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某人見他問起這些,神色亦是稍稍和緩下來。


    “這倒是能說的,左右酒肉還夠,你想聽道爺兒便講給你。”


    “我能信賴你嗎?”


    安化侍忽然盯緊陸某人的馬臉,搞得他微微拘謹反倒有幾分煩躁。


    “你為何這麽說?”


    “你一直在避開不談和爺爺的關係,我不知道你找我究竟有何圖謀。”


    安化侍說得開門見山,沒有絲毫委婉與修飾的意思。


    陸某人見他這般執拗,當即也晃晃腦袋歎了口濁氣。


    “與你說說其實也無妨,道爺兒我和溫叔牙已相識四十餘年。早些時候舒家還未滅亡,他還叫做舒白鶴,我們便已是一對狐朋狗友了。”


    “用詞很精準。”


    安化侍由衷讚賞了一嘴,腦子裏想到了爺爺和公羊子,自然也能聯想到爺爺和猥瑣道人相伴而行的模樣。


    陸某人似乎也沉浸於迴憶之中,咀嚼肉脯的頻率都稍稍放緩下來。


    “那時鬼徹還在天照宗供奉,地獄吠咜還在老山諸生浮屠中封禁。我們相互約定幹票大的,所以聯合一位名諱公羊子的道士一同將它們偷了出來!”


    安化侍聞言勾起左側嘴角,也漸漸沉浸在往日和兩位老人流落江湖的迴憶之中。


    他沒有去過問盜竊的過程,畢竟眼下此二者皆在自己手中,他隻在乎這既定的結果。


    陸某人吃得越來越慢,但話卻說得越來越快。


    “自那之後,可能是我們的竊行觸怒了天道,我們相繼遭遇了應有的報果。”


    “舒家在南靖朝堂上被澹台國師聯合葉崇山扳倒,扣上莫須有的罪名滿門抄斬,僅剩剛剛年過半百的舒白鶴,還有從血泊廢墟中撿出來的你活了下來。”


    安化侍聞言麵色凜然,雖未有切身記憶,但血脈同源的憤恨感早已填滿心髒。


    “具體是因何罪名?”


    “這道爺兒便不清楚了,從舒家出事時道爺兒便跑到了大荒西澤。這話還得從這地獄吠咜說起,當初道爺兒功達藏境巔峰,潛入諸生浮屠將其盜取,誰知被派駐鬼宗看守的客卿高僧三如大師堵了個正著!”


    陸某人越說越氣急敗壞,剛剛咬碎的肉皮凍好似爛泥般到處噴灑。


    “三如大師......鳩摩和尚?”


    安化侍立時便明白他所謂何人,畢竟之前聽到他提起一嘴過。


    陸某人的麵色似哭似笑,瘋瘋癲癲地狠狠又咬了一口豬皮凍。


    “道爺兒我晉入隱境後令他頭痛,此番廢掉他一尊大金身還真是揚眉吐氣!”


    安化侍聽到此處表情微微古怪,隻不過沒有馬上表露出來。


    “老陸,前事不用講了,還是說說那銘文和功法吧。”


    聽聞此話的陸某人明顯神色一鬆,安化侍將這些看在眼裏,但還是沒有多說什麽。


    “你所謂的銘文,其實是很久以前山河郡的古文字。那時候天下一統號為大梁,在近五十年前才崩裂為今日的四大王朝。眼下大梁隻剩下西梁,山河郡成了東陳王朝的國都。”


    說完這些,他又指了指刀身。


    “至於羅睺明禪十三道,並非鬼徹本身固有的神通,而是舊水老祖刻於其上的神通法門!”


    “舊水老祖?偽天境老祖的功法?”


    安化侍稍稍動容,不過卻並沒有過多驚訝。


    他見過溫叔牙施展此法,溫叔牙也跟他說過其利弊之處。雖說功力提升一境著實是恐怖如斯,但所帶來的生命精元流逝和十三次的使用限製卻是不可逆的!


    陸某人似乎心有隱憂,又稍稍補充了一嘴。


    “今後如果......我是指如果遇到類似鬼徹的武器持有者,切勿和其正麵纓鋒。畢竟你不知曉他所持兵刃的神通機能,或者也學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術!”


    這話透露的信息十分明顯,安化侍當即便抓住了話柄。


    “怎麽說,難不成舊水老祖的法器還有很多把遺落人間?”


    陸某人聞言麵色大變,晃晃腦袋別過身子徑自吃喝。


    “人家是偽天境老祖,又豈能夠隻有一件法器?道爺兒我也僅僅隻是猜測,總歸是為了你好,前輩說話小輩你得聽著!”


    “你和我非親非故,為何要對我好?”


    安化侍言語緊追,陸某人卻好似有些不大耐煩起來。


    “少不經事的家夥!道爺兒好歹也和你爺爺相交莫逆,替亡故之人照顧下孫兒有何不可?”


    安化侍聞言緩緩起身,站在樹冠上又緩緩跪下,朝著陸某人深施一禮。


    隨後,他昂起脖頸,和其眉目平視,緩緩開口語調不卑不亢。


    “老陸,你和我說了這麽多,其實我一直都不明白一個道理。我爺爺告訴過我不要相信任何人,所以說實話我並不相信你。即便是你救了我,我還是認為你別有所圖,畢竟這合情合理。”


    說著,他看了看地獄吠咜和鬼徹。


    陸某人聞言立即氣急敗壞,畢竟安化侍這話著實有些寒心。


    “道爺我一介隱境大宗師,想要這些物事早就殺人奪寶了,還需和你這小輩耍弄心機?”


    安化侍絲毫不為所動,繼續不卑不亢地說著話。


    “據我猜測,不排除鬼徹已經認主於我,你想獲得它需要某些既定條件這種可能。你當初說過你無法驅使鬼徹,但是能驅使我的棺材,說明棺材並未和我滴血認主,但很顯然棺材並未入你的法眼!”


    “隨你怎麽想!”


    陸某人蜷縮在樹幹上不再理會他。


    安化侍不管不顧繼續自言自語,也不管他究竟有沒有聽得清晰。


    “其實這些我還都能理解,我不能理解的是你最後那些話。我爺爺和我師父的三腳貓功夫我最清楚不過,他們連闌秀坊的花船都爬不進去,更別說能殺進天照宗禁地盜取鬼徹了,這是第一個疑點!”


    “還有第二個疑點,你說鳩摩和尚因為你盜取地獄吠咜而追殺你多年,但地獄吠咜明明在十九年前就到了我爺爺手上,這十九年間也一直在我的身上!若是那鬼僧為了地獄吠咜而來,他為何不直接來找我,反而等了十九年一直找你?”


    兩番話說出,陸某人緩緩轉迴身子,麵色上陰沉不定,更多的是難以言喻的複雜。


    然而,這番貫穿深夜的談話,安化侍還遠遠沒打算就此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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