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元年(758年)初,幽州城,乍暖還寒。


    在一內(摩尼衛)一外(碎葉軍)兩股勢力的支撐下,孫秀榮在他這一生中,唯一一次在大唐腹地的大城中安安穩穩渡過了春節。


    他沒有等來史朝義、張忠誌、安慶緒任何一股勢力派來的使節,就連在此時的人眼中一向恭敬孝順的史朝義也沒有,要知道,史思明雖然身中兩箭,但終究是活了下來。


    這一點,天下人都知曉。


    這段時間,孫秀榮也沒閑著,做了好幾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雖然放眼天下,各大勢力的力量都不足夠,大唐、大燕結合起來明目張膽對付碎葉軍不大可能,那樣的話,李亨的麵上絕對過不去。


    但凡事沒有絕對,孫秀榮必須預防那個萬一,幸虧守著範陽倉,可以大肆擴編軍隊。


    他從張獻誠的團練軍裏揀拔了三千人新組建了一個營頭,讓史泰染緬擔任都尉,高鞠仁擔任副尉,在冬季結結實實操練了三個月。


    之後將高鞠仁調到自己的親衛營,接替史泰染緬。


    又將李繼勳的摩尼衛正式擴編到三千人。


    由於摩尼衛已經在幽州城創下上好的名頭,在佛教徒眼裏,他們雖然是祆教徒,但亦有金剛伏魔的時候,孫秀榮幹脆將史泰染緬那個新組建的那個營頭稱為金剛營。


    在碎葉軍進入馬市後,為了牽製恆州的張忠誌,自然先一步將其子、牧監張惟嶽控製起來了。


    於是他就得到了三千匹上好的戰馬。


    他讓人從幽州、檀州、薊州、平州等地招募胡人少年,主要以高麗營鎮的羌人為主,新組建三千人的騎兵隊伍,由喻文景擔任都尉,號為幽燕營。


    將隊伍擴編九千人,又滿負荷操練了三個月後,這三支隊伍的戰力實際上已經在薛岌部、張獻恭部(以前的高如震部)、歌舒晃部(以前的團練衛)之上了。


    至於這幾部,無論是他們(薛岌、張獻恭)還是孫秀榮自己,都本著與對方若即若離的態度,對於薛岌等人來說,雖然名義上已經投靠了碎葉軍,但在不明白孫秀榮的具體打算的情形下,作為土生土長的幽州人,是不打算跟著孫秀榮去西域的。


    何況,自從在平盧、安東發生了下官殺死上官自立的事情後,凡是擁有三千人以上軍力的將領已經開始將軍隊當成自己的私兵了,藩鎮的苗頭已經開始出現了。


    不過孫秀榮也在等,如果有哪一位將領主動將軍隊交出來並接受碎葉軍的改編,雖然對於這些軍隊有些厭惡,但他多半也會捏著鼻子認了——這些軍隊在史思明的影響下已經養成了殘忍好殺的性格,對於孫秀榮來說,既不合適當兵,又不合適種地。


    自然合適到礦上勞作至死,但眼下孫秀榮卻做不到,於是便形成了眼下名義上都投降了碎葉軍,但實際上還是各行其是的狀況。


    接管城門後,一開始都是由南弓熙的山地營在鎮守,三個新營初步操練完畢後,自然成了輪流值守的人選。


    於是,此後孫秀榮就在幽州有了四個碎葉軍正規營(博格達、博格拉、碎葉營、山地營),合計一萬七千,三個新編營,合計九千,總數達兩萬六千之巨,依著碎葉軍的戰鬥力,守住幽州,然後從此地從容撤退到草原上還是輕鬆寫意的。


    由於周摯已死,張獻誠自從團練軍被分散後也沒了權力,孫秀榮便讓賈耽接替了周摯的角色,讓其開始搜集媯州、幽州、檀州、薊州、平州五州丁口錢糧數字。


    第二件大事是,他讓薛暮雲正式迎娶白綺羅,自己也納高仙芝孤女高憐兒為義女,在征詢各人的意思後,將其許配給了南弓熙。


    南弓熙是胡人,自然沒有漢人不納娼妓之後為正妻的想法,眼下高憐兒可是孫秀榮的義女,作為南弓部大酋黑夫的獨子,南弓熙絲毫沒有考慮就答應了。


    做了這件事後,有心人便想到了,“高仙芝雖然兵敗被殺,家眷也被牽連,唯一留在這世上的親人就是白綺羅母女,孫秀榮這樣一做,至少在安西軍那裏結下了善緣,如今由於敦煌郡、河西被吐蕃人占領,安西孤懸於異域,四鎮落入碎葉軍之手便隻是時間問題了”


    第三件事便是給高如震、史朝清、周摯等人風光大葬,實際上周摯等人還是被俘後被孫秀榮唆使降兵殺死的,這麽做自然是為了收買人心,這些人沒有一個好人,但其身後卻關聯著千千萬萬其他人,能夠利用範陽倉的錢財借花獻佛自是再好不過。


    至於普通士卒的遺骸也任由其家眷帶迴去埋葬。


    到了二月底的時候,賈耽終於弄清楚了除了媯州之外四州的丁口狀況。


    “大都護,職部仔細差了三個月,終於大致弄清楚了”


    “幽州有戶六萬五千,丁口三十五萬左右”


    “檀州有戶六千,丁口三萬左右”


    “薊州有戶五千,丁口兩萬五千左右”


    “平州有戶三千,丁口兩萬左右......”


    孫秀榮一聽不禁眉頭大皺,暗道:“除了幽州一地,其餘各地號稱大郡,丁口竟然凋零如此?”


    便問道:“其它州呢?”


    賈耽答道:“河北道諸郡,丁口較多的除了幽州,南麵還要十餘個大郡,丁口都在五十萬以上”


    “靠近幽州的呢?”


    “白孝德將軍控製的莫州有戶五萬,丁口三十萬,瀛州有戶九萬,丁口五十萬,滄州有戶十二萬,丁口八十萬!”


    雖然一聽,眼睛又恢複了神采。


    ......


    早春之時,終於有人來了。


    李泌!


    此時的李泌原本還是沒有接受皇帝李亨給他實職,而是掛著“銀青光祿大夫”的散官頭銜作為他的參謀參與諸事,不過為了這一次與孫秀榮談判,李泌破天荒地接受了門下侍郎的官職(也就是黃門侍郎,門下省副職),帶著欽差依仗過來了。


    李泌是從太原經井陘道、恆州過來的,這印證了張忠誌已經真心實意投靠大唐的猜測。


    與李泌一同來的還有孫秀榮的老友魚朝恩,現在的魚朝恩依舊是位高權重,他的職位是:三宮檢責使、左監門衛將軍、知內侍省事!


    此次來到河北道,李亨顯然是想讓李泌、魚朝恩互相掣肘的,在魚朝恩的頭上還多了一個“大唐河北道觀軍容宣慰處置使”!


    這個名頭的出現,讓孫秀榮頓時明白了!


    安慶緒、史朝義已經暗中投降了大唐!


    李泌、魚朝恩都隻比孫秀榮小兩歲,今年都是三十六歲,雖然一個是欽差大臣,一個名義上河北道的最高長官,不過在孫秀榮麵前卻是恭敬有加。


    在範陽節度使府的書房裏,孫秀榮接見了李泌。


    “大郎”


    “李郎”


    自從李泌離開西域後,兩人實際上有近二十年沒有見麵了,眼下,原本的兩位少年郎都邁向了不惑之年,孫秀榮還是保持了每日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短須,而李泌早就是三縷長須的“中年”高官(門下侍郎從二品)了。


    作為這個世界上孫秀榮唯一有些欣賞的人,雖然最終還是沒有投入他的懷抱,不過還是給了他十足的尊重。


    兩人寒暄一番後,李泌問道:“大郎此次南下幽州擊敗賊寇史思明,功莫大焉......”


    孫秀榮笑道:“朝廷可有封賞?”


    李泌反問道:“聽說前不久大郎在漠北又接受了諸部公推的墨爾根汗稱號,加上以前的博格達汗,原本我也是一頭霧水,不過諮詢過朝中熟知部族事務的鴻臚寺官員後終於有些明白了”


    “哦?”


    “博格達汗是出身於鮮卑的諸部能夠給予的最高稱號之一,有史以來,還沒有人得到過此稱號,而墨爾根汗則是室韋諸部、黑水靺鞨諸部能夠得到的最高稱唿,同樣從未有人得到過......”


    孫秀榮說道:“你還少算了一個,承蒙突厥餘部以及部分迴鶻部落的愛戴,彼等將毗伽可汗的名頭也給了我”


    李泌神色一凜,“這麽說漠北之地可能的尊號大郎都收全了?”


    孫秀榮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茶,“差不多如此,當然了,西域諸部也上了尊號,就不再贅述了,我想知道的是,李郎此次帶來了何等封賞?”


    李泌心念電轉,“大郎如此做派,幽州一戰後早就名噪天下,除非一字王,他根本就看不上眼,可是我這次......”


    這次,李亨確實讓他帶了聖旨到來,不過是一個“燕郡王、特進、柱國、輔國大將軍”的封號,若是放在從前,大唐正強盛之時,李隆基還在位的時候,恐怕這樣的封賞也不會拿出來,而孫秀榮也會忙不迭地跪地叩謝天恩了。


    但眼下的情形卻是大不同了,大唐,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衰落,這樣的封賞已經拿不出手了。


    孫秀榮此時的心境也與以前大不同了,眼下的他已經快三十八歲了,已經不像以前那樣事事虛與委蛇了,有些事,為了效率起見,還是要快刀斬亂麻才是。


    半晌,他放下了茶杯。


    “李郎,若是別人來,我自然早就打發他走人了,我的意見很簡單,封我為秦王,安西大都護兼北庭大都護,其它的一切都好說”


    他想來想去,暫時還是不能與大唐徹底撕破臉麵,不過有了一字王的王位就能正式設置一整套規製了。


    “再者,如今河西斷絕,作為迴報,我在返程時會協助你等擊破吐蕃人,將其驅逐出去,讓貴國收複河西,至於隴右就要依靠你等自己了”


    “還有,我準備將河北道一部分丁口遷徙到安西,約莫二十萬戶”


    “啊?!”


    李泌一下跌坐在地上,孫秀榮不為所動,他走上前,低湊近他說道:“李郎是聰明人,以眼下河北道的形勢,就算安慶緒、史朝義投降了,他們也不會老老實實接受大唐管束”


    “既然不接受管束,這些丁口在叛賊手裏與在我手裏沒什麽兩樣,何況我名義上還是大唐的藩屬,至少麵子上好看些”


    “至於幽州、滄州之地,為了製衡史朝義、張忠誌、安慶緒,我建議設置兩個節度轄區,幽州之地可交由史參,莫州、滄州一帶交由河東薛氏之後薛岌,薛岌是河東望族,若是真正投靠了大唐,多半不會複叛,就能將史朝義、安慶緒與史參的往來隔斷”


    “而在我遷走幽州、滄州等地丁口後,朝廷可用遷走莫州以南諸郡丁口以填補北麵諸郡丁口缺失的借口試探史朝義、安慶緒,如果他們同意,那自然是好,如果不同意,就能印證我剛才所說,而史參、薛岌在戶口大量遷走後,勢力單薄,便隻能老老實實接受大唐管束,成為忠於大唐藩鎮,你看......”


    李泌心裏暗歎不已,臉上也是一陣白一陣黑,半晌才說道,“大郎啊大郎,我真不知你是怎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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