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這是安化侍最早在江湖中的深切體會,在修行界亦複如是,而且更加變本加厲。


    他本就是命如草芥的浮萍之人,沒有大富大貴亦沒有身家背景,向來孑然一身還背負滔天血債。


    因此安化侍很早就明白,像他這種人活好自己便已然不易,沒必要去太遷就別人,也沒太多必要去思考做事的道義與否。


    畢竟這世上就算有憐憫他的人,即便再交心也不會替他把日子過得更舒坦,他要做的就是顧全自己然後達到目的,在這個愈發沉淪的世間頑強存活下去,至於活得漂不漂亮亦或是順不順心,那不是他該管的事情,畢竟眼下的他還沒有談論這些的資格。


    “亂......亂流,找到了一絲!”


    又過了一段時辰,有安化侍修為加持的陸潛果然有所收獲!


    安化侍聞言心潮澎湃,當即催促著陸潛趕緊嚐試定位。


    “很模糊......但應該在東南山腳那邊!”


    陸潛伸手指了一處方位,安化侍二話不說架起鬼徹,二人跳上刀背朝東南方向唿嘯疾馳。


    安化侍盡量讓鬼徹飛得穩當一些,讓陸潛能夠繼續感應方位,其間這處隨心所域又變換了好幾次,但都被陸潛感知捕捉,因而一路下去倒也沒丟掉線索聯結。


    整整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安化侍和陸潛一路尋找毫不放棄,準去來說是安化侍從未有打退堂鼓的意思,即便有時定位到了山腹之中,安化侍亦會毫不猶豫開山裂嶽,好在是他修為強大將陸潛保護周全,讓他能夠不受任何波及與損傷。


    “安兄停下,它不動了,就在此地!”


    又過了盞茶時辰,二人停在了東南角某處山腹之中。


    安化侍聞言大喜,立刻運轉鬼天書中記載的封門敕令秘法進行感知。


    此秘法乃是陸某人的拿手絕技,亦是非飛頭蠻體質不可修習的破域絕學,安化侍其實是沒資格掌握此術的,可當下也唯有這種破域秘術和搜尋隨心所域有所關聯,安化侍索性也就照葫蘆畫瓢,一遍遍運轉秘術進行感知,同時讓陸潛繼續以三清古經進行唿應。


    “陸兄,將你的古經運轉到最大程度,嚐試與感知到的域界進行聯係!”


    “我盡力......真的好痛......安兄......”


    陸潛此刻滿麵愁苦,不過也沒有任何放棄的意思,他的體表升騰起一股股玄黃色澤的盤龍暗流,那是三清古經運轉到極限狀態的外溢現象。


    安化侍滿心焦灼地盯緊他的眉眼,太陰蛇眸在黑暗的山腹裏開啟到極致狀態,將陸潛及周身山壁照耀得滿是澄黃。


    一杯茶時辰過去了。


    兩杯茶時辰過去了。


    一炷香時辰又過去了。


    陸潛漸漸感到力竭,一直給他全力傳渡真氣的安化侍也有些支撐不住,即便他古仙寶體的真氣儲量汪洋似海,也扛不住這種持續冗長的全力輸出。


    封門敕令秘法安化侍沒辦法施展,陸潛也不會進入域界的具體方法,玉如意也並非是打開域界大門的鑰匙,一時間場麵陷入了極度被動的僵局。


    “我們走吧陸兄,辛苦你了,今晚屠蘇酒管夠。”


    安化侍望著陸潛愈發蒼白的臉,實在也不忍心再摧殘這個善良憨直的家夥,當即也收起了自己惴惴不安的野心。


    誰知一向喊著委屈的陸潛此刻卻拉住了他,安化侍察覺到他麵色有異,當即關切地詢問他目前的感受。


    “怎麽了?”


    “有東西在拽我們!”


    “東西?什麽東西?”


    安化侍被說得有些懵,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自身的五感瞬間便被一陣混沌所填充塞滿。


    混亂!


    極致的混亂!


    安化侍難以去形容這種感覺。


    他的太陰蛇眸開始無法分辨四周方位,他的神念意海和後腦神宮變得遲鈍模糊難以洞察方圓,四肢百骸被巨大的壓力攪動著不斷抽甩,好似被丟進一個黑暗無邊的風暴海眼之中高速旋轉,又仿若被置身於車裂現場一般奪路無門。


    難以形容的詭異感觸!


    好在是這種狀態並未持續太久,僅僅隻有大概三次唿吸的時間。


    安化侍和陸潛雙雙摔到某處堅硬地表之上,陸潛直接被摔成重度昏厥,安化侍比他體魄強橫,此刻還能保持有些許清明意識。


    度秒如年。


    這是安化侍切切實實的感受。


    剛剛過去的三次唿吸時辰,安化侍現在連迴想都不敢。


    他仿若被淩遲處死了成千上萬遍,仿若被鋒銳的鑷子將渾身每一顆毛孔全部狠狠揪起,仿若經曆了民間傳說中十八層地獄所有煎烤烹炸品類齊全的死亡酷刑!


    他此刻的腦袋異常混亂,各種負麵感官朝他洶湧襲來,雖說眼下他生命無礙還有命活,可這種連具體緣由都說不清楚的別樣恐怖,令他這次徹徹底底懼怕起來,從靈魂到肉身皆不寒而栗到極致!


    究竟是什麽樣的怨念與惡意,才能形成如此恐怖的蠱惑力量?


    安化侍想不明白,他也根本不願意去想哪怕一絲一毫。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安化侍才恢複自己太陰蛇眸的視野,波濤洶湧的神念意海亦逐漸恢複風平浪靜。


    他從雲戒裏掏出婆羅迦葉猛烈咀嚼,不停運轉藏海魔經調息紊亂的內息,過了許久才將自己的唿吸調整到舒暢狀態。


    一旁的陸潛還處在昏厥之中,安化侍撐起身子來到他身邊,一邊給他服下婆羅迦葉,一邊用醇厚真氣幫他調理身體紊亂。


    此刻他的古仙寶體呈現鱗片般的青灰色澤,這是由缺氧窒息造成的血流淤堵,稍稍一動便會有撕心裂肺的僵硬痛楚,好在是他最起碼還能動彈,不至於坐以待斃苟延殘喘。


    經過了整整一個時辰的運功調理,陸潛總算也被他救過來了。


    “安兄......剛剛怎麽了?”


    “陸兄我還想問你呢,究竟是什麽東西在拽我們,你現在有印象嗎?”


    安化侍一邊說著一邊朝四方探視。


    此刻二人所處乃是一片混沌地域,恍若天地未生萬古初開之時的洪荒虛無世界。


    所見皆是色澤青黑的濃鬱氣團,霧氣昭昭塞滿目力所及的每一處視角,一股股水泡破裂的聲響在四周傳來,從聲音上判斷水泡應該碩大無比,令安化侍瞬間想到了雨林沼澤裏麵的硫酸窪地。


    “我也不知道......我們現在在哪?”


    陸潛齜牙咧嘴地撐起身子,此刻他的皮膚比安化侍還要發青幾分,好在是二人並未遭受到神通外力攻襲,在安化侍的藏海魔經與婆羅迦葉雙重調養下,身體最起碼能動彈了。


    “我不算太確定,但我們應該是找到桑田滄海了。”


    即便此刻滿身狼狽,依舊掩飾不住安化侍雙眸中那兩抹喜悅的光。


    “你說啥......桑......桑田滄海?”


    陸潛聞言直接被嚇傻了,畢竟安化侍之前從未告知他實情,眼下突然知曉自然有些難以接受。


    “怎麽可能的......桑田滄海早就被毀了......內門的弟子全都清楚......安兄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你先別多問,桑田滄海的確被毀卻並未消亡,掌教真人至今被困此地還未死去,你先跟著我走便是。”


    “......安兄,掌教真人修為通天徹地,以他的能耐都不能離開這裏,那眼下我們進來了還咋出去?”


    “你先別管這些,少說話,多看路。”


    安化侍此刻心中也有些沒底,不過卻對陸潛的問題保持樂觀。


    他一直覺得公羊子不會坑騙自己,既然公羊子告訴了安化侍進入此地的方法,那就說明此地並非是隻進不出的絕境。


    再者說,明明隻有掌教真人才能掌握的三清古經,連公羊子都隻能盜取到練氣殘篇的三清古經,竟然被陸潛這個酒樓少東家所掌握,很明顯傳授陸潛功法的人定然大有來頭,而且他的功法來源一定也是來自於掌教真人,換言之來自於桑田滄海。


    因此種種跡象表明,桑田滄海並非是絕地,這也是為何安化侍一直堅持要前來此地的原因。


    安化侍的確惜命,但對這種合理推測下可能大有收獲之地,他向來都是趨之若鶩滿載勇氣的。


    在修行界如果沒有顯赫的世家門閥背景,僅憑自己努力即便是拜入宗門,也難以撐到出人頭地那天,因此像安化侍這種修行者隻能另辟蹊徑,不畏艱難險阻去探求更多機緣福報,這也是在殘酷的修行世界裏實現階級躍遷的必由之路。


    安化侍將一臉茫然的陸潛攙起,召喚鬼徹將他馱在刀背上,隨即緩緩朝前踱步前行,開始正式探尋起這片晦暗的世界。


    此地的空氣吸入肺中很嗆,有一股辛辣刺鼻的煤炭灼燒感,聞起來還有一抹鐵鏽被腐蝕溶解的酸臭味道。


    安化侍自小便吃盡各種苦頭,對此微微皺眉還算能夠承受,苦就苦了陸潛這個華服公子,此刻不斷咳嗽用袖口堵住口鼻,一路全都是各種埋怨的嘟囔話。


    安化侍沒空去安撫陸潛,他撐開太陰蛇眸穿雲破霧,將四周百丈範圍盡收眼內。


    空曠。


    亂流。


    安化侍看到了一個完全嶄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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