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兒何嚐不知。


    她給旁人上妝時,她執筆時,她填點梅圖時,執筷用飯時,她都是知道的。


    而此前並不會這般。


    她瞥他一眼,抽迴手,再端起那碗要飲,他再一次搶過去,二話不說一飲而盡。


    她反倒有些好笑。


    這是鍋裏不搶碗裏搶。


    她還有半壇酒,哪裏能少了她的三碗。


    此時秋蘭也跟著倒戈:「姑姑,要麽今晚,我們就少喝點?這烈酒怎能多飲。」


    貓兒下炕要自己倒,秋蘭在蕭定曄的授意下立時將酒罈子藏在身後。


    貓兒無法,隻得誑勸道:「你倒三碗出來,我們邊說話邊淺酌,說不得我就早早睡去呢。」


    秋蘭隻得重新倒了三碗,擺在炕頭上,雙眼卻緊緊盯著貓兒,謹防她要暴起牛飲。


    貓兒一笑,說到做到,端起酒碗隻飲下一口,趴在炕上支起下巴:「聊,聊什麽話題?」


    蕭定曄緩緩坐去她身畔的炕沿上,心中想著如何提出楚離雁之事。


    一張嘴問出的確是:「自由對你,真的那般重要?」


    他也知道人是需要自由,然而他卻無法理解將自由排在第一位是何感受。


    宮裏雖嚴苛,然而每年有宮娥到了年歲出宮時,卻有極多反過來央求不願離去。


    無非是,在宮裏吃穿用度比在外頭還要好。


    哪裏不是牢籠?按照常理,人都會選擇更好的牢籠。


    貓兒飲下幾口酒,舉了個例子:


    「你可知道麻雀?那是最低賤的一種鳥兒,身子嬌小,戰鬥力弱,搶食搶不過旁的鳥。不是餓死冷死,便是命喪鷹口。


    然而你抓住它,將它關在籠子裏,用你認為最好、最奢侈的穀物、蟲豸餵養它,它卻以頭撞籠,寧死不屈。最多三日便暴斃。自由於它,太重要了。」


    他一時無話,心中想著:可你不是麻雀,你是鳳翼族的聖女,你該是遇上哪個籠子都能將它變為蒼穹的鳳凰。


    他連飲幾口酒,方轉了個話題:「原本我是不同意離雁的。」


    貓兒有一點怔忪。


    他卻忽然有些後悔,不該提這個話題。不該提所有與側妃有關的話題。


    她此時卻已反應過來,接話道:「四個側妃,她隻占一個……不不,對你們男人來說,四個也不算多,等再多些妻妾,她的分量就更輕。」


    她飲了兩口酒,續道:「你打算何時成親來著?聽說要正妃先過門,算是對正妃娘家的尊重。」


    他心中哀嘆兩聲。果然這話題就把他自己套了進去。


    他也端過一碗酒,飲下一口,低聲道:「不知我成親時,你可還在宮裏?」


    她再連飲幾口,很快就見了碗底,重又端了一碗到麵前,想了想道:「我三年後出宮,若你明年就成親,我還在宮裏。那時……我可要避嫌,否則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他也連飲兩口,道:「我一定不會明年成親。三年後好不好?那時,你已經出了宮,受不到委屈……」他心下難受,隻得用酒壓下心酸。


    她卻不知他的心思,麵上顯出幾分寬慰:「講義氣,多少還留著些戰友的情分……」


    兩人你來我往,說的越來越多。


    秋蘭在一旁知道的也越來越多,隻覺著今兒怕是要被滅口。


    她將空碗倒滿酒,立刻往牆根縮去,竭力讓自己不引起兩人的主意,隻求能保一條命。


    炕上,貓兒不知不覺中已飲下四碗,再聽蕭定曄的話時便有些吃力。


    她拍了拍自己身畔,道:「坐上來,離近些說話……顯得不生份。」


    蕭定曄覺得她說的極有道理,立刻上了炕,將腿伸進被窩,挨著她,續道:「楚離雁是紙老虎,你不用怕她。」


    貓兒從炕上爬起,盤腿同他麵對麵,搖頭晃腦道:「她可不是紙老虎,她狠著呢。她在禦花園裏看到我們……我們……」


    她一時想不起她和他在禦花園裏到底做了什麽。


    他支著腦袋想了想,接話道:「親小嘴,當時有五十一個人看見……」


    她一拍腦袋:「對,對對,當時她看見,仿佛立刻要衝上來,將我換成她……」


    他卻搖頭道:「她如何替,我不喜她……我隻中意你……旁人不成,本王有潔癖……」


    她哈哈一笑:「虛偽,你們男人都虛偽……燈一吹,誰知道誰是誰……」


    他大著舌頭否認:「我……半點不騙你。」


    貓兒同他打賭:「一百兩……賭不賭?」


    他立刻迎敵:「賭便賭……誰怕你?」


    貓兒轉頭尋到燈燭,撲的吹了口氣。


    沒吹熄。


    再吹了口氣,依然沒吹熄。


    蕭定曄擺手阻止她:「讓本王來……本王武藝高強……最擅長吹蠟燭。」


    他緊緊盯著貓兒雙眸,撲的吹了一口。


    貓兒眼睛酸的閉了眼,他便歡喜道:「瞧,一口兩根……熄的透透的……」


    貓兒哈哈一笑,罵道:「傻……你傻……」


    此時她終於於醉眼朦朧中瞧見了縮在最遠處的秋蘭,大著舌頭指揮人:「你……快吹了燈。」


    秋蘭愣愣站起身,向貓兒確認:「要吹燈?一根不留?」


    貓兒著急道:「廢話……多……別耽擱我……」


    秋蘭隻想著讓兩人莫再注意到她,從善如流的撲撲兩聲,房中立刻陷入一片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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