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我想除了用“鵝毛”來形容,還真找不出其他的詞。手中的青綢傘擋不住飄揚的雪花和我“親密接觸”,徐惠春給的那件大紅棉袍很快就白了一片。然而我不介意,因為我喜歡雪,如果不是有事見人,我連傘都不想打。

    一邊走著,一邊迴頭看那一片雪白中的兩行小腳印,心裏甜絲絲地生出一絲涼意。一路走過幾所院落,轉了幾個彎後,眼前豁然開朗,隻見一片開闊地,而非想象中的層層樓宇。放眼望去,前方居然還有一片湖水,岸邊一道曲橋通往湖中間的亭子。更妙的是,在這萬籟俱寂,天地雪白中,周圍一個人沒有。

    ……

    把一切都丟開,送東西的事就等會吧,趁著沒人,我收起傘,拔腿一路小跑衝到湖邊,在踏上那曲橋之前,彎腰從地上掬起一捧雪在掌中摶成一個雪球,然後奮力一擲,看著那團冰涼的雪白骨碌碌滾到冰麵上。

    沿著曲橋走進空空的亭子,我放下東西,從欄杆上再抓起一大把雪,摶成雪球扔到湖麵……一會兒的功夫,我已經扔出了數個雪球,身上也漸漸暖和起來,心裏想著:既然沒人和我打雪仗,那我就自己玩吧。在準備開路之前,我摶了最後一個雪球,一個最大的,雙手才能捧得住的雪球,用盡全身力氣,閉上眼睛,朝曲橋的方向扔去……

    “砰!”

    一聲巨大的悶響,我睜開眼,卻看到曲橋的另一頭站著一個年輕的男人,灰色毛皮大氅的前襟上是一片四濺的雪花……

    天哪,我砸著人了。剛意識到這一點,我急速閃身,準備躲到亭子的一根柱子後邊,可是……那個被我的“雪彈”擊中的男人,已經邁步朝亭子走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的心蹦到了嗓子眼。

    “出來!”一聲怒喝。

    我害怕極了,一點主意也沒有,全身像是被凍住了一樣,一絲兒動不得。

    “啊……”感覺到衣領一緊,我大叫一聲,反映過來時,身子已經被那個人提起。

    “嗯……”我緊張到了極點,看著眼前這個怒氣衝衝的男人,本能地想擺脫,但脖子牢牢地被對方的手鉗住,而且,眼前的那張臉似乎……殺氣騰騰!

    看到我在鉗製中一動不動,那個惱怒的男人臉上迅速起了變化,原先的惱怒像是被狂風吹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玩味的感覺。

    這個人,這個人是誰呢?看著那年輕男人的俊臉在瞬間陰晴不定,我突然有種感覺:這個人,似乎在哪裏見過!可是,一時間叫我如何想起?

    雕塑般的臉龐,挺直的鼻梁,性感的薄唇,那雙略顯狹長的眼睛……我看到,那雙無底洞一樣的黑瞳仁裏,印著一張絕美的少女臉孔……

    這麽近……他的鼻息幾乎噴在我的臉上。

    “又是你!”有惱怒,有嘲弄。

    “不好意思……我沒看到有人過來,所以……”我覺得那男人的眼睛讓我緊張,微微低了頭小聲說。

    “啊?”下巴一緊,那男人……居然用一隻手抬起我的臉,強迫我的眼睛迎上他的眼睛。

    霸道的氣息,控製的欲望……

    我感覺到一種危險正悄然逼近。

    “你可知罪?”聲音不大,卻是不容置疑的威嚴。

    “知罪?”我懵了,不就是不小心把雪球砸到身上麽,這難道是罪?我……一瞬間一股熱氣直衝腦門,我攥緊了拳頭對著那鉗製著我衣領的手臂砸去。

    “你?”鬆開手,怒火複又在那雙幽邃的眼睛中燃起。

    “又不是故意的……難道扔雪球也是犯罪?”我現在絲毫不畏懼了,直視著那雙眼睛憤憤地說道。

    “哼……還有理了?”

    “不是我有理,是你不講理……我都道歉了……”趁著那男人不注意,我一把拾起地上的傘和徐惠春交給我的布包,準備開路。

    和這霸道的人有什麽好說的,白浪費我的腦細胞。

    “不許走!”一聲厲喝。

    “我必須得聽你的麽?”我轉過身對著那張寒霜般的俊美臉龐說,唇角勾起一絲笑。

    “你……”寒霜臉上的寒氣更重了。

    “咯咯……”我突然笑起來。太有意思了,整整一個月來,我都沒這麽開心過。看著那繡著金線的華美衣襟上的雪已經開始融化,再看看那張冷氣森森的臉……我覺得開心極了。

    “哈哈……”我一邊小跑一邊大笑,要不是有事要做,我真想留在這裏看看這帥哥想幹什麽。

    “野丫頭……”

    那清冽的聲音裏是譏刺、威脅……還是什麽?

    我停住腳,看到那修長的身影正一點點向岸邊移來。

    好哇,這麽小氣,難道真要和我“一決雌雄”?

    眼見著那男人離我還有幾步之遙,我做好奪路而逃的準備,但在奔跑之前,我偏過頭,對著那頭頂著金冠的臉嫣然一笑。

    “後會無期!”和笑容同步,我嬌滴滴地吐出這四個字。

    男人立刻停下,冰霜臉瞬間融化,像被雷電擊中一樣,呆住了。

    果然是媚眼飛刀哇!我暗自為自己的表演叫好。

    可是……那人的眼神,像一個無底洞,看著他,我覺得自己就要被吸進去了。……

    已經跑出很遠的我,還是有點不放心,悄悄迴頭看一下,卻發現那修長、挺拔的身影仍舊立在漫天的大雪中,對著我的方向……仿如雕塑。

    不知為什麽,看到這樣的情形,我突然有些慌張,沒來由地一陣心跳。

    終於找到了得月樓,在賠上許多笑臉之後,我把徐惠春交給我的布包送到素心的手裏,一個相貌清麗、年紀不到三十的高級宮女。

    臨走時,素心還在狠狠地打量著我,仿佛我是什麽奇異動物似的,全身上下被這個女人看遍了。

    “替我捎話給她,說素心在此謝過了!”素心在完成了對我的掃描工作後,轉身進去前不冷不熱地說道。

    “是,飄飄記下了。”看著那道錦繡的背影,我謙卑地說。

    轉過身去,我長籲了一口氣:第一次“出差”算是完成了。

    收了傘,我一身輕鬆地沿著來路往迴走,心裏在盤算著:迴去看有沒有人願意和我一起打雪仗玩,如果那些女人都不願意的話,我就在院子裏堆個雪人……

    “不是說後會無期麽,這麽快又見麵了。”熟悉的聲音,溫和而有磁性。

    定定神,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那個男人,此刻正邁著大步迎麵走來,臉上,沒有憤怒,沒有譏刺 ……笑如春風。

    “嗯……”看著那張可以融化冰雪的笑臉,我……怔在雪地裏,手足無措。

    “你住在哪裏?”男人走近了我,親切的說。

    嗬,變臉真快,剛才在湖邊還一幅要吃人的樣子,現在卻……

    “宜春院……”我仰起臉說,看這男人現在的樣子不像是要……加害我,而且,瞧這身打扮,極盡富貴,霸氣逼人,肯定是個什麽人物,說不定還是個親王什麽來著呢,要是想打聽我住在哪裏,那還不是很容易的事?不如就直說了吧。

    “哦?那你在那裏做什麽?”那男人逼近我。

    “我能做什麽呢?不過是個粗人罷了。”我努力在嘴角擠出一個笑,想到自己也許要在那宜春院終老,哪裏還能笑出來。

    “你不是會打人麽?”

    又向前邁進一步。這男人想幹什麽?我開始忐忑:他到底是什麽人物?那雙眼睛,那性感的唇角,笑起來展開一個完美的弧度……

    天!

    我禁不住後退一步,終於想起來了:眼前這張臉,不,這個人,不就是一個月前我醉酒後……用我那雙小拳頭砸過的人麽?

    “為什麽不說話?”他溫熱的氣息在我的麵前繚繞。

    “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得走了。”想起那件事,我的心開始下沉……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因為眼前這個男人,我現在會在這裏麽?

    都是他!

    “對不起,我那天不是故意的,今天……也不是故意的!”我不看他,胡亂地說著,捏緊傘把,準備“奪路而逃”。

    “啊?”

    不提防這男人竟然扣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我覺得骨頭要被捏碎了。

    “想走?到了這裏,還想往哪去?”簡直蠻不講理。

    我怒了。

    “這位公子……請問你讀過書沒有?”我氣的聲音都變了,覺得這眼前站的是個惡魔。

    “‘公子’?我當然讀過。”

    “那好,男女授受不親,你是知道的,為什麽要這樣做?”我幾乎是喘著氣質問。

    “喲,原來你還知道這個,我當你是個野丫頭呢。”避開我的問題,他竟然這樣嘲笑我。

    “你……快點放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感覺到腕上的力道越來越大,我咬牙切齒道。

    “我若不放呢?”惡魔的俊臉上綻開一個無比自信、無比迷人、無比……令人氣憤的笑容。

    “啊……”我知道,這個男人肯定是有功夫的,這麽近的距離,我一時間也未必能脫身,不如放聲大叫,在這種地方,被人發現了調戲宮女,可不是鬧著玩的。

    “哈哈哈……”

    我的尖叫隻引來了這個俊美惡魔的一陣狂笑,笑得天地變色,笑得雪花似乎都停在空中了,笑得我渾身冰冷,毛骨悚然……

    “我的地盤,你盡管叫吧。”笑聲止住,他正了臉色,對我說。

    “你的地盤?”我重複一遍,著實被嚇了一跳。這個男人,竟然說這裏是他的地盤,徐惠春不是說這裏是那什麽娘娘住的地方麽?怎麽會是他的地盤?難道他是……

    想到這裏,腦袋“嗡”的一聲,我覺得心跳停止了。

    “不叫了?”這……個人用手扳過我的下巴,凝視著我的臉。

    沒錯,雖然俊美,可是那眼睛裏的囂張、霸氣……

    皇宮裏,誰會有這種氣質?除了皇帝,哪一個敢說這是他的地盤?

    “野丫頭怎麽變啞了?”依然是戲謔的眼神,一隻手卻已撫上我冰涼的臉頰。

    那隻修長的手指在我的臉上輕輕劃過……那樣的眼神。

    ……

    我想起了西門慶。

    心像被凍住了一樣,我覺得唿吸困難,頭腦紛亂……我,我該怎麽辦?我……

    猛地用力,我掙脫了那霸道的束縛,撒開腿瘋狂地向前跑去。

    耳邊隻有風聲,連飛舞的雪花也感覺不到了,我一路狂奔,直到看見“宜春院”那三個掉了色的大字。

    走到門前,我長長地喘了口氣,待要上前敲門,卻發現手裏的傘不見了。啊?是不是剛才跑路的時候不小心丟掉了?

    迴頭看看,卻不敢沿著來路迴去找。要是萬一再碰到那……男人怎麽辦?可是,不找的話,怎麽對徐惠春說呢,這是她的傘啊。

    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吱呀”一聲,大門開了,徐惠春站在門邊,滿臉關切。

    “快進來。”她對我招招手。

    “嗯,”我隻好低著頭蹭了進去。

    “咦?傘呢?”果然,看到我手中沒傘,她很疑惑地問道。

    “我……”我住了腳,低了頭,不知該怎麽說。

    “先進屋吧。”看出我為難,她體貼地拉著我上了走廊。

    我以為,她一定會生氣,可是,她的臉上沒有絲毫不快,反而進房拿了一塊布替我拍掉身上的雪,很仔細。

    “對不起,姐姐,我把傘弄丟了。”我扭扭捏捏地實招了。

    “東西送了吧?”放下手裏的布,她開始問我。

    “送了,素心姐姐說謝謝你。”想到自己畢竟完成了一件事,我的自信稍微迴來了一點。

    “那就好,你把傘丟哪了?”

    “這個……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遇見什麽人了?”

    我以為徐惠春會打發我去找傘,可是發現她並沒有這個意思,令我不解的是,她的表情越來越興奮,或者說是強烈的好奇。

    “雪下的大,路上人不多……我就在一個水池子邊看見一個男的。”猶豫著,我還是說出了我剛才的奇遇。因為我覺得在這件事上,也許徐惠春會有什麽有益的意見,畢竟,她已經在這深宮裏生活了21年。

    “嗬,什麽樣的男人呐?”

    “嗯,是一個年輕的,大約二十幾歲的,長得很好看的……穿得很華貴的……”我隻有這麽形容。

    “哦?這宮裏長得最好看的,穿得又最好的男人隻有陛下了。”徐惠春的聲音大了,掩飾不住的驚喜。

    “啊?”我驚叫一聲,後退一步。難道,那個帥哥真的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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