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某人,鬼道大宗師,這次徹徹底底魂歸大荒。


    二人來到他身邊,地上的血人模糊醃臢,已經看不清五官人臉。


    “沒想到老陸這最後一顆頭也沒有善終。”


    安化侍寥寥數語,將八步趕蟬僵死後發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八步趕蟬聽完後捶地大哭,這還是安化侍第一次見他如此悲愴。


    此刻他的內心也有無盡悲傷,可能是經曆了太多悲慘淒涼,此刻的安化侍反倒是哭不出來了。


    “師父......師父的封門敕令秘法......從來都沒帶人施展過......蒼梧嶺禁地的域界何其恐怖,是師父幫你我承擔了所有虛空之力......”


    八步趕蟬已經抽噎幹嘔,安化侍也不去安慰他,經曆過滅門複仇的浴血少年,比誰都清楚此時的安慰沒有一點作用。


    良久,八步趕蟬哭幹了眼淚,嗓子紅腫如蠍,整個人也神情木然。


    他伸出手掌扒開地上的黃土,任堅硬的凍土割裂掌心的皮膚,一捧接著一捧往下賣力挖掘。


    “你做什麽?”


    “我想給師父刨個墳,不用任何神通修為,親手為他就地安葬。”


    “我和你一起,我好幾次臨危涉險都是老陸所救,我這條命也是他給的。”


    當下,二人挖了整整五個時辰。


    沒有用鬼徹兵刃,沒有用任何真氣防禦,四隻手硬生生挖出一塊兩米深坑。


    下葬,蓋土,立墳,無碑。


    孤墳前,二人祭拜完畢,遙相對坐。


    “八兄,以前我一直在追問老陸,我想知道他和我爺爺的關係,和我師父的關係,和舊水老祖的關係,和這一切背後隱藏的關係。”


    “我雖什麽都不知道,但我清楚師父不會害你。”


    八步趕蟬聲音艱澀,依舊沉浸於無限哀傷之中。


    “八兄,我沒有責怪老陸的意思。人死為大一切已不重要了,我的事情我自己會慢慢探查。不論如何我欠老陸太多太多,你我共度生死患難今後也是兄弟,我在這世上還未有過兄弟,之前我不信,現在不管你認不認,我會對你肝膽相照。”


    “安公子,你我皆出一門,自然無需多言。”


    八步趕蟬還是堅持將安化侍歸為鬼門弟子,安化侍眼下也沒有反駁的意思,畢竟是陸某人幫他收服燭九太陰,嚴格來說的確算是受其師承。


    “從今以後,陸簡雍就是我第二位師父,此生不改。”


    二人相視一笑。


    此時仍在冬季,大雪沸沸揚揚下了好幾天。


    兩個人守在此處哪也不去,此地乃是山嶺深處,人跡罕至也沒有閑人打攪。


    又過了幾日,二人給陸某人燒完頭七,安化侍準備離開此地。


    八步趕蟬決定留下來繼續守墓,他想為師父守護三年,這是鬼道老山的慣例規矩。安化侍有血仇在身無法耽擱,八步趕蟬也完全理解並未怪罪,畢竟人生在世誰都不易,各自行路亦皆有不同。


    被洞穿的域界裂隙前,二人互相道別。


    沒有長亭古道,沒有芳草連天,隻有域界之外那極度陌生的前路。


    “安公子,今後你有何打算?”


    “總歸是要繼續南行,去南平京潛入道門尋找公羊師父。”


    “有空來老山鬼門找我,等三年守墓期滿後,我會煉化師父的骨灰帶迴山門。你以後來老山祭拜一番,畢竟他也是你的師尊。”


    “一定,我若到時候還有命活,定然前去尋你。”


    安化侍不是健談的人,當即轉身告辭,八步趕蟬又叫住了他,在他手上放了一本羊皮古卷。


    “這是?”


    安化侍盯著古卷翻看兩眼,一下子便被裏麵的精妙神通深深吸引。


    “陽墓大貘、始祖阿修羅道、噬鬼千狼......這是老陸的神通集要?”


    “不止。”


    經過這幾天修養,八步趕蟬雖說依舊虛弱,但精神狀態已逐步好轉過來。


    “此乃鬼天書,被我師父精心修改重新撰述過的鬼天書!”


    鬼天書!


    安化侍聞言大驚,雖說他對此並不了解,但從稱謂上也能聽出絕非凡俗。


    以天號書,何等氣魄!


    “安公子,鬼天書乃是上代鬼門門主的修行總綱,在老門主死後鬼門內部分裂,鬼天書亦被各大分舵瓜分成三部分,時至今日依舊沒有三分歸一的跡象。”


    安化侍聞言了然,展卷細細觀之,果然發現上麵有很多改動注釋,甚至有些神通徹底被陸某人否定修改。


    “八兄,如此貴重之物我不能要,你把這個給我也會招致麻煩,畢竟各門各派皆敝帚自珍。”


    “拿著吧,你已承認是師父門生,我這個做師兄的哪能不給你修行法門。若是師父仍在世,定然也會這麽做,隻是他現如今不能親自給你了。”


    說到此處,二人又是默然半晌。


    當下無話,少年之間的拜別毫不拖泥帶水。


    在這弱肉強食的修行世界,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要走的路。


    安化侍穿過裂隙迴到凡世,轉身竟瞧不見絲毫的域界痕跡,也再次恢複了孑然一人。


    他並未感到孤獨淒冷,此刻的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眼下他還不清楚身處何地,按照陸某人的封門敕令秘法,目前僅知道位於南平京。


    安化侍之前和溫叔牙遊離四方斬殺葉家門客,還從未對南平京裏的葉家直係成員下過手,因此安化侍對南平京的了解知之甚少,好在是省著趕路節約了不少時間。


    四周全都是低矮的山嶺,南靖地處長江以南,多梯田丘陵少險峻地勢。


    他沒有急於尋找出路,反倒是尋了一處僻靜洞窟,趕走了睡在其中的野獸。


    這幾個月在蒼梧嶺經曆多次生死,同樣也讓他收獲巨大。眼下他必須好好鞏固現有境界,同時也得將所獲得的機緣好生修習一番,畢竟南平京不比南淮城,堂堂南靖朝京都所在,必然是血雨腥風藏龍臥虎之地。


    因此,安化侍必須調整到最佳狀態,再去京城裏好好攪動一番風雨!


    因此,少年決定就此閉關潛修。


    與此同時,遙遠的蒼梧嶺禁地深處,隨著三位修行者逃出生天,再次恢複了往日的死寂與寧靜。


    青色大墓沉默不語,闍湯孟婆繼續煮湯。


    黃泉女屍靜靜沉睡,一切好似亙古不變。


    直到,忘川河中閃出一抹白色的微光。


    一隻指甲修長的手掌伸入河水,攪和了半晌後撈出一截濕噠噠的物事。


    細細觀之,那是一杆體態修長的毛筆,正是溫白書的儒門法器雲崖!


    此刻的雲崖筆上滿是戾氣,滔天恨意滾滾遊蕩筆身。溫白書的魂魄靈識竟還未死絕,此刻嗡鳴不止,宛若一隻饑餓經年的貪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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