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化侍當然不會料到,自己隨手救下個孩子,竟會鬧出如此多誤會與波折。


    不過,諦視黑蓮出現於南平京上空,可不僅僅隻有皇宮高人有所察覺。


    城池西南某處,有一條稍稍僻靜的小巷子。


    前幾日剛下完一場春雨,巷子裏濕噠噠的滿是水漬,一間老茶攤收起了自己的營生,送走了喝完最後一碗酥油茶的夜客。


    客人是位模樣儒雅的高挑少年,他穿著一襲樸素白皙的收領褂子,丟下幾枚銅錢清了茶賬後離開雨巷,踩著醬色青磚漫無目的得踽踽獨行。


    “許久未見,別來無恙。”


    少年朝東方拱了拱手,正是諦視黑蓮消散收攏的方位!


    “嘭!”


    一把紅漆油紙傘在頭上撐開,少年撩開身前的下擺,踩著還未褪去的水花朝反方向行去。


    朦朧夜色裏,茶攤老板望著離去的少年麵帶豔羨,似乎很欣賞這位教書先生氣質的客人。


    忽的,遠去的油紙傘下閃過一抹紅光。


    茶攤老板揉揉眼睛,他好似看到了一條渾身熾火的狐狸,但下一秒卻又一切如常。


    而那位少年,此刻亦完全消失在巷口的右側拐角。


    “哎,老了老了,眼神兒都不中用了啊。”


    與此同時,城池東南某處,兩位黑衣人在城牆根下秘密碰頭。


    其中一位緩緩撂下遮麵的帽兜兒,露出一張皺紋密布宛若羊頭骨的蒼老臉龐,竟是當初在正祥街追殺安化侍的國子祭酒鍾梵!


    而另外一位黑衣人卻未表露真容,依舊站在夜色塗抹的城牆根下宛若雕塑。


    “大人,您剛剛說的可都是真的?”


    “鍾老,諦視的遺痕絕不會錯,五髒源爐修士或許無法感知,超越凡人四境的祭師卻可以捕捉到蛛絲馬跡!”


    短短一句話令鍾梵冷汗密布,而他麵前這位黑衣人亦更加深不可測,竟是一位超越凡人四境的恐怖存在!


    “如此說來,那豈不是鬼徹又出現在了南平京?”


    鍾梵大喜過望,之前他想要搶奪安化侍的鬼徹,被陸某人擊退隻得狼狽逃竄。


    “還不清楚,不過本宗弟子皆心知肚明,上一次南平京諦視異動便是由鬼徹所致,因而不管是不是,我們天照宗都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


    “謹遵法旨,天照光輝永在,照耀世間光明!”


    鍾梵不顧自己年老體衰的身子,趴在地上朝黑衣人大禮叩拜。那截帶血的羊頭骨倒懸在腰間,呲露的牙齒在夜色中劃出一道弧線,宛若一張極度難看的詭異笑臉。


    除了這三處地域,此刻在南平京內諸多地方,都有久未出麵的恐怖存在睜開了雙眼。


    各種質疑驚咦聲此起彼伏,夜空裏劃過許多難以捕捉的真氣痕跡。


    九天之上的厚重雲層裏,也忽然多出許多雙陰陽摻雜的詭異眼眸。


    他們俯瞰的方向,亦都是那片看似巍峨平安的琉璃皇城。


    “諦視異動,國將不寧......”


    “蓮花三清,萬古長天......”


    “大兇噩兆,大兇噩兆......”


    “為何青蓮會變為黑蓮......時也命也......輪迴不複......”


    諸如此類,還有很多很多。


    總之這個夜晚,南平京注定不會太平。


    而此刻導致這一切的安化侍,還在抱著玄重刀跟陸潛拚著酒量。


    陸潛渾然是個沒心沒肺的紈絝公子,除了心疼自己灑掉的屠蘇酒外,根本對方才發生的一切毫無感知。


    酒樓裏其他客人也都照常吃喝,貌似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安化侍能看出,陸潛也是一位修行者。


    他的修為處在鋒境中期,在青年一輩裏算是中庸偏上的存在,不過對於現在的自己來說完全不夠看。


    自從有了仙血寶體,安化侍雖說醉眼迷離,卻早已不能真正喝醉了,畢竟再多酒精也無法麻痹祭師的神念意海。


    他之所以和陸潛如此推杯換盞,其實還是想從他嘴裏套出一些消息,畢竟自己已經消失了整整十年,這十年間發生的人和事皆一無所知。


    “陸公子,話說十年前大醮會在南淮城舉辦,最後結果如何?”


    “大醮會?你問這個做甚?”


    “我本是南淮城人士,現在久居長陽鎮,但對家鄉還是頗為關切,隻不過這幾年都在深山老林,消息實在是滯澀封閉。”


    安化侍的謊話說得越來越自然流暢,令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能看出陸潛根本不是什麽心機之輩,聞言借著酒勁兒哈哈一笑,擺了擺自己的月白長袍,又用手上的白玉扳指推了推泛紅的麵頰。


    “還能怎麽著,不了了之了唄!”


    “這又是為何?”


    安化侍知道問對人了,據溫叔牙所言,大醮會乃是四大王朝共同商討國事細則的盛會,自他和陸某人大鬧南淮城後,應該會對大醮會產生些許影響,隻是萬萬沒想到影響會如此之大。


    “嗐,別提了,聽說有人大鬧望鴣樓劫走了襄陵帝姬,葉家那位掌中寶葉苓茯公然表示支持,氣走了藍晏池大人缺席大會不說,還公然宣示葉家霸權無視列國公卿,差點沒把西梁大都督李伯勳當堂氣死!”


    安化侍聽他說起自己的光輝事跡,一時間免不得微微羞紅了臉。


    他心中泛起一陣酸楚滋味,不知是想念已經逝去的陸某人,還是那位給他留下問題趕赴北戎的姑娘。


    或許,兩者都有吧。


    畢竟藍仟夙也跟他說過,她隻要不迴來,他便要一直想。


    關於南靖的朝堂爭鬥,安化侍之前也從藍仟夙口中得知一二。


    南靖朝現存的三大家族裏,葉家和澹台家最為鼎盛同氣連枝,雖互有提防但總體還算統一陣線。祝家相比之下勢單力薄,好在是傍上了當朝同樣位高權重的司徒蒲昌之,又和西梁藍家裏應外合沆瀣一氣,這才能夠與葉家澹台家分庭抗禮。


    因此,藍晏池出嫁藍仟夙為襄陵帝姬,目的便是通過和親進一步幫助祝家和蒲司徒鞏固朝廷勢力,同時也可進一步鞏固藍家在西梁王朝的鼎盛地位,可這些葉家與澹台家自然不想看到,所以派出葉苓茯這位青年一輩第一人前去,將南淮亂局給攪成了稀巴爛!


    安化侍又和他喝了幾碗,抹抹嘴巴繼續著自己的打探。


    “敢問兄台,葉苓茯十年之前便是青年一代第一人,那現如今十年已過,他又是何等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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