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昶王是不遺餘力想要毀掉一切他在那件事中的汙點,因此這孩子定然是昶王妃力主留下的。然而,明明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將一切扼殺在搖籃裏,可是,她沒有這麽做。


    她要麽就是受虐狂,要麽就是有意為之。


    看到阿綾眼睛一亮,百裏臻肯定她的猜測道:“她是故意的。”


    竟然,真的是......


    她這麽做的目的,想來,就是為了報複她的丈夫昶王了。


    她或許也是個感情潔癖,又或許隻是受不了昶王身體上的不忠,而她又是那麽得了解她的丈夫,知道如何報複他,才可以讓他傷得最重。


    於是,她用自己的名義,留下了那個孩子還有她的母親,事後,她或許會漏一手,讓昶王得空處理掉那個女人,但孩子,卻如同罪證一般,被留在了昶王府中,作為他們二人唯一的孩子留了下來。


    這個孩子的存在,就是昶王一生最大的汙點!她無時無刻不提醒著昶王,那段他想要忘記卻不能忘記的過去。


    可偏偏,他對這個孩子又無可奈何,這並不是因為這是他的孩子,而是因為他的結發妻子,他最愛的女人,對他說要將這個孩子當自己的孩子撫養。對昶王妃心中有愧的男人,又如何不能同意她這個微不足道的請求呢?


    不僅如此,他甚至還不得不親自向他的皇兄,為這個孩子請來了敏郡主的封號,將她作為嫡長女,作為他們倆的孩子,載入族譜。


    試想,昶王每每看著敏郡主在自己麵前走動,心中該是多麽痛苦。而他即便粉飾太平,還不得不裝出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樣子,甚至必須讓這個孩子以他們倆人孩子的名義,流傳在他們的故事中,他又該是何等不滿。


    他沒處說,卻又不得不這麽做!


    甚至,他還要因為發妻的不吵不鬧賢惠隱忍而更加倍感自責,後悔到捶胸頓足幾欲吐血。


    這種報複,果然比單純鏟除這個孩子,還要來得更為爽快!而當有人能夠觸及到這段真正的曆史時,她也隻會落得一個賢淑的名聲。


    這位昶王妃,果然知道如何兵不血刃,傷人最深。


    “得虧她還能忍得住這麽多年啊,她可真是厲害啊。”末了,阿綾慨歎了一句,這女人的心髒是矽膠做的嗎,彈性這麽好,都不帶痛的。


    女人的報複心還真是可怕啊。


    唔,她也是女人,如果要是她的話......


    “若是你當如何?”卻是不想,有人居然直接問了出來。


    阿綾抬頭,對上百裏臻的視線:“殿下問我?”


    “嗯。”百裏臻微微頷首,“假設一下。”


    他還挺好奇的,她這個奇妙的小腦袋裏,能蹦出什麽想法來。


    “我嘛......”阿綾略略一頓,唇邊抿起一抹笑,“我自然做不到昶王妃這樣啦,我最多也就是把他們倆迷暈,然後丟到火裏燒了,而後找倆人假扮他們,說這對奸夫**跑了,至於跑到哪兒是死是活,我哪兒知道。”


    百裏臻:......


    最毒婦人心啊!你果然比昶王妃還狠一百倍!


    “當然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會發生呢。”阿綾的笑容更加燦爛了,“我隻是說說罷了。”


    百裏臻:不不不我相信你絕對做得出來的!


    “再說了,我什麽眼光,哪能挑到這種貨色。”說到最後,阿綾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嘛,這麽說,好像也挺對的。


    反正他肯定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


    自動帶入到自己身上的某位殿下,想得有點兒飄。


    現實中的阿綾卻遊離在他腦洞之外,追問道:“殿下當真不知道他們是什麽原因鬧僵的?”


    按理說,兩人恩愛至此,那麽多年不是做戲。而且,事後昶王也百般愧疚,有說明這不是什麽原則到不可調和的問題。


    “也不是完全毫無頭緒,據說當年有傳出昶王妃是妖女的聲音出來。”百裏臻解釋道,“她偶爾會說出怪話,又會寫奇怪的文字,並且有些證據在她受傷後昏迷不醒時被翻了出來,興許昶王當時就動搖了一陣子吧。”


    阿綾的注意力已經顧不上其他。


    “......她偶爾會說出怪話,又會寫奇怪的文字......”


    說出怪話......寫奇怪的文字......


    這位昶王妃......


    這位昶王妃該不會是......該不會是......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麽她是不是......


    阿綾的心髒一下子便毫無征兆的突然跳得飛快,快得她隱隱覺得這顆心要從嗓子裏竄出來。


    百裏臻的聲音還在耳畔響起,可是,阿綾卻已顧不上他了。這會兒,她沒心思和精力來應對這位殿下。


    不知道為什麽,當聽到這樣的話的時候,她的腦中飛快地閃過了一切亂七八糟的想法。


    這些混亂的、毫無頭緒的想法,在她腦中跳躍著,叫囂著,模糊卻又清晰,讓她一時間無法適從。


    她隱隱覺得,這是個機會,又下意識地想要逃開,生怕自己在現實麵前會失望。


    一瞬之間,這種既要前進又要後退,既希望又害怕的矛盾的情感,占據了她全部的大腦,讓她整個人都恍若失神一般,立在原地。


    想要抓住什麽......


    迫切地想要抓住什麽!


    百裏臻最先發現阿綾不對勁,是因為他在說完話後,沒有聽到阿綾對此的任何迴應。這小丫頭向來是個鬼機靈,從前麵的表現來看,又很明顯對這個話題頗有興趣,這種情況下,她沒道理是沒有反應的。


    百裏臻微微側過頭來,便是對上阿綾一張茫然無措的臉,那雙他喜歡的仿佛盛滿了星辰大海的眼睛,仿佛被黑洞所吞噬了一般,竟看不到一絲一毫一星半點的光亮!


    “太史。”


    他輕喚了一聲,她未理睬。


    “太史。”


    他又喚了一聲,聲調略略提高,可顯然對方像是與他處在不同的世界裏一樣,對他的唿喊不作出任何反應。


    此時的她,就像是個精致的人偶,工筆細描的臉龐,雖美麗,卻毫無生機。


    不期然間,他迴憶起那張倒在血泊中的,於麵前一模一樣的臉。那個時候的她也是這樣,如何也喚不醒了......


    百裏臻不由得有些慌,這種慌亂一出來,連他自己都不由得感到吃驚。


    是了,他在慌什麽,他為什麽而慌?


    他不清楚,也沒時間等自己想清楚之後再動手了。在他的下意識裏便知道,在自己想清楚之前,就要伸出手來,將她牢牢拉著。


    不然的話,她可能又會在不經意之間,離自己而去。


    這一世,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再把她弄丟了。


    毫不猶豫的,他朝她伸出了手。


    “......阿綾,阿綾......”


    在一聲聲略有些急促的唿喊聲中,阿綾終於從自己有些大膽的假設中迴過神來,她略有些迷茫地朝聲源看去,卻是正好對上百裏臻的雙眸。


    那雙眼睛,狹長如鳳,眼皮較深,眼尾上調出一個好看的弧度烏黑清澈的瞳仁,不再是往常那般,仿佛清透地容不下一物,仿佛不願低頭俯瞰芸芸眾生,仿佛孤傲地隻活在屬於自己的世界。此時此刻,他主動地自降身段,走下神壇,走下雲端,低下頭,而後,隻看她一人。


    一人,便是天地之間。


    她癡癡地看著那雙眼睛,還有那雙眼睛裏小小的自己。


    真好看呀,這雙眼睛真好看呀,以至於落在這雙眼睛中的自己,都要好看上了幾分。


    這是何等的賞心悅目。


    這人世間,怎麽會有如此美好的事物。


    美得,就好像是在夢裏一樣。


    是吧,她是在夢裏吧......


    “......阿綾,阿綾,阿綾!”


    是在......喚她......


    是百裏臻的聲音......


    阿綾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她的雙眼微微張大,有些愣怔地環顧了周圍一圈,這才恍然間想起自己方才之間,到底胡亂地想了些什麽。


    這短短的一會兒時間裏,她就仿佛思維繞地球遊曆了一圈,而身體卻還老老實實地呆在原地一樣。


    她眨了眨眼睛,試圖讓自己快速迴歸現實,卻也在意識迴歸的同時,終於感受到了肩膀上那陣不小的力道。


    她有些吃痛地抽了口氣,而後目光也落在了那隻給她肩膀施力的手掌上。


    這是一隻男人的手,手骨修長手指如玉,手腕處是層層疊疊白色的衣袖,無不做工精致而形製繁複,無須再想,她便知道是誰的了。


    “殿下......”


    阿綾輕喚了一聲,證明自己迴魂了。她不知道自己剛剛一不留神開小差期間,到底怎麽惹著這位殿下了,這麽一會兒就落了個“鐵鉗製裁”。


    不過,說到底,這件事兒也怪她大意了,隻是因為某些相似的特征,就一瞬之間產生了這麽多此起彼伏的聯想,而且還是當著這個人精的麵兒。如此,想要糊弄過去,都顯得非常刻意了。


    如今冷靜下來再想,就覺得自己方才的表現,實在是顯得太沒經驗了。興許什麽事兒都沒有的呢,愣是被她自己過度聯想,腦補出點兒什麽事兒來。


    但......


    不可否認,她確實最在意的,還是迴到那個她本應該在的世界裏。


    任何的一切,都比不過她迴家的心迫切。


    所以在第一瞬間,在想到這樣的一種可能後,她下意識地就慌亂了,將自己困在自己的假想裏,兀自歡喜,兀自害怕,兀自迷惘。


    而恍惚不過一瞬,眼下她已經足夠理智到了能控製自己情緒的地步了。


    她甚至還想,這樣的事情若是照這樣多來個幾次,興許她的心思就皮了也說不定。


    眼見阿綾似乎是活了過來,百裏臻的眉眼也動了動。


    眼皮微微下垂,斂去眼神中過分多的情緒,眼尾也不再上調,漸漸平緩了下來。


    隻不過,他的手,卻還沒鬆。


    阿綾腦袋歪了歪,這迴是換她來抓他開小差了嗎?


    “殿......”


    她話還沒出口,便是被他頂了迴來。


    “你迴魂了。”


    他聲音淺淡,聽不出是個什麽意思,可是阿綾從他的眼睛裏,怎麽看怎麽覺得是嘲諷。


    過分了過分了,她就開個小差而已好吧,要不要用這種態度對她啦。


    更何況,這個人不是向來沒什麽情緒的嘛,怎麽忽然嘲諷全開了,什麽毛病啦!


    阿綾覺得自己恍惚的時候,仿佛錯過了一個世紀世界前進的腳步。


    “本王還當你被什麽奇怪的東西附體了。”


    百裏臻一字一字地說著,這話字麵上聽起來像是在開什麽玩笑,可他的語氣卻在平淡中給人一股無形的壓力。說完後,他就鬆開了捏在她肩膀上的手,而後,將手抽迴,手指在袖子裏一點點蜷縮起來。


    他從不讓人近身,更不主動碰人。而在她身上,他已是不知道破了幾次例了。


    這對他而言不是什麽好事,百裏臻想,倘若他任著這種事態發展下去的話,那麽早晚有一天,她將會成為他的軟肋,也將成為他前進道路上最大的障礙,甚至於當那天來臨的時候,他一定會麵臨著與她有關的、各種各樣的,無法選擇的選擇題。


    那時,他將更加痛苦。也或許,會對她也造成無法挽迴的傷害。


    他本該盡早掐斷這一切的......


    可是,他下不去手。


    而且,他也不想否定自己想要追求的一切。如若隻為了報複那個人而重活一世的話,那麽,他的這一次重生,該是多麽得可笑啊。


    與此同時,他的心中,甚至隱隱有一些期待與嚐試,想要試著跨越過去。


    跨越過去的那個對岸,有她在。


    “殿下......”


    阿綾不知為何,從眼前的人身上忽得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寂寥和落寞,他眼瞼垂下,睫毛投射在臉上的兩小片陰影,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淹沒過去了。


    她隱約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法有些荒唐,畢竟這麽一個孤高而驕傲的男人身上,怎麽可能......


    男人隨著她輕輕的唿喊微微抬起眼皮,眸中雲霧繚繞好似太虛幻境。這霧太濃,明明是飄蕩在他的眼中,卻漸漸漫上了她的心頭,好似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她的內髒,讓她不自由地心中一哽,上下唿吸也頃刻間困難了起來。


    她咬了咬嘴唇,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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