比如,就像這一波操作一樣,一步步挑戰阿綾的耐性和自尊心,讓她哪怕理智上知道他是故意的,行為上也不肯輕易放過他,自然而然的,就落入了他的圈套之中。


    如今,平靜下來,將前後的相關事情一捋順,阿綾略略一動腦筋,就想出了個大概。


    事兒是這麽個事兒,道理是這麽個道理......


    隻不過,阿綾不太明白了,明明今天一整天,她都很有眼色地選擇遠離這位殿下,努力不在他眼前礙眼了,努力不勾起他對她那種“不正常的男男關係”的遐想,按照他的脾氣,這事兒不是就此為止了嗎?怎麽他還如此針對她,而且,是特意的如此針對她,好像,根本不想這件事兒,就這麽輕易的掀篇兒一樣。


    這不科學,這不符合百裏臻的人設啊,他明明是個連話都不願意多說一兩個字的男人。


    難不成,是他實在是氣性太大了,於是到現在還沒消氣,越想越不對勁,於是便對她“痛下毒手”?


    阿綾覺得,極有可能,百裏臻這個男人,氣性大氣量小,本質上和他那神仙一般無欲無求的長相完全不符,丫就是個超級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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