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廟門扉虛掩,看起來香火不算鼎盛,貌似已經荒廢了許久。


    安化侍很少在城池裏見到廟宇,不管在東陳還是南靖,佛家寺廟都已經是罕見的存在了。


    究其緣故,安化侍並不知曉,可能和佛宗的衰敗有所關聯。


    安化侍隻知道,很久以前正道五大源爐平起平坐,佛宗亦是首屈一指的第一正道宗門,其威勢遠超現如今的刀劍儒道四宗,在西梁王朝以西的大澤中建立了璀璨的佛國,號稱極樂淨土世界,隻不過現如今已經不複往已。


    眼下世人提到佛國,往往隻會提到西澤有一片大荒。


    至於佛國,已經和佛宗一起杳無音訊良久,公羊子在安化侍小時候也沒講太多。


    現在世上最常見的廟宇便是舊水老祖廟,畢竟舊水老祖是現存於世唯一還活在凡間的至尊修行者,也是芸芸眾生所望塵莫及的唯一神隻。


    所以說,忽然在儒道興盛的東陳王朝見到一座佛家廟宇,這倒讓安化侍頗為好奇起來。


    當然安化侍並非僅僅因為這個而駐足,他真正關注的是廟宇之中的隱匿氣息。


    “很有規律,空間之力柔和,應該是佛宗修士在此設下了域界!”


    安化侍仔細探查良久,最後越來越堅定自己的判斷。


    雖說他沒有直接找出域界的能耐,但最起碼他能感知的到,有佛宗修士在這座廟內撐開了自己的域界。


    安化侍現在有些糾結,很明顯廟中的家夥至少是一位大宗師級別強者,而眼下的自己修為還未恢複,還沒有能夠和其抗衡的資本。


    雖說這段時間安化侍感覺良好,體內的太古熔爐正在每分每秒吸納天地靈氣逐漸複原,但到目前為止也僅僅隻複原了不到四成,修為距離藏境中期還差一些距離。


    無論怎麽看,實力相差還是很懸殊的。


    安化侍之前有跨境界作戰的實力,完完全全是來自於太古熔爐神體的強橫威能,眼下神體隻要一日沒有複原,安化侍可謂與尋常修士沒太多差別。


    而之所以安化侍執著於探查此廟,是因為他懷疑小榕就在其中,準確來說就在這廟宇中某處隱匿的域界之內!


    至於判斷的依據,說起來還得虧那塊太玄腰牌。


    當初安化侍在成親禮堂將腰牌交給小榕,這腰牌裏麵有安化侍自身精血,因此即便被域界阻隔,安化侍依舊能夠捕捉到其蛛絲馬跡。


    他已經將整座天花城搜索了好幾圈,最終細細尋覓之下找到了腰牌消失前的一縷氣息流轉,方位正是麵前這座破廟。


    也即是說,十有八九小榕的消失和它有關,和裏麵藏匿的佛宗大宗師有關!


    安化侍搞不懂,小榕僅僅隻是個平凡女子,為何會被一位佛宗大宗師盯上。


    他不覺得會是王家堡在做手腳,畢竟有藍阡夙出麵調和,又有自己當著眾人麵的示威恐嚇,王家堡不至於說觸怒虎須。


    再者說,大宗師境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被凡俗世家請動的,更遑論是這種東陳王朝稀少的佛宗修士。


    至於孔家,安化侍也不太懷疑。


    畢竟小榕從失蹤到現在也就幾個時辰,這麽短的時間,恐怕連孔傑漕的死訊都未傳迴東鹽城孔家分舵,即便傳迴去了,孔家也不可能如此雷厲風行。


    思來想去,安化侍還是想不出什麽所以然,索性正正衣冠推門而入。


    “吱呀——”


    廟門已經破敗許久,上麵掛滿了殘破的蜘蛛網,一推開便從上方橫梁落下一大片灰塵,看起來不太像是有人光顧的模樣。


    安化侍邁步往裏走,廟內的擺設還算恢弘,挑高足足有三丈,隻不過所有佛像陳列盡都披了灰。


    廟宇裏沒有一個人,安化侍沒有絲毫掉以輕心,畢竟關於域界的感受還是那樣強烈。


    他靜靜尋了一個蒲團坐下,一邊等候一邊運功修行。


    此刻,廟宇正中佛像的一隻眼睛裏,正藏著一片青竹翠柏的域界。


    域界之中一派江南水鄉的風景,畫舫遊船應有盡有,就是沒有百姓的點滴影子,乍一望去好似一塊凝固的畫布,細細觀之又能看到兩點嗡動的身影。


    這其中一道身影款款有禮,一看便是久居閨閣的大家閨秀,正是消失了幾個時辰的小榕。


    此刻的小榕已經不再哭了,她的雙眸已經完全紅腫,現在正安靜地坐在江上的一道竹筏上照鏡子。


    鏡中並非是小榕自己的容顏,而是反射著外界現實的廟中場景。


    安化侍盤坐修行的畫麵被她盡收眼底,可小榕此時卻依舊唏噓。


    “他來找你了。”


    此刻,坐在小榕對麵的另一道人影發話了。


    他整個人都披著一身破敗袈裟,看起來好像油漆氈子一般擋住麵孔,應該便是此間域界的主人,亦是安化侍探查到的那位佛宗大宗師。


    不過從聲音聽起來,此人應該是一位年歲不大的男子,當然修行者駐顏有術,對於這種壽元千年的大宗師來說,保持年輕的品相簡直易如反掌。


    “嗯。”


    小榕輕輕迴了一聲。


    “當真想好了,不想跟他迴去?”


    佛修又問了一嘴。


    小榕聞言眼眶又濕潤了,半晌後幽幽點了點頭。


    “不迴了,我願意追隨大師。”


    “女施主,不過隻是一場誤會而已,據你所說他救過你的命,雖說有自己心儀之人,卻也未對你蒙騙感情,我的確是看你有修行潛質,可你還有哥哥在家裏不便遠行,因一時衝動而跟我修佛,你當真覺得自己想好了?”


    佛修很明顯有顆不壞的心腸,苦口婆心的勸說著小榕,但開導的結果並不算奏效,小榕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小榕今日能遇到大師,已然是三生有幸機緣所至,大師您說我有開辟佛宗源爐潛質,小榕也是滿心歡喜,我和哥哥苦於凡俗之身,處處受人欺壓艱難度日,我若是跟您修行成為修士,今後也能更好幫襯哥哥。”


    “你修佛,不是為了普度眾生,都是為了你哥哥?”


    “也不止......我也想要四大皆空,徹底和姻緣這東西劃清界限。”


    小榕這話說得怯怯的,佛修聞言饒有興致。


    “你究竟怎麽想的,具體說說看。”


    “大師,我們東陳女子最重視身世名節,我之前已經被許配給孔家公子,雖說是孔王兩家威逼利誘,但我已經夫妻對拜,按道理講已經是嫁過一次的人了。”


    說到這裏,小榕又開始哭泣起來。


    “雖說我和孔家公子未有夫妻之實,但我的名分上已經出閨了,後來這位令狐......不對是安公子當眾宣布娶我,我本是高興的,可沒想到竟是一場荒唐,但東陳儒道最重視女德綱常,估計我這一生都很難再出嫁,既然這般,還不如離開紅塵俗世。”


    “我明白了,迂腐儒門,害人不淺。”


    佛修男子似乎對儒門成見很深,聽完小榕的話後罵咧了幾嘴,和以往印象中的慈悲和尚渾不搭調。


    “女施主,我在東陳遊曆這段時間,也見到過不少東陳的女子,相比於其它王朝的女子,你們確實對名節禮製看得太重,如果你覺得跟我修行真的可以度你,我倒是不介意收下你這位女徒弟,畢竟佛家有好生之德。”


    聽聞此話的小榕喜極而泣,隨即又麵帶憂愁地看了看安化侍。


    佛修男子見狀,也順著她的眼神看向鏡子。


    “怎麽樣,今後可能就見不到他了,當真舍得嗎?”


    “大師說笑了,本來他就不屬於我,有何資格說舍不舍得。”


    “這便對了,不過這世間所有東西其實都是身外之物,本就幹淨來去,你言語上看得開了,就看你日後心境上能否徹底放下。”


    佛修男子言罷繼續看古鏡,看了半晌後忽然輕咦一聲,隨即好似見到老熟人一般淺笑一嘴。


    “有點意思......此人我認得,他的心性還算堅定之輩,若是他當真重視你,估計會在這裏一直等下去。”


    “那便讓他等吧,左右也就是一些抱歉言語,我也不想再聽,隻願他平安喜樂便好。”


    小榕很明顯沒有全部放下,畢竟是情竇初開的年紀,雖然說著硬氣的話,卻根本做不出什麽硬氣的表情。


    “還是要見一麵的,如果他一直不走的話。”


    佛宗男子貌似對安化侍蠻有興趣,說完後指了指四周的域界。


    “你現在身處於域界之中,現在還沒時間跟你解釋何謂域界,總之我如果想帶你走,就必須先迴到現世當中,我們可等候十日,不管十日後他走沒走,我都會收起域界然後帶你走。”


    小榕聞言懵懂地點點頭,她畢竟是個凡人,的確不懂這些高深的東西。


    就這樣,十日時間匆匆而過。


    期間姬有命也找到了這裏,安化侍跟他簡單說了幾句話後把他勸走了,而安化侍則紋絲不動始終在勤修不綴。


    眼下安化侍能夠清晰感知到,自己身體的恢複速度正在逐步加快,這和太古熔爐的複蘇有很大關係,隨著太古熔爐重新喚醒的比例提升,安化侍恢複到巔峰期的時間也會越來越短。


    隻不過,域界之中的兩人關注的可不是這些。


    第十日太陽剛剛落山,安化侍麵前金光一閃,佛修男子帶著小榕出現在佛像的兩隻大腳掌間。


    安化侍見狀微微一笑,他見小榕平安無事,心中也稍稍安定下來。


    可是小榕身邊的佛修男子還未展露真容,這讓安化侍稍有些不安。


    “小榕,玩夠了就趕緊過我這邊來,你哥哥還在鏢局裏等你迴家呢。”


    安化侍麵帶笑靨地說了一嘴,他很明顯感覺小榕看自己的眼神變了,卻說不清楚究竟有哪裏不對勁。


    “他不想跟你走了,你又不是他的郎君,為何要管著她?”


    “道友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吧,你又是她什麽人,為何要把一介民女帶到域界中獨處十日?”


    安化侍和其針鋒相對,並未因修為不夠而弱下半分。


    佛修男子聞言沒有任何惱怒,反倒是一邊笑著一邊扯下頭上的破敗袈裟兜帽。


    “安化侍,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不是你的東西你要搶,不是你的人你非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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