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兒立刻「噯」了一聲,將炭筆往地上一丟,踢去椅子下,方從人牆後繞了出去。


    蕭定曄看到她的模樣,不禁眉頭一蹙,取了帕子覆上她額頭,低聲道:「怎地出了這許多汗?」


    他的神情十分專注,沒有絲毫的懷疑,貓兒心中頓時一鬆,微微笑道:「怕是大病初癒,身子有些虛……」


    他便牽著她手道:「學上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你一眼不眨守在此處也無用,迴去房裏歇著,偶爾出來看一眼就成。」


    貓兒點點頭,被他牽出廳外時覷空往彩霞畫著的丫頭臉上一瞧。


    不忍直視。


    丫頭臉上一團白、一團黑、一團紅,仿佛開了個馬戲團,什麽把戲都能牽到她臉上遛一遛。


    貓兒嘆了口氣,取出一張銀票,遞給站在最端頭的丫頭:「這三十兩,是王公子賞給你們每人一兩,下去分了吧。」


    丫頭們齊齊蹲身行禮:「奴婢多謝王公子,王夫人。」


    最後那丫頭因行禮身子一晃蕩,彩霞手一抖,又在她麵上添上了一處濃墨重彩。


    貓兒嘆口氣,覺著要訓練好彩霞道阻且長,立刻同她道:「每日練六個時辰,風雨無阻,你自己爭氣些,莫讓我等看扁你。」


    彩霞壓力山大。


    廂房裏,貓兒就著蕭定曄的手喝過湯藥,又咽下幾粒驅苦蜜棗,方隨意拿過一本書冊,坐在窗前翻開,做出個刻苦攻讀的模樣,心中想著後事。


    蕭定曄坐在他的小榻上,久久望著貓兒。


    貓兒大大生了一場氣之後,也同他鬧騰了許多日,甚至到現在,對他都一陣冷一陣熱,但終歸也日日同他好轉起來。


    可他心裏總有一種不安的心緒。


    他不知道他的不安究竟是什麽,然而當他一個人獨處,或是夜深人靜之時,她醉酒那夜說的諸多話,總在他心頭縈繞不去。


    貓兒的來歷,他同她相識之初,他不是沒有懷疑過。


    太醫院的卷宗裏,白紙黑字記錄下,廢殿已廢貴妃身亡,隨侍宮女撞柱身死。


    宮裏多齟齬,太醫院無論是太醫還是醫助,進宮最先要特訓的不是診病,而是辨生死。


    不是人一倒下就算死的,那都是一係列複雜的診斷結果。


    貓兒被診斷為死,後來又活了,人人都說她是死而復生。


    後來他與她相熟,曾或旁觀、或推波助瀾、或愛莫能助的看過三哥對她的一係列逼迫與折磨,那時他曾生疑過:以這個姑娘百折不撓的性子,她怎會主動撞柱放棄生命?不會的,自戕根本不是她會做出的事。


    還有她一手的上妝手藝。她說她撞柱後失憶,可卻沒有忘記這手藝。


    後來她出宮,兩人重遇,踏上逃亡路,遇到了鳳翼族。


    那時他才知道,鳳翼族其實是聚集了幾乎所有行當的手工匠人。貓兒出自鳳翼族,精通上妝,也就順理成章。


    他以為他尋到了貓兒會上妝的原因。可後來他又發現,鳳翼族各行各業都有,卻偏偏沒有一個門派是胭脂門。


    貓兒會上妝,且精通上妝,就像人到半途忽然撿了一個法寶,從此擁有了神奇的法力。


    太多蹊蹺,他曾經都有過疑心。


    按他當時在宮裏的危險處境,不可靠的人他決不會用。不但不會用,極可能還會悄悄除去,比除去克塔努手段殘忍千倍。


    可後來懷疑著懷疑著,他就無視了這些蹊蹺。


    他喜歡上她,絕不是一開始就蒙了頭。


    在喜歡之前,他欣賞她。


    在欣賞之前,他不知不覺信任了她。


    後來的事情告訴他,他沒有信錯人,也沒有欣賞錯人,更沒有喜歡錯人。


    那些蹊蹺處也沒有忽略錯。


    後來她說酒話,說她借屍還魂。


    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


    他不是怕她是異類,他怕她有一日,就像她如何頂著「起死迴生」的名頭出現在他的世界一樣,又以「退生返死」的名頭從他的世界消失。


    此時他一瞬不瞬的打量著她。


    她手裏捧著一本書,坐在窗前,眉頭微蹙,顯得好像是在認真攻讀的模樣。


    然而他知道,她不知在悄悄的打算著什麽,並沒有將心思放在書上。她連書冊拿顛倒都沒有察覺到。


    他從小榻上起身,上前坐去她身畔,抬手牽上了她的手。


    她眉頭倏地一蹙,又極快鬆開,放下書冊抬眼望著他時,麵上已極快的浮現了微笑。


    微笑的程度剛剛好,不顯得太熱情,保持著一點點疏離,與她還沒有完全同他和好的狀態,十分相符。


    他心中倏地警鈴大作。


    太過自然,如果不是她最開始短暫的蹙眉,他幾乎要被她騙過去。


    她究竟瞞著他什麽?


    ------題外話------


    今天發三更,還有一更就在後麵


    第547章 前方來信(三更)


    蕭定曄一瞬間起了疑竇,心咚咚直跳,一瞬不瞬的望著她,麵上噙著些笑,問道:「為夫在小榻上已睡了好些日子,身子從來沒有伸展開過。撤了小榻,讓我睡床可好?」


    她立刻冷哼一聲:「我因你足足昏迷了三日,你當我是泥捏的,性子軟,隨隨便便就能放過你?」


    她眼裏的憤憤是真實的,沒有絲毫作偽。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內胭脂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月初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月初九並收藏大內胭脂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