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四更,貓兒擱下手中筆,等新寫好的情信墨跡幹涸,方對摺再對摺,壓去了枕下。


    那情信上所寫的,和昨日並無什麽大的不同,不過是將「我喜歡你」、「我中意你」、「我想你」、「我擔心你」用不同的措辭說出來而已。


    然而今夜寫和昨夜寫,心境卻大不相同。


    腦袋中有個聲音先打了個哈欠,繼而喃喃道:「看吧,說你喜歡了他,你不承認。可你寫信的時候,分明是用上了真情的。」


    貓兒不說話,等著另外一個聲音。


    那聲音半晌才響起,並不是同她說,而是同前一個聲音道:「她要自欺欺人,我們也無法,便隨她去吧。反正她要離宮,喜不喜歡,又有什麽牽扯。」


    她知道,腦中的這兩個聲音,是她陰陽失調的產物,幻聽。


    她隻靜靜道:「你們莫得意,等我吃過解藥,喝過人血,就將你們趕跑。省的你們亂我心性。」


    外間的梆子聲正式響起,她立刻起身取了蠟燭和火摺子,又將匕首塞進腰間,轉頭同睡的昏天暗地的大黑道:「寶貝,出發!」


    *——*——*


    坑道寒冷,外間下雪降溫,坑道裏也隨著冷了幾分。


    四周除了亙古不變的河水嘩啦聲,便是貓兒割鋸鐵條之聲。


    寶刀在手,一連十幾下的割鋸後,在鐵條上隻留下輕輕一道痕跡,用手一抹,那痕跡消失的幹淨,徹底否認了她的努力。


    她知道逃出去不容易。


    如若沒有難度,周圍四散的森森白骨便不會出現在這裏。


    她不停歇的拉鋸,拉鋸。大黑看她困難,時而上前用利齒幫著她咬噬那鐵條,待力竭後,方退了開去,盤縮在白骨旁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時,她手上已起了血泡,而鐵條原來被割開的一半之處,也不過隻陷下去幾根頭髮粗細的深度。


    然而這樣的進展已經算快了。她估摸著,每日裏割鋸不到一個時辰,想要完全將鐵條割斷,至少還得半個月。而再有五六日,就到了伴駕祭陵之日,她的時間太少了。得想辦法每日延長割鋸的時間才成。


    她抹了抹額上汗,轉頭同大黑道:「走,迴去。」


    貓兒手上的血泡很快引起了旁人留心。


    明珠照舊侍候她沐浴時,吃驚道:「姑姑手指怎地了?」


    貓兒隻得搪塞道:「許是體內毒藥……」她一句話未說完,瞧見明珠麵色大變,她生怕明珠再將蕭定曄招來,忙忙改口道:「解手太用力了些……」


    明珠方才的吃驚神情沒有浪費,她繼續半張著嘴,驚詫道:「姑姑解手,竟然力氣大到將手憋出了血泡?」


    貓兒正色道:「你的聲音可以更大些,正殿裏的人都知道我解手困難了。」


    明珠立刻閉嘴,待幫著她換好衣裳,梳好髮髻,方取了藥油和紗布幫她包著傷口,叮囑道:「今兒我去尋些豬油,熬好了等你迴來潤腸。」


    貓兒:……


    到了夜裏四更,她再去坑道時,便著意戴了手套,又換了另一隻手。


    然而等她專注的割鋸過鐵條,到了返程之時,方察覺手套已磨破,另一隻手指上又磨了血泡。


    她立刻壓力倍增。


    她再用解手困難的理由搪塞明珠時,明珠二話不說,果然給她熬了豬油,同五福兩個齊齊按住她,將滿滿一碗豬油灌進她腹中去。


    豬油的效果槓槓的。她趕時間上值,剛剛走出廢殿,腹中立刻電閃雷鳴。


    五福麻溜的去禦書房幫她告了假。


    腹瀉整整持續了一早上。


    她坐在恭桶上沒下來過。


    明珠見她越加消瘦,立刻動手煮了濃湯,親自端到了恭桶前,恭恭敬敬遞給她:「姑姑,將就喝上些,莫讓腹中青黃不接,再腹瀉下去,要掉肉了。」


    貓兒虛汗直冒,氣喘籲籲道:「你……你……你走開……」


    待過了午時,腹瀉方好些,她躺在炕上,內心裏拔涼拔涼。


    腦中那兩個聲音歡喜道:「終於可以不去鋸鐵條咯,有機會留在蕭老五身邊咯!」


    明珠將飯菜熱了又熱,這迴學了乖,謹小慎微端到了炕邊,先做了一迴自我反省:


    「我知道豬油潤腸,沒想到在姑姑身上竟成了滑腸。姑姑看在我一片好心的份上,千萬莫同我置氣。否則主子知道了,要讓隨喜處置我,將我打的吱哇亂叫。」


    貓兒心內長泣。


    這就是撒謊的代價。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懨懨道:「飯菜我吃,你出去吧,將五福喚過來。」


    配殿裏極安靜,貓兒緩緩吃過三碗飯,喝過三碗湯,外加兩個包子,方覺著拉空了腹中有了依仗,指使著五福:


    「你去將牆上地府神君的畫像揭下來,再帶著大黑。今兒我有空,我們去替你阿爹將送出去的銀子討上一討。」


    第176章 催帳(一更)


    鵝毛大雪撲簌而下。


    掖庭的一排瓦房裏,住著略略有些頭臉的管事太監。


    五福將自帶的小杌子從肩上取下來,在背風處放好,道:「姑姑先坐,等我去逞能。」


    從廢殿到此處,不過一刻鍾的工夫,貓兒已大汗淋漓。


    她一把拉住五福,指著自己的臉,喘著氣道:「我的妝容,還威風嗎?」


    五福豎了大拇指:「威風的要命,尤其這一對兒火棍眉,誰見了不喊一聲『饒命』?這紅嘴唇,誰見了不以為姑姑才吃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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