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兒鬆開他的手,出去接過盛放各種藥油的紅漆盤,微微蹙眉一打量,疑惑道:「這麽多藥油,究竟該用哪一種?」


    阿蠻站在門檻外,道:「我家大人隻說王公子受了傷,並未說何處傷,也不知因何受傷。這紅漆盤裏,這一列是治燙傷,這一列是治刀傷,這一列是……」


    他一列列講過去,貓兒聽得糊裏糊塗,知道事關要害,不可輕視,隻得低聲同阿蠻道:「勞煩你去請一迴郎中,最好是性子木訥不善言語的。」


    貓兒想著這塗藥之事,蕭定曄不願假男人之手,勢必是要她捲袖子上。


    她其實半點不記得她何時踢過他,踢得還是他重要之處。


    然而事到如今,她要是顯露出一絲矜持模樣,卻顯得她裝相。


    罷了,用平常心對待吧。


    她上前同他道:「阿蠻去喚郎中,郎中替你開藥,我替你塗藥,不會讓你受唐突和委屈。你莫要推拒,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的身份又不同於一般,不可等閑視之。」


    她的話裏滿是賢妻的深明大義,仿佛她一夜之間真的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後,或者成了個慈祥的母親。


    他聽得這話,更是打了個冷戰,隻覺得處處不對勁。


    他急切想要同她談心,她卻已站去窗邊,順著半開的窗戶往外望,一邊望一邊道:「我喚阿蠻去尋個寡言少語的郎中,所以你莫擔心,隻管當做傷的是旁處。」


    阿蠻極快帶來了郎中。


    許是阿蠻此前曾叮囑過,郎中倒是不同蕭定曄多言,隻認真診過脈,做過常規檢查,方沉默著寫個方子,徑直交到貓兒手中。


    他從紅漆盤的各種藥膏中挑出兩種,言簡意賅道:「先塗抹藥油,待吸收後再塗抹藥膏,一日三次。現下已傷的有些重,不可再走動。」


    郎中如此宣判了蕭定曄的病情,貓兒原本想尋個雙方都冷靜的機會進行一番長談的計劃,便往後擱置了數日。


    蕭定曄的一日三迴喝藥塗藥,也將她栓死在他身邊。


    她外出不得,心中擔心著旁的男子,隻得趁著蕭定曄飲過湯藥小睡時,先去尋了一迴殷大人。


    「我深入虎穴,探聽到各種寶貴消息,為避免七國向大晏起戰,立了大功勞。不知殷大人要如何嘉獎民女?」


    殷人離立時陷入了兩難境地。


    五皇子還未正式成親,此事天下皆知。


    從五皇子親口說她是「王妃」,他便明白,這是皇子一家之言。眼前的姑娘,最多算個「王妃儲備人選」,卻還沒有轉正。


    眼前這位胡姑娘所立的功勞,若皇子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他自然順水推舟,就按皇家人的規矩辦。


    皇家之人,行為國為民之事,都算是分內事。縱然要嘉獎,那也是皇子或者皇帝行之,哪裏輪得到他?


    可若要將胡貓兒視做平民,他作為父母官,自然是要上達天聽,為民請賞。


    然而現下五皇子的處境危險,若他為胡貓兒請賞,定然會暴露五皇子。


    若他忽略胡貓兒的要求,定然又惹了她。未來她沒有上位也便罷了,若真的當了王妃、甚至皇後,她怕是要要向他尋仇。


    他如今不是他一人,他有家,有妻兒子女。


    他心如電轉,瞬間想明白他的處境,立刻抱拳道:「王妃以身涉險,不讓鬚眉,下官肅然起敬。此嘉獎該如何請,按何種功勞等級請,並非簡單事,下官要仔細斟酌。」


    貓兒卻不是那般好打發。


    她牢牢坐在椅上,端起茶喝過一口,方道:「大人慢慢斟酌。」低頭極認真的摳起指甲,是個「我等你一萬年」的架勢。


    殷人離內心苦不堪言。


    算起來,這位王妃因著戴家的關係,是要喚他一聲表哥的。


    可這位幹表妹卻是個六親不認的,從她逼迫他自行脫臼,他就知道她不是善茬。


    今日她能找上門來,顯然不是貿貿然而為,是做好了準備的。


    他知道她不是好相與的,隻在內心糾結了一息,便問道:「王妃有何條件,但說無妨。」


    貓兒不由微微一笑。


    她喜歡同聰明人打交道,聰明人行事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


    她徑直道:


    「我所立的功勞,並非我一人之力,身後有數人相助。


    不瞞大人,這些人正是坎坦王爺的家奴。我潛入進王爺府上的第二日,便策反了他們。


    他們親口所言,是將大晏視做故鄉,從未想過背叛大晏。


    望大人謹慎考量,莫讓功臣蒙冤。」


    殷人離心中又叫一迴苦。


    貓兒所提及的坎坦人,這兩日審訊時,他已知個大概。


    像這坎坦人的家奴的行為,處於灰暗地帶。他們確實在背主且加速七國起事上,推波助瀾;也確實懸崖勒馬,協助了王妃。


    歷代例法皆有漏洞。此事既能按功勞去考量,功過相抵,平安無事;也能按罪責去考量,細作誤國為大,隻看其罪,不看其功。


    原本他也處於兩難,可五皇子後來親自叮囑過他,懲處加重,以儆效尤。還特意提及了坎坦人。


    番人囚犯雖是要送上京,交由刑部決斷。可隨同囚犯一同送上京的,還會有江寧初步審問所得的口供,以及他親自所撰寫的卷宗。


    事情涉及國別糾紛,且情節惡劣,刑部定然是要在這些卷宗的基礎上加重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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