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丘索瓦亞河北岸約莫百米的地方,孫釗渟帶著小分隊與那少女帶著的土人們在冰麵上對峙著。


    對於以高鞠仁為首的小分隊來說,此時的他們就算見到了一千全副武裝的士兵也不會害怕,何況對麵隻是一些拿著粗製濫造武器的土人?


    土人們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雖然臉上塗抹著奇形怪狀的圖案,手中的木矛也不停在厚實的冰麵上跺著,發出“篤篤”的聲響,嘴裏也低聲喝著小分隊完全聽不懂的話語,但他們臉上的緊張神色卻是昭然若揭。


    與孫秀榮相比,十九歲的孫釗渟更像這個時代的人,他除了繼承孫秀榮、南弓曉月的身材、麵目,還似乎遺傳了原本在曆史上肆虐安西三鎮(龜茲鎮、焉耆鎮、疏勒鎮)南弓部的剽悍。


    孫秀榮在與人說話時,嘴角時常帶著淡淡的微笑,他的微笑淡然、親切,讓人油然而生親近之感,但孫釗渟的微笑似乎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但顯然不是親切。


    長期在北境生活的人,由於冬季漫長,就算是黃種人膚色也會偏白一些,於是,在對麵土人們的眼裏,他們與南麵高鼻深目、膚色偏暗、滿麵胡須的保加爾人,以及西麵金發碧眼的維亞吉奇人完全不同。


    倒是與東麵一山之隔的基馬克人(鐵利人)相差無幾。


    當然了,孫釗渟的小分隊大多出自大秦國的官宦家庭,從小家境優渥,自然沒有牧人們那種“滿麵塵灰風霜色”,加上一個個武藝強橫,又出自罕逢敗績的碎葉軍,更兼長時間的軍事訓練,一個個在冰麵上卓然而立,與土人們的虛張聲勢迥然不同。


    在小分隊裏,像高鞠仁、巴彥這種人最多,但孫釗渟與岑佐公就是另類了,孫釗渟自不用說,作為大秦國的世子殿下、鹹陽郡王,一身淩然的貴氣總也遮掩不住,而小分隊裏唯一的文人,才十五歲的岑佐公既繼承了他父親岑參的滿腹文采,又繼承了他祖上岑文本的聰慧,一眾人裏,就屬他一臉的書卷氣。


    饒是如此,小分隊裏的任何一人在對麵包括那少女在內的土人看來都是天神般的存在。


    他們自然見過其他人,但無論是東麵的基馬克人,西麵的維亞吉奇人,還是南麵的保加爾人,雖然比他們略好一些,但也好的有限。


    而對麵這些人,他們隻在夢裏見到過。


    孫釗渟帶著那絲莫名的微笑大踏步走了上去,“翻譯官”巴彥、首席護衛高鞠仁趕緊跟上。


    為了麵見土人,今日的孫釗渟特意在自己的棉甲外麵加了一件駝絨披風,走在冰麵上時,黑色披風上的大紅花朵迎風招展,配上他那俊朗的外貌,讓對麵那少女不禁癡了。


    “我是大秦國世子,孫釗渟”


    說著他伸出了他的右手,一雙瘦長有力的白皙大手。


    巴彥不禁在內心撓撓頭,暗忖:“該如何翻譯?”


    最後他刷了一個滑頭,“這是我大秦國大薩滿的長子”


    然後對孫釗渟說道:“殿下,此人就是彼爾姆部的大薩滿,伽羅,據說才十六歲,伽羅是枯死的白樺之意,不過在彼爾姆人中能有這個名字的無一例外都是薩滿,因為枯死的白樺隔一段時間就能複活,在他們看來隻有能夠與上蒼通靈的大薩滿才能做到”


    “伽羅”,孫釗渟盯著那少女的麵容看了一會兒,也是暗忖:“好好一個女孩兒,竟取了一個這樣的名字”


    見伽羅沒有理會自己伸出去的手,倒也沒有見怪,而是主動將她的手抓起來,一握之下,柔若無骨,心中不禁蕩漾起來,稍一用力,就將她攬在自己的懷裏。


    孫秀榮自從擁有了南弓曉月、阿史那綰、獨孤若雲、金絲凱亞四名妃子之後,在公眾場合自然做的與普通唐人一樣,不過在私下的場合,也會像後世那樣,親吻自己的妻子,孫釗渟等子女自然也見過。


    眼下孫釗渟就有樣學樣,將嘴巴湊了過去。


    伽羅倒是沒有推脫,此時也主動迎了上來。


    高鞠仁等雖然有些感覺有些礙眼,不過也不敢說什麽,土人們見狀後倒是放下了戒心,一個個大唿小叫起來,神情卻不是剛才的緊張模樣,而是一副歡欣鼓舞的樣子。


    半晌,兩人分開了,伽羅從嘴裏說出一句話。


    “吉勒塔琿”


    這個詞語卻不是巴彥能夠翻譯的,但孫釗渟卻似乎意識到了什麽,那是一種在此時隻有室韋人才用的稱唿,而在以前的霫人、奚人、契丹三部宇文鮮卑後裔中,霫人最靠近室韋人的領地,也受到他們語言的影響。


    孫釗渟從小與他母親南弓曉月生活在一起,而南弓部就是弓月部裏來自宇文鮮卑後裔的部落,自然也聽過這個詞語,當然了,伽羅發出來的聲音與霫部的並不完全一樣,但她看著他的模樣就預示著這個詞語的真實含義。


    神采飛揚之人!


    那是阿爾泰語係的遊牧部族讚揚年輕男性的慣用名詞!


    “難道這遙遠的彼爾姆部也會這個詞語?”


    “卓博拉庫”


    孫釗渟心裏一動,便迴敬了一個詞語。


    這個詞語巴彥顯然明白,在此時的室韋人、靺鞨人裏都通用,“無憂之花”的意思,伽羅自然不明白,不過既然是從吉勒塔琿嘴裏說出來的,她也很是喜歡。


    ......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孫釗渟的小分隊就是在彼爾姆部渡過的。


    孫釗渟指揮小分隊建造了一處小型營寨,並在營寨裏的高台上舉行了一場從他父親那裏學過來的祭天儀式後,彼爾姆人完全接納了他們,而孫釗渟也毫不避嫌與伽羅住在一起。


    高鞠仁等人也住進了一些未成婚少女的窩棚。


    一直到二月份的時候,孫釗渟才從溫柔鄉裏緩過勁兒來。


    一天晚上,兩人從狂歡裏歇下來後,他問道:“親愛的卓博拉庫,除了這附近的一千人,周圍還有多少彼爾姆人?”


    此時的孫釗渟已經完全學會了彼爾姆語,能夠與伽羅自如地對話了。


    伽羅枕在他的臂彎裏,聞著他身上的味道,半晌才說道:“彼爾姆,隻是我這一支的稱唿,因為我在十歲那裏跟著父母外出狩獵時,追著一群馴鹿一直往北,追了很遠的地方,最後父母失蹤了,隻留下我一個人”


    “此時,距離彼爾姆已經有至少十日的路程了,我身上沒有攜帶任何武器,不過還有一塊凍得僵硬的鹿肉,以及一把小石刀,我在原地等了五日,也沒有等到他們的身影,於是便一個人往迴走”


    “很幸運,一路上,並沒有碰到大型猛獸,倒是遇到了一個狼群,不過它們並沒有傷害我,就這樣,我根據太陽從大山上升起來的方向沿著邊緣往南走,十五日才走到彼爾姆”


    “我就靠著那塊鹿肉,餓了就割一點,渴了就吃一把雪,安然無恙地走到彼爾姆,族人們聽完我的講述後,就認為我是薩滿扥轉世,大薩滿就收我為徒,死前更是將大薩滿的位置傳給了我”


    “那時,我的故事傳遍了大山以西整個科米人的部落......”


    “科米人?”


    “對,我們都是科米人,意思是森林之人,彼爾姆隻是其中一支,在彼爾姆以北一百日,以西一百日之地,還有大大小小幾十個彼爾姆這樣的部落,都以河流、大山為名”


    “幾十個?”


    “是的,彼爾姆部落周圍有一千戶,需要走十日才到,三十日之地加起來有五十個千戶,對了,親愛的吉勒塔琿,我聽從你的建議,正式為族人采用‘萬’這個詞語,雖然有些拗口,但既然是吉勒塔琿所說,也沒什麽”


    “五萬個木棚,大約二十萬人,這就是全部的科米人,當然了,森林深處的科米人稱唿我們這些靠近大山的科米人為烏戈爾人,但我們從來沒有用過這個稱唿,還是用彼爾姆這樣的稱唿”


    “咳咳,親愛的卓博拉庫,他們聽從你的號召嗎?”


    “嗯,也就是一部分,剛才我說過,最遠的地方要走一百日,但三十日範圍裏的科米人還是會聽從我的召喚的,大約有兩萬戶實際上,我們最喜歡在冬季行走,帶著一塊鹿肉,一把小石刀,連續走三十日毫無問題”


    “那好,讓他們向彼爾姆靠攏”


    “為什麽?”


    “你認為我們給你們帶來的禮物怎麽樣?”


    “太好了,感謝上蒼,將親愛的吉勒塔琿和禮物帶給了我們,我最愛的還是鐵刀、鐵鍋、鐵壺和食鹽,至於布匹,我們隻有在夏季時才能用,當然了,你給我的特殊禮物,我,我十分感激”


    孫釗渟自然知道那禮物是什麽。


    孫秀榮的穿越,不僅異軍突起創立了碎葉軍和大秦國,還將後世一些生活方式帶了過來,依舊在後世北方農村流行的鐵皮爐子自然是其中之一,對於女人們來說,用動物油脂以及某種植物提煉出來的化妝品以及經期用品才是最有用的。


    孫釗渟送給伽羅的是一包用棉布、樹膠混合製成的特殊短褲,類似於後世的內褲,能防滲漏,還能換洗,問世後在國內大受家境較好的女性歡迎。


    大唐還好,就算沒有“防滲漏的內褲”,普通以上家庭也會有相應的物品,但對於部族,特別是森林深處的部族來說就不可能了,她們就算在冬天也隻能穿著厚厚的毛皮大衣,有時候血液順著大腿流下來,一直流到腳上。


    這樣的情形,在此時的草原上,森林裏,比比皆是。


    大秦國轄內稍好,不過這樣的內褲製作不易,價格昂貴,也不是一般家庭能用得起的,故此,這種情形還是大量存在。


    “讓他們跟著我南下吧,去大秦國,在那裏,你們有帳篷可住,有充足的鐵器可使,男人們可以當兵、做工,女人們在家裏或種地,或照顧孩童、老人”


    伽羅同意了。


    而與此同時,孫釗渟也排了十個人騎馬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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