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老底則不同。


    馬甲是假的,老底是真的。


    她躲在房裏不願外出去見人,卻不知殷夫人一整日也躲在書房裏,向下人們都交代過:「若王夫人前來,你們將她請進房裏,茶水點心招待著。我忙,算帳忙的頭疼,恕我不能出去相陪。」


    兩位夫人原本都算得上鬧騰,這一日卻都雙雙歇了去。


    貓兒躲在房裏,蕭定曄便也不出去,留在房裏相陪。


    一更過後,殷家上房男主人的書房整夜亮著燈燭,而客院的客房裏,也整夜亮著燈燭。


    如若事情進展順利,一更時分,殷人離派出的暗衛就能進入城中數間賭坊;三更,暗衛便該出賭坊。


    出了賭坊的暗衛們,有些人可能會毫無憂患,有些人則可能會受到追殺。


    最晚到了五更天,暗衛們便該迴來報信。


    屆時,城裏哪間賭坊有鬼,鬼是否為蕭定曄而來,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離年節隻餘一日,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


    有忍不住的人家,已經開始劈裏啪啦放鞭炮,提前迎接新一年的到來。


    有風吹來,將簷下積雪吹落滿院。


    蕭定曄摟著貓兒站在窗前,看著滿院燈籠。


    殷家對待這兩位貴客,實則不算賴。


    除了每日好吃、好喝、好衣、好住的供著,這客院的年節景致,也搭建的不比宮裏差。


    蕭定曄其實不愛過年。


    天家無私事。每年大年夜,宮裏有賜宴,君君臣臣歡聚一堂,各自做出一副恭敬有愛的模樣,實則內心裏都在罵娘。


    這樣的日子,誰不想與自家人團聚。


    誰願意跪坐半夜假裝高興的喝著西北風。


    隻有宮宴結束後,父皇、母後、祖母,還有幾個兄弟會聚在一起,各自吸溜著被凍得夠嗆的清鼻涕飲一口熱酒,互相說兩句吉祥話,將將有了點過年氣氛,然後就各迴各宮。


    一家人分頭而住,哪裏還像是個家。


    後來他有了牽掛,他的重曄宮裏,住進了一個讓他想要一起過年的人。


    然而沒等到年關,她就睡倒在病榻上。


    他此生唯一和貓兒一起過的那個年,他在宮宴上匆匆飲過幾口酒,就趕迴來見貓兒。


    那個年夜,天上燃起了星辰花,他摟著枯瘦如柴的貓兒,感覺她隨時都能從自己身邊飛走。


    便是那個年夜之後,貓兒昏睡不醒。再過了半個月,他便親手安排了她的喪事,親手將她送出宮。


    那個年夜的殘忍,他此後一點都不能迴想。


    之後的冬日裏,他見不得皚皚白雪中掛滿花燈,見不得天際綻放煙花,見不得有情人相擁看雪。


    誰能想到,兜兜轉轉,他和她重遇,還成了親。


    那些他想擁有而失去的過往,又都彌補了起來。


    此時他擁著她,望著外間的花燈。


    幾乎是當年同樣的場景。


    四處瓦簷上是積雪,被燈籠映照的反射著紅光。他將她擁在臂彎裏。隻天際上還沒有煙花……


    恰是此時,外間「嗖」的一聲低嘯,一朵五色煙花在天際綻放……貓兒忙忙抬手道:「快看,那是子鼠……」


    他傾下麵龐,吻在她唇上。


    他想著,他生命中餘下的所有要過的年節,終於鮮活了起來。


    他低聲道:「若事情不緊迫,明兒午時開始,我們便外出遊玩,一連三日,將江寧盛景全部賞玩過,可好?」


    她的雙眼亮如天幕上的星子,眸中滿是雀躍:「聽說城外有個白雲廟……」


    「去!」


    「聽說醉香樓的冬蟹……」


    「吃!」


    「聽說有一家客棧床榻極軟……」


    「睡!」


    她喜得滿麵笑意,主動送上一個香吻:「夫君真好,日子過的像美夢一樣!」


    然而美夢沒有持續多久。


    五更時分的梆子聲剛剛敲響,連帶著幾聲雞叫聲,客房門便被敲響。


    來者是殷人離。


    昏暗的燭光下,殷人離的麵色格外鄭重。


    「殿下,暗衛果然遭遇了追殺!」


    天色已開始轉亮,衙門外的書房,便裝暗衛們匯報著帶迴來的消息:「旁的賭坊皆無動靜,隻有那一間賭坊,兄弟們將將離開,便遭遇了追殺,傷了兩人。」


    貓兒追問道:「你等做了何事暴露了身份?」


    暗衛搖頭:「謹慎為之,任何特別之舉皆未敢做一個。」


    「可有人近身查看過你等長相?有人上前問過你等姓名?」


    「皆未遇上過。」


    殷人離正色道:


    「半夜本官查驗卷宗,近一月,城中已有數十人失蹤,卻非好賭之徒,可見真賭徒皆知那賭坊不可去。


    如此看來,果然如王夫人所料,那賭坊要追殺的並非王公子,而是前去賭坊的陌生麵孔。」他們究竟有何陰謀?


    他立刻吩咐長隨:「帶暗衛前去捉人,不要走漏風聲,連鍋端!」


    長隨將將出門,外間忽然起了喧譁。


    幾人忙忙站去院外瞧,但見昏暗天幕的極遠處,一道黑煙仿佛長龍直直竄上天。


    殷人離與蕭定曄接連躍至屋頂,探首望遠,那黑煙傳來的方向,恰是那賭坊的方向。


    殷人離緊鎖的眉頭從未放下,喃喃道:「事情竟是越來越複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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