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種人,假裝不知道,永遠比當場跳腳給對方的打擊,要來得大得多。


    論醫術,阿綾覺得自己在這位曾經的太醫院院首麵前,根本沒有什麽挑戰的可能性,可是論黑心,阿綾覺得這位老中醫一定搞不過她的腦子。


    果不其然,一直從容自若的嚴明仁,整個人頓了一頓,眼神也有些許停滯。


    這一天,老中醫嚴明仁終於想起來多年前被小百裏臻支配的恐懼。


    “不必刻意如此。”嚴明仁剛一想到往昔迴憶,便提醒自己立刻迴神,隨即搖了搖頭。


    “可是,是睿王殿下特意交代......”阿綾麵露難色,好像她是百裏臻的忠誠部下和忠實信徒,他說什麽她都聽一樣。


    “......在下還是給太史施一針吧。”一聽阿綾提起百裏臻那個見鬼的什麽“五髒六腑平衡理論”,嚴明仁就頭疼,如今她糾纏不休,嚴明仁早已拒絕戀戰,想速速解決了去。


    “可是......”阿綾卻似乎還不打算鬆口。


    嚴明仁:......


    一個也就算了,結果還來一個也是這樣的,他不伺候了!


    自然,嚴明仁並沒有摔東西走人——當然,這並不是他脾氣好,或者什麽口是心非嘴硬心軟,而是因為他還沒摔呢,門口就走進來一個人。


    那人逆光而立,身材頎長,一身白衣,慣是他那飄飄欲仙之感。


    他似身帶清風,一進門來,便是將這一室的陰鬱之氣,蕩滌了個幹幹淨淨。


    “睿王殿下!”自打嚴明仁來了之後,就守在外間的春杏秋桃,原是專心致誌地遠望著內間的情況,聽到門響後,連忙打了個愣怔,而後快速地給百裏臻行禮。


    兩人一喊,內間的嚴明仁和阿綾便都聽到了。


    嚴明仁忙抑製住自己幾欲暴走的心情,快速起身,給百裏臻行了個禮。


    阿綾則在床上懶散地躺著,朝他揮了揮小手。


    百裏臻一步一步朝內室走來,他將二人的反應全然看在眼中,先是略一點頭讓嚴明仁起身,而後朝阿綾揮著的小手看了一眼。


    “太史如何了?”百裏臻隨意地問道。


    瞧著她手腳張開,癱在床上,倒是比方才在馬車上愜意不少。百裏臻之前在門外還沒太聽明白,如今親眼所見,才曉得原來是這麽一迴事兒啊。


    隻不過,這所謂的“五髒六腑平衡原理”......他怎麽就不知道,自己還曾說過這種“高深的理論”。


    這小丫頭,張口胡來的本事可不是吹的。


    “啟稟殿下,太史已無大礙。”嚴明仁忙恭謹地迴道,語氣也不似之前和阿綾說話時一樣,刻意咬住某些字眼。


    要說,嚴明仁才學大,脾氣也不小,隻不過,在過去屢次的教訓中,他算是吃足了百裏臻的虧,自然不敢在他麵前抵抗。


    阿綾瞪了百裏臻一眼:聽見沒,已無大礙,是誰之前說我頭要掉了。


    百裏臻收了這一眼:是你自己腦補的,關本王什麽事?


    阿綾眼神一轉,不再看百裏臻:嗬,男人。


    百裏臻也不再看阿綾:嗬,女人。


    嚴明仁和這兩個人不在一個頻道上,自然也沒看出他們的高端玩法,他見百裏臻不語,便繼續道:“微臣正打算給太史施針,以便於快速好轉,隻不過,太史他......”


    “她怕疼。”百裏臻接話道。


    嚴明仁:......


    阿綾:?????


    行吧,她就怕疼了吧。


    說著,阿綾就開始她的表演:“殿下莫說笑,我這個七尺男兒......呃......”


    她略微頓了頓,想想看自己好像是個“七尺男兒”,便繼續道:“七尺男兒怎麽會怕疼呢?我就是怕嚴大夫舟車勞頓之下,還要為我施針,實在是......”


    “實在是怕他一個手抖就......”百裏臻似乎玩上癮了這種接話遊戲,開始自行生發劇情,“把你的脖子對穿了。”


    嚴明仁:......


    這兩個人,是在質疑他的醫術嗎?啊?!


    他嚴明仁活在世上,最不能受人質疑的,就是他的醫術!


    若在平常,嚴明仁鐵定扭頭就走,可在這兩個唱雙簧的混世魔王麵前,神醫如他,也不由得沉默了。


    人們都說,頭頂三尺有神明。既然如此,萬能的神明啊,快來一道閃電,把這一對兒奇葩給劈個對穿吧!


    他真誠地祈禱著。


    雖然不知道這個人沉默著在想些什麽,但是,阿綾下意識地覺得,這位心裏肯定沒說他們什麽好話。估計鐵定希望頭頂上來一道雷之類的,把他倆一箭穿心,各劈兩半。


    這老家夥,雞賊著呢。


    隻不過,他們倆也不是好對付的。


    當然,嚴明仁這廝雖然不是什麽老好人,百裏臻這丫的也夠壞的。她先前還沒說呢,就算是折騰嚴明仁,好端端的,說她什麽“被嚴明仁一個手抖把脖子給對穿了”。


    就算是故意惡心嚴明仁的,這也不行啊喂!對穿什麽的......想想就痛得要死!


    ——不是痛得要是,是真的要死。


    於是,阿綾在看了眼嚴明仁之後,又順勢瞪了一眼百裏臻。


    後者巋然不動。


    他當然不動,他才不會因為阿綾一個小眼神而影響呢。


    “殿下說笑了。”嚴明仁沉默了片刻,恭順地朝百裏臻行了個禮,而後直起身,從容地道,“微臣別的不敢保證,這一身醫術,多少還是拿得出手的。”


    別的不說,就他這敢在百裏臻麵前挺直起腰的底氣,就是十分難得的了。很顯然,他能有這份從容不迫的定力,與他本人的才學有著很大的關係。


    他確實是個無愧於自己與患者的神醫,這份自信,對於醫者來說,實在太有必要。


    卻是不料,就是有人不領情。


    “本王不說笑。”


    百裏臻不苟言笑地冷淡說道,當麵打臉毫不手軟。


    嚴明仁:......百裏臻你個瓜娃子!


    他到底是做錯了啥,十世不休,才會淪落為睿王殿下看病服務。


    他很想穿越迴去拍死當年那個要挑戰這個小屁孩的自己,簡直腦子有病。


    如果不是因為知道,他就是這麽一個不會和別人開玩笑的人的話,還會覺得他這怕不是故意在講什麽冷笑話。


    ......想想也不可能。


    嚴明仁立在那裏,就算是從方才起,他便一直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這會兒也覺得有些頂不住了。


    這若是他兒子如此,嚴明仁早要跳起來暴打他的狗頭了。可惜他一輩子鑽研醫術,根本沒那心思娶媳婦生兒子,也免了會生出這種狗兒子的可能。


    真的,生了這種兒子還不如別生。


    這瓜娃子,真是太讓他生氣了,每到這種時候,嚴明仁都覺得這麽些年他為睿王府的付出,都是喂了狗。


    不,比喂狗還不如,這麽說簡直都在侮辱狗。


    十世不修,入睿王府。


    雖然生氣歸生氣,可嚴明仁到底也不能怎麽樣。若不是被這小子給治住了,他這麽個傲氣人,至於挨在他麵前委曲求全嗎?


    ......不至於,所以說到底還是他自己的鍋。


    阿綾作為圍觀群眾,都覺得嚴明仁是大寫的慘,以至於她此刻都忘記了,自己前一刻還在為自己脖子對穿之類的梗生氣。


    嚴明仁還挨原地歎著氣呢,就聽百裏臻又道:“本王不說笑,所以知道,你嚴明仁的醫術。”


    ......這是,什麽大喘氣?


    嚴明仁都聽著懵逼了,這是吹他呢,還是貶他呢,還是貶一貶又吹一吹,打一巴掌再給顆糖呢?


    “她怕疼。”百裏臻看了眼阿綾,又麵無表情地將這話重複了一遍,“別把她脖子對穿了就行。”


    阿綾:......


    嚴明仁:......


    你才把脖子對穿了呢!會不會說人話了!


    一句話踩了倆人的雷點,這人怎麽就那麽那麽得能耐呢!哼!


    ......


    因為百裏臻那一句話,嚴明仁和阿綾這對大夫和病患的“搭檔”,臨時組成了一個情比金堅的同盟,共同敵對“黑暗惡勢力”睿王殿下,對抗方式是兩個人都不主動理他,將他全方位屏蔽掉。


    ......但,並沒有什麽卵用。


    要知道,睿王殿下逼格甚高,並不會在乎這些有的沒的。他本就不愛說話,別人不找他話療,他還樂得清靜呢。況且,一般人——諸如嚴明仁之流的人類,還不敢找他說話呢。相較而言,阿綾倒是敢和他說話,但現在她自然沒這個心情,也懶得搭理他了。


    於是,百裏臻便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靜靜地拖了把椅子,坐在一旁,仿佛像是在現場監工,看看嚴明仁會不會把阿綾脖子給弄對穿。


    ......看他的樣子,似乎像是期待著發生什麽一樣。


    其實,之前嚴明仁已經暗示過了,施針過程中,周圍人不宜過多,以免對治療過程和患者產生幹擾。按理,一般有自覺的人,這會兒都會自覺主動的出去了——再說,這施針能有什麽好看的。結果倒好,這位殿下在聽了這話之後,便非常“自覺”的,朝春杏秋桃擺了擺手。


    春杏&秋桃:?????


    好嘛,是讓她們倆出去嗎?她們倆在這裏,怎麽說也是女孩子,好歹能給她們家姑娘搭把手什麽的,請問您一尊大佛一樣坐在這裏,除了當個好看的擺件之外,還能幹什麽啊!


    “被閑雜人等”的兩個丫鬟十分無奈,便隻能眼巴巴地看了眼弱小、可憐、又無助的阿綾,而後速速退了出去。


    阿綾則看著春杏和秋桃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而後極其無語地朝百裏臻翻了個大白眼,對其私自頤指氣使地指揮她身邊丫鬟的態度表示不滿。


    當然,這依然沒什麽用。


    嚴明仁見他這樣,顯然是鐵了心要留在這兒了,便將精力都落在了阿綾的身上:“太史可準備好了?”


    “時刻準備著!”阿綾像胸前係著紅領巾的少先隊員一樣,語氣堅定地說出自己的心聲,話說這個梗她早就想玩一次了。


    隻不過,接梗的人完全不明白這意義不明的口號是怎麽迴事。嚴明仁用沉默而智障的神情,看了眼突然生機勃勃的阿綾,眼神示意:五髒六腑平衡理論不玩兒了嗎,太史?


    倒是坐在一旁的那個男人,在聽到阿綾這句話的時候,表情有了些微的變化。根據他對她的了解,這自然是她在皮。


    至於她究竟在皮什麽,百裏臻暫時還分析不出來。但是他可以肯定,她一定在皮什麽。


    “......我準備好了,嚴先生。”阿綾內心裏輕輕嗬嗬了一聲,跟不懂梗的人真的玩不到一起去呢,“你隨時可以開始。”


    “好。”嚴明仁點頭道,“下麵,就請太史保持相對靜止的臥姿,在施針過程中,切莫輕易亂動,以免......”


    說到最後,他便先是自己停了下來。其實,平日交待這些注意事項的時候,都不過是自然而然的流程,可是,因為前麵百裏臻的“對穿梗”,嚴明仁隻覺得,自己好端端交待事情的時候,好像一旦提及“以免傷及身體”,就會自動聯想到百裏臻那句“別把她脖子對穿了就行。”


    簡直跟咒語一樣,時不時出現一下,對你的心靈造成沉重打擊。


    他停下來不再說的同時,阿綾就意識到了什麽,於是也在心中默默飄過六個點,沉默了。


    百裏臻這個禍害!偏生他本人根本沒有這個自覺。


    在該雷劈個對穿的禍害——睿王殿下的注視下,嚴明仁開始給阿綾施針。


    不得不說,神醫果然是神醫,是絕對有道理的。他下手又快又準,阿綾還沒感覺到什麽呢,便聽他說了一句:“好了,太史可以稍微活動一下手腳,隻要不要翻過身來便無大礙。”


    “誒,這麽快!”阿綾感覺不過是她在心裏暗自罵了百裏臻幾句,又迴憶了一遍兒之前看過的小冊子,便已經結束了入針的環節,而且,基本感覺不到疼或者痛,隻是在針刺入皮膚的時候,有著些微的灼熱感。


    她之前從沒接觸過針灸,潛意識裏一直擔心,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可誰想,居然還挺順利的。


    “是,本身也並非如何嚴重的情況,太史無需過度焦慮。”在嚴明仁眼裏,阿綾這就是扭了脖子而已,根本無需他這樣的大夫出手的,可奈何他的主子示意的事情,他如何能推脫得了。如今,他便隻能盡力安撫阿綾,看得出來她也是被某個萬惡的男人給嚇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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