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便於讓背後黑手送信,貓兒所住的院子周圍,並無暗衛值守、


    「寅時一刻,宮道直行,左轉直行。」這是一個時辰之前下了禦攆,她被太監們帶去分配的下榻之處,與柳太醫擦肩而過時,他悄聲同她說的話。


    直行。


    左轉再直行。


    月光皎潔,宮道周邊的高大樹木投影在宮道上,一會長一會短,仿佛不同的小鬼跟在她身後窺探。


    她心中咚咚作響,待行到前方路口,正自仿徨時,一旁暗處有了聲響:「胡姑娘!」


    低沉又溫潤的聲音,一如他的人。


    貓兒立時轉首,見柳太醫隱在背陰處,緊走幾步,去了他身畔,急急道:「大人暗示我前來,所為何事?」


    他並不多言,當先將手指搭在她腕上,許久方道:「耳鼻出血,還有呢?口中可開始吐血?」


    她沒有時間驚訝於他的判斷,隻搖頭道:「暫且沒有。」


    他續問:「還有了哪些症狀?可開始幻聽、看見幻象?」


    她立刻點頭。


    便是月光照不到此處,她也能瞧見他的神情越加嚴峻。


    他焦急道:「毒性沒理由發作這般快,不可能這麽早就七竅出血……」哪裏出了問題?他心下一陣煩亂,無論如何想不出因由。


    她心裏一動,目光死死盯上他,怔怔問道:「你……你知道我中了毒?」


    他卻不答,手指還搭在她的腕間,陷入深思中。


    當碰到她戴在腕間的虎斑小泥貓,他麵色大變,目光倏地盯在她麵上:「你……動了情?」


    她剛剛要否認,卻又點了頭:「沒錯,我喜歡上了皇上。」


    他怔怔望著她,緊緊按住心口,喃喃道:「你不該……不該動情,你若不動情,就還有時間……」


    貓兒疑心更甚,急急追問著:「你為何知道我中毒?你……你是誰的人?」


    他的身畔立刻出現了吳妃。


    吳妃向她步步逼近,含笑道:「沒錯,他也是泰王的人,我也是泰王的人,我們都是泰王的人。」


    她用力一咬唇,將眼前幻象趕跑,緊緊盯著他:「你究竟是誰的人?你靠近我是何意?你的主子,可是泰王?」


    她問到最後,已險些嘶吼出聲,喉間已有了甜腥味。


    他腳下一晃,想要否認,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一步步逼近他,絕望道:「大人曾說過,此生絕不會誆騙我。我用真情待你們,為何你們一個個……」


    她心中抽痛,身子一顫,「撲」的一聲噴出一口血,直直往前墜去……


    五更的梆子聲響起不多時,外間各處,太監宮娥們已窸窸窣窣上值。


    明珠起身折好被褥,瞧見貓兒麵朝裏睡的尚好,想讓她再多歇息一會,便躡手躡腳拉開房門,自去準備洗漱之物。


    貓兒緩緩睜了眼,目光久久望著房梁。


    吳妃,柳太醫。


    柳太醫,吳妃。


    還有誰,還有誰會是泰王的人?


    她夜裏短暫的暈倒,後來被柳太醫治醒後,他曾急切的做著解釋:「我有苦衷……」


    沒錯,每個人都有苦衷。


    助紂為虐的人,都有一套自己的藉口。


    她後來再追問他如何帶她離宮時,他一言不發。


    一條她寄予厚望的出宮之路,就這般折翼。


    她與他再沒有多說一句話,轉身迴了房裏。


    外間漸漸起了腳步聲,房門吱呀一響,明珠端著木盆和一壺熱水進來。


    見她睜著眼,忙忙點了燈燭端去炕沿,一邊拿出她今兒要換的衣裳,口中一邊絮叨:


    「能醫不自醫果然是真的。我方才去膳房打水,聽聞柳太醫夜裏竟發了急病,口中胡話不停,就此躺倒在榻上。行宮裏的太醫們現下都圍著皇上、皇子和臣子打轉,哪裏能顧得上他。可憐,真可憐。」


    貓兒聞言,穿了一半的衣裳停在了半途,怔忪半晌,方將餘下的穿好,起身下地。


    明珠此時已兌好溫水端去案幾上,抬眼往貓兒麵上一瞧,手一顫,手中水盆噹啷一聲掉去地上,將她自己從腰間到繡鞋澆的濕透。


    她顧不上自己,隻震驚的望著貓兒,著急道:「不過一夜,姑姑怎地……」


    貓兒偏頭往銅鏡望去。


    鏡子裏的姑娘,眼睛凹了進去,一張臉仿佛隻有一張人皮敷在人骨上,多連一層肉都沒有。


    即便旁邊燈燭映照,光線昏黃,也能瞧出她蒼白的麵上沒有一絲兒血色。


    她強打起精神,道:「許是舟車勞頓,歇一歇便好。」


    明珠眼圈一紅,再不多言,隻重新兌好溫水,侍候她淨過麵,取出她的妝品,掀開蓋子,依次擺放在銅鏡前。


    貓兒開始上妝。


    要畫個什麽樣的妝容呢?


    四處都是眼線,有些是皇帝的,有些是蕭定曄的,有些是泰王的。


    他們都在暗中窺探她的行止。


    她不想亂了友軍的心,卻又要傳達信息給敵軍。


    她往麵上極快的塗抹了底妝,略略遮蓋了些黑眼圈,往凹陷的麵頰和眼皮上略略搽了象牙色粉底,顯得麵頰比實際的要圓潤。


    雖在麵頰上塗抹了淺淺腮紅,卻並未塗抹口紅。


    再從銅鏡中望去。此時的她比上妝前略略能見人些,隻是略有憔悴,仿佛生了病,但還沒到行將就木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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