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安化侍悍刀而行。


    他的麵色異常凝重,好似一位奔赴沙場的莽將。


    瞎眼儒生的話還留在他的心頭,凡事事出有妖必然不會平凡,安化侍習慣了小心翼翼,此刻更加舉步沉穩。


    很明顯,從瞎眼儒生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安化侍便知道他再次被盯上了。


    自打來到東陳之後麻煩接連不斷,從天花城一路打到東鹽城,從東鹽城一路逃亡到山河郡,從山河郡大腦離火樓再到現在,貌似安化侍沒有得到一絲一毫的安寧。


    讓瞎眼儒生傳話之人很明顯有所準備,他應該早已發現了安化侍的行蹤,不過卻耐心等到安化侍和小桑二人分別後再行動,這很明顯是對安化侍起了殺心!


    畢竟小桑實在是與眾不同,有他和秦廣川這兩位大高手助拳,安化侍在東陳可謂是橫行無忌毫無阻礙,眼下這兩大助力皆已消失,安化侍又成了孑然一人,對其心懷叵測之輩自然有了出手的由頭。


    前路漫漫,黑雲壓頂。


    長夜到來了。


    安化侍還是沒有禦空飛行,畢竟他心裏清楚,能夠知曉他命數的家夥,絕對不是什麽凡俗之輩。


    又走了大概一個時辰,遠方升起了薄薄霧氣,一道人影在霧氣中若隱若現,看起來輪廓斯文老道,應該也是一位儒生。


    安化侍放出神識迅速感知,發現來客是一位大宗師中期境界的修行者,並沒有絲毫掩蓋自身的境界狀態,這反倒讓安化侍稍稍放下心來。


    最起碼對於現在的自己來說,大宗師中期還構不成什麽威脅,完全在他能敵對的範圍之內。


    當然,安化侍並未因此有絲毫掉以輕心,畢竟修行者的天賦各有不同,很難說對方會不會是像他這種天賦卓絕之輩,因此安化侍已經暗暗開始運轉藏海魔經。


    二人破霧走近,互相總算打了個照麵。


    來者一身白色儒衫腰配軟玉,麵龐已近中年並不年輕,安化侍望著他的五官看了半晌,忽然感覺他的氣質有些似曾相識,又仔細辨認一番後恍然大悟,嘴角也蕩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還真是冤家路窄,我以為我在離火樓上隱藏得足夠好,沒成想還是被你給早早盯上了,溫樓主!”


    此刻,站在對麵的儒生聞言重重冷哼,一張臉因為憤怒而拉得修長,正是重生歸來的白玉樓主溫白書!


    “你還真是膽大妄為,估計你也沒想到我還能活著走出蒼梧嶺吧?”


    “說實話真是沒想到,畢竟我都差點死在裏頭。”


    安化侍聳聳肩不以為意,但也僅僅是神態上的鬆散,他握著鬼徹的手腕沒有絲毫鬆懈。


    “安化侍,你可知這些年我是怎麽活過來的?”


    “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你還有事嗎?”


    安化侍依舊擺出一副玩味的神色,畢竟他不認為當初做錯了什麽,對於知曉了自身秘密的野心之輩,安化侍必須要將其除掉以絕後患,這也是殘酷的修行世界中的生存法則。


    “安化侍,我能夠有今日全都拜你所賜,我每天無時無刻不想食汝肉飲汝血,我苟延殘喘活到現在就是等這一天,今日你絕對會死得很慘,我要將我在忘川河中受的折磨十倍奉還!”


    “行了行了,亮家夥吧,你的雲崖筆還在嗎?”


    安化侍打個哈欠不以為意,他在方才說話間又對溫白書掃視一番,並未發現什麽異常的地方,此刻內心中的殺意已經逐漸昂揚。


    隻不過,眼前的溫白書很明顯早已判若兩人,他並未召喚出任何儒家法器,反倒是腦顱劇烈痙攣顫栗,沒過多久便眉眼驟變,霎時間好似變了一副人格。


    “孩子,好久不見了!”


    本來還不以為意的安化侍聞言驟驚,蹭蹭蹭往後倒退三大步,鬼徹刀砰地一聲倒插在地抵住身子,渾身上下瞬間便出滿了驚懼的冷汗。


    “令......令狐老魔!”


    此時此刻的安化侍全明白了,他的內心迅速被死亡的恐懼籠蓋塞滿,之前他也想過溫白書究竟如何能夠在那種境地中逃生,眼下所有疑惑都變成了悔之晚矣的驚恐,畢竟這可是老祖級別的魔道祖師。


    令狐睛明!


    “孩子,上次與你和顧蒼生道友匆匆一別,貧僧一直都還意猶未盡,今日既然你來到了溫施主的地界,貧僧自然要跟你再續佛緣呐。”


    令狐睛明此刻的聲線極其平緩,已經完全將安化侍視為自己的砧板之物,當然他也完全有說這話的資格。


    “不可能的,你不是附著在林奕身上嗎,為何又跑到溫白書身上......”


    安化侍這迴是真的怕了,此刻比方才那位瞎眼儒生還要認慫,畢竟不認慫也完全沒招啊,就算他是四大王朝排名第一的天之驕子又如何,對麵可是一位從七大禁地中爬出來的老祖!


    “孩子,貧僧的法相可化於世間萬物,你當真以為貧僧的修為點滴不剩?”


    此刻的令狐睛明已完全取代了溫白書的身體控製權,他雙手合十擺出一副慈悲模樣,緩緩往前走不再和安化侍多廢話。


    “令狐老魔,你......你要幹嘛?”


    “孩子,你需要被貧僧超度。”


    “我超你娘的度,你們佛修怎麽一個個都這麽惡心!”


    “孩子,我已不是佛,我是魔。”


    安化侍瞬間爆起直衝高天,以目前所能施展的極限速度朝東方破空而去。


    跑!


    頭也不迴的撒丫子跑!


    安化侍知曉此番活下來的希望近乎為零,可他也絕對不是坐以待斃之人,以前溫叔牙就經常跟他說,過往爺孫倆每一次看似無望的絕境,都是安化侍打碎牙齒吞盡苦楚才撐過來的。


    隻不過,這次溫叔牙的話貌似不太靈驗了。


    還沒飛出三次唿吸的安化侍便被令狐睛明追上,前後左右鋪天蓋地全都是溫白書的儒衫影子,腳下的大地也行跡全無化為一片虛妄,根本分不清楚這是真實還是虛幻,安化侍徹徹底底陷入了一方混沌之中!


    “孩子,在絕對的力量麵前,所有掙紮都是完全沒用的,你這孩子向來都狡詐多端,我就不給你最後遺言的機會了,等你上了黃泉路可以迴頭瞧瞧,畢竟被貧僧神通斬殺的你,將永世不得超生再難投胎!”


    “這難道就是老祖的力量嗎......”


    漆黑且巨大的鬼徹徹底無力脫手墜落,安化侍此刻一絲力氣都抬不起來,渾身上下所有真氣都被徹底凍住,就連太古熔爐都出於完全寂滅狀態抬不起頭!


    “孩子,你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如果貧僧現在恢複了全盛實力,你覺得你還有跟貧僧說話的資格?好好享受你最後幾口唿吸吧,我們永世不要再見了。”


    令狐睛明言罷雙眼蘊光,隨即一道洞穿靈魂的念力源流瞬間轟進安化侍腦海,安化侍霎時間眼前一片血紅,他能感覺到自己瞬間成了一個血人,貌似全身所有毛孔全都爆炸崩開,整個人已經碎裂成一灘灼熱的血肉醃臢!


    與此同時,一聲淒厲至極的咆哮也在四周傳出。


    安化侍聽到這聲音滿心詫異,因為這發生者根本就不是自己,而是這位執掌生殺大權的令狐睛明!


    “這是什麽......難道是諦視?”


    安化侍努力伸手抹了兩把臉,將糊滿了整張臉的血汙擦掉大半,將完全充血幾乎要爆開的太陰蛇眸展露出來。


    “陰陽二氣!”


    安化侍此刻根本不顧渾身的劇烈傷痛,畢竟他一向對疼痛的忍耐天賦都得天獨厚,此刻他驚訝的發現陰陽二氣竟從指間自動流轉,雲戒裏也躥出黎水古玉,滾滾諦視黑蓮蓮液也迅速塗滿了他的周身。


    “前輩,前輩是你嗎!”


    安化侍激動的大聲唿號,他以為黎水古玉背後的女主人再次顯聖了,可喊了幾嗓子卻發現有些不對勁,因為除了諦視黑蓮蓮液在不斷鼓蕩,黎水古玉本身的神能並未有絲毫彰顯。


    也即是說,眼下出手庇護他的並非是黎水古玉,而是這些諦視黑蓮蓮液!


    安化侍心中升起一絲活絡,畢竟諦視黑蓮的存在實在太過特殊,完全有實力和老祖級人物叫板,隻不過安化侍還是第一次見到蓮液好似自有靈智一般主動護主,這場麵把他也給搞懵了,不過更多的是出現生機的暢快。


    “哈哈哈哈哈,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


    安化侍不顧渾身噴血全力往遠方衝刺,一邊飛一邊努力催動太古熔爐再次複燃,不曉得掉到何處的鬼徹也朝他再次飛來,一人一刀不斷突破混沌,在滾滾諦視黑蓮蓮液的包裹下順利突出重圍!


    令狐睛明見狀眉間微挑,對於這位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老祖,能夠有此動容已然顯示出其內心波瀾。


    此刻無數蓮液好似活過來一般與令狐睛明纏鬥,卻全都被令狐睛明強大的魔宗源流排斥在三尺之外,蓮液幻化出無數張麵帶憤恨的黑色臉孔,朝著令狐睛明不斷四名吼叫,一時間倒讓令狐睛明難以寸進分毫!


    令狐睛明此刻的確有些畏手畏腳,能看出他並不怕這些蓮液,隻不過現在的肉身並不是他的原身,這具奪舍來的肉身是根本扛不住蓮液的洶湧侵蝕的。


    換言之,眼下令狐睛明可以任性妄為,但他的肉身還難以配上他強大的靈魂境界,此刻竟硬生生被這些蓮液給真擋住了!


    而抓住這個時機的安化侍則快速消失在遠空,隻剩下一陣劫後餘生的狂笑,還有一句飄蕩在空中的狂言:


    “令狐老魔,今日看來我命不該絕啊!沒錯今日小爺的確是諸事不宜,不過諸事不宜不代表不生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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