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息間又忙忙補上:「也不是中意你的身段。」


    再一想:「也不是因為你的機靈……」


    最後道:「更不是因為你的性子。」


    他在手臂上點了幾點,止了血流速度,道:「我中意你什麽,其實還沒想明白,你莫想著要從你身上毀了去。若失手毀錯了,卻是吃了大虧。」


    他看出她的決絕,再不敢同她糾纏,拉開門大步行了出去。


    冬日時間好打發,外間白雪飄零,她暫且是個見不得光的身份,隻需躲在房中睡大覺。


    偶爾烏蘭寨主會親自前來,向她匯報與三位上峰的相談進展。


    到了夜裏,終於有好消息傳來,幾位門主抵住了三位來客的咄咄相逼,並未就範。


    那三人無法,隻得退讓,決定於第二日用過午飯之後離去。


    第二日午時,貓兒裝扮成丫頭的模樣,伴在烏蘭寨主身畔,隨同眾門主送著三人出了山寨門。


    大雪已住,天色晴朗,日頭沒心沒肺的掛在碧空如洗的天上,傻乎乎的投射著最炙熱的光芒。


    三位來客各自牽著馬,轉頭望著眾門主,淡淡笑道:「幾位門主不若再想一想?如若現下反悔,還來得及。」


    詭道門門主抱拳笑道:「泰王抬愛,我等卻無福消受。寨子裏餘下的皆是老弱婦孺,每日數著日子吃喝等死,再沒什麽大誌向。倒是麻煩三位白跑一趟。」


    那三人聞言,便不絮叨,跨上馬背後,方話中有話道:「人雖各有誌,然而路該如何走,往往是走錯了才知道。我等言盡於此,眾位門主保重。」


    馬鞭一甩,決然離去。


    眾門主紛紛喘口氣,道:「終於送走了三尊瘟神。」


    又喜滋滋道:「沒想到王公子竟然是尊財神。」


    詭道門門主往裝扮成丫頭的貓兒麵上瞧去,見她低垂著腦袋不言不語,便試探問道:「聖女,非得王公子今日就離開?若他多留兩日,說不得還能再談成幾筆買賣。」


    百媚門門主一胳膊肘搗在他心口:


    「你盡想著買賣,怎地不想一想聖女?她原本同王公子情比金堅,現下既然想趕他走,自然是有讓他離開的充足理由。


    你若捨不得,你便跟著王公子一起去,你那門派,我們幾人會幫你掌管。」


    詭道門門主訕訕一笑:「隔行如隔山,我那門裏都是粗人,讓你這嬌滴滴的女子來管,卻有些累著你。」


    待眾人行到小樓下,貓兒方同眾人道:「讓他盡早離去,他迴去也好早早將採買之事報上朝廷。如若你等再挽留,採買之事遲遲不落實,你們何時才能吃飽肚子?」


    詭道門門主聽聞,忙忙道:「聖女之言有理,讓王公子早早離開,果然對我等最有利。」


    未時之後,小樓下傳來一陣陣人語聲。


    珍獸門門主洪亮的聲音在樓下盪開:「為王公子備好的幹糧拿來我瞧瞧,窮家富路,可不能讓王公子在路上餓著。」


    詭道門門主的聲音跟著響起:「怎地是這副馬鞍?老子差人專程取來的馬鞍怎地不用?那裏麵可設好了護體機關……」


    貓兒躲在房裏,腦中忽的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位青年伏案寫下幾個字,詢問著她的意見:


    「你瞧瞧這兩個名兒可喜歡?


    如若你腹中的是小子,就叫他阿巳。巳便是巳蛇,蛇便是小龍,今後好好培養他。


    如若是個丫頭,就叫她慕黎。是指她父親愛慕她阿娘的意思……」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呢?


    仿佛發生在上一世。


    全天下隻有她最清楚,上一世的事,無論記得再清楚,都是迴不去的。


    淡淡的鐵鏽味從外飄來,一位背著行囊的青年站在窗外,定定望著她。


    她的情緒掩飾的極好,麵上微微有些笑意,望著他的樣子同望著其他門主,沒有什麽區別。


    他低聲道:「我還想再問你幾句話。」


    她不想過多糾纏,幹脆道:「問。」


    他深深望進她的眼眸,啞聲道:「你是不是還有個名字,叫『阿狸』?」


    她壓下心底波瀾,微笑點頭:「對。」


    他續道:「我同你之間,是不是真的有個娃兒,叫狗兒?」


    她心下真切的一痛,卻又搖搖頭,淡淡道:「我那都是騙你的。人和人怎會生一隻猴子?」


    兩個人隔窗相對,靜默半晌。


    貓兒問道:「可還有何事要問?」


    他的目光從她的麵上移開,轉去她手上。


    她的手腕有一道極淺極淺的疤痕,他昨兒半夜夢到她仿佛身陷一處山中,躺在一個玉棺裏。山頂碎石滾落,他在夢裏拚命尋到她時,她的手腕正汩汩流著鮮血。


    在夢裏,她奄奄一息同他道:「貓兒不見了……」


    他驚醒後,一直在想,貓兒不見了,究竟是什麽意思。


    待他衝到門邊想要尋她相問,卻又覺著自己傻。


    他的夢,他去問旁人。


    此時他站在她對麵,心中難受的緊。


    他過去幾日雖然偶爾能想到一些零星碎片,在那些碎片中,他能看到他的祖母、母後、父皇,甚至還有他的三哥。


    然而他卻不能看清她。


    能被他看清楚的,隻有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有時候含著淚,有時候也會有摻雜憂鬱的笑,可幾乎沒有完全展顏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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