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的戰鬥結束了。


    孫秀榮大帳。


    孫秀榮、賈耽、孫孝恪、羽缺、蘇希傑五人在戰鬥結束後不久立即開始開會總結。


    “大都護,諸位”


    首先發言的是蘇希傑。


    “按照服飾來看,今日率先進攻的應該是暫時臣服於迴鶻人的葛邏祿、拔悉密、轄嘎斯三部,這三部人數眾多,估計在這次南下大軍中人數也是最多的,仁勇都的探子通過望遠鏡也探知,這三部的人數至少占據一半”


    “也就是說,這三部每一部大致在五千人左右,他們號為外九姓,對了,轄嘎斯甚至連外九姓都沒進入,而是被迴鶻人視為荒郊野人”


    “根據這幾年我等獲得的訊息,留在唐努山以南,烏德鞬山以西,金山以北,薩彥嶺以東的大湖區域的三部,葛邏祿人大約還有三萬帳,拔悉密人有大約兩萬帳,轄嘎斯人約莫一萬五千帳”


    “迴鶻人雖多,但與這三部比起來並不占據絕對優勢,按照迴鶻人的規製,汗國的丁口分成了三六九等”


    “內九姓高於外九姓,外九姓中,迴鶻人的敵人拔悉密人、葛邏祿人地位最低,而不是鐵勒一係的轄嘎斯人地位更低,處在最底層”


    “剩餘外九姓中,以部落相對完整的多覽葛部、阿迭部為尊,剩餘諸部次之”


    “內九姓中,自然以藥羅葛部為尊,藥勿葛、葛薩、貊歌息訖次之,這三部與藥羅葛部糾纏很深,或源出於藥羅葛,或長期互相通婚,剩餘諸部再次”


    “迴鶻汗國號稱有二十萬戶,百萬丁口,剛才所說的葛邏祿三部就占了三成以上,這讓藥羅葛氏十分警惕,從戰爭中消耗彼等青壯男丁自然是既定國策,無論是對上我等,還是其它敵人,莫不如此”


    “根據我的觀察,今日敵人大致損耗了兩千人左右,三部有一萬五千人,剛剛超過一成......”


    “那為何敵人隻進攻了一陣就突然停住了?”,孫秀榮插道。


    “大都護,我在望遠鏡裏見到了葉護的大營,在其大營正中也有一座了望台,上麵站著幾個人,他們絕對想不到我等能將其看的清清楚楚,雖然也很模糊,不過職部判斷,葉護必定在其之上”


    “彼等也是第一次見識我軍的火器,多半是驚駭之下不敢再進攻了,但迴到大帳裏商議對策後,繼續消耗葛邏祿三部的計劃肯定還會執行的.......”


    “那以你的判斷需要消耗幾次他才會罷手?”,這次是孫孝恪插道。


    蘇希傑想了想,“漠北諸部雖然悍不畏死,不過隻要是人就不會不怕死,何況是麵對你未知的火器,饒是如此,像今日這樣的千人隊規模進攻的情形估計還需要延續兩日方可,屆時,三部的青壯會消耗掉三成”


    “三成,意味著每三人中就有一人損失,這樣的損失會讓三部的頭目膽戰心驚的,不過在損失大約五六千人後,葉護的藥羅葛部以及其它外九姓部落騎兵的總人數就會對三部占據優勢”


    “此時,若是在用嚴苛的命令壓迫彼等作戰,肯定會適得其反.......”


    孫秀榮突然問道:“若在座的諸位是葉護,采取何種措施對內九姓最為有利?”


    賈耽迴道:“削弱三成遠遠不夠,一半是起碼,不過在削弱一半後就不會再持續了,若我是葉護,就不會再命令三部每日再投入兩千人,而是一次性多投入占據總人數約莫一半的人馬,並在一日之中消耗掉”


    “因為彼等這一日都在戰場上渡過,還沒有機會迴到各自的營地總結,自然也就不可能造成軍心動搖,消耗掉一半後剩下的人迴鶻人肯定也舍不得了,而經過了兩日的戰鬥後,迴鶻人多半也會摸清了我軍的虛實,肯定會改變作戰策略”


    孫秀榮笑道:“那你估計葉護會怎麽做?”


    賈耽說道:“據說在藥羅葛氏中,單以武藝、統軍、臨機決斷論,葉護是其中之翹楚,遠在移地健等人之上,兩日,既能大量消耗汗國裏的不安定部族,還能摸清我軍的虛實,何樂而不為?”


    “我軍唯一的依托是矮牆,不過我軍的火炮最有效的還是散彈,當敵人抵近後射出散彈可大量予以殺傷,但若是葉護以騎兵裏的老弱病殘死命向前衝,區區兩三裏地唿吸可至”


    “按照這幾年職部所了解的,漠北諸部出動時,除了攜帶大量的精銳,老弱病殘也會帶不少,這些人若是在平時,肯定是看護大營、糧草輜重以及糧道的人選,戰時則作為填溝壑之輩存在”


    說到這裏,賈耽心裏也是一驚,暗忖:“漠北諸部都是蠻夷之輩,絲毫沒有仁義之心,將老弱病殘用於填溝壑那是應有之意,但大都護麾下的碎葉軍卻是一個怪胎,丁口也是以蠻夷為主,但卻采取了大唐的規製,對了,比大唐的規製更加可怕,胡人的悍勇,唐人的規製,兼而有之,還卓然其上,放眼天下,豈有敵唿?”


    突然想到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便趕緊繼續說道:“這次按照仁勇都以及虞侯軍的偵查,敵人並沒有攜帶大量的牛羊,這很不尋常,顯然敵人也是準備在短時間裏與我軍分出勝負的,故此,讓三部首先消耗不會超過三日,因為,雖然大量粟特人的抵達讓其也擁有了一定數目的糧食可用,但畢竟不像我軍,糧秣肯定不會太充足”


    “那之後,讓老弱騎兵打頭陣,吸收我軍炮火、弩箭,然後精銳緊跟在後麵,當其抵達矮牆後完全可以突然從戰馬上跳下來與我軍纏鬥.......”


    “可我軍最後的散彈攢射也不是裝模作樣的”,孫孝恪反駁道。


    賈耽點點頭,這位後世大唐的宰相已經被孫秀榮培養成了一位極佳的參謀人員,他說道:“這就要看敵人常備軍平素的訓練效果如何了,如果彼等真正當得起精銳二字的稱號,就不會懼怕散彈的攢射,在我軍火炮的間隙殺過來”


    孫秀榮點點頭,“還有呢?”


    “還有,既然前麵已經有大量步軍、騎兵被我軍弩炮、火炮、弩箭、散彈殺傷殺死,地麵上肯定鋪了一大層人馬的屍體,剩餘的迴鶻人自然可以從地上匍匐過來,隻要先頭不畏生死的騎兵能在矮牆左近抵擋住我軍哪怕一刻的反擊,他們就成功了”


    “因為,敵人一旦闖進矮牆後麵,首先要對付的目標肯定就是炮兵了”


    “啪啪啪”,孫秀榮拍了拍手,對賈耽所說的報以讚許,“賈耽說的沒錯,我等千萬莫要輕視葉護,他是一個真正的戰將,如果此時迴鶻汗國的大汗是移地健,而葉護是其大將,兄弟倆又和睦相處,就算是本都護也不敢做出眼前這個計劃”


    “可惜啊......”


    孫秀榮站了起來,他想到了曆史上的一幕。


    真實的曆史上,葉護被大唐親切地稱為“葉護太子”,那是因為葉護就憑著五千迴鶻騎兵就連番擊敗叛軍的精銳,什麽曳落河,契丹直都在他們麵前铩羽而歸,而曳落河在麵臨此時大唐邊軍中最精銳的隴右軍(長期直麵吐蕃人,且不停地在打仗,戰力最強)時也能占據上風,從中便可見一斑。


    想要單憑一支騎兵就能在大戰中取勝,光靠武勇絕對是不行的,騎兵想要獲得大勝,陣勢的排布、機動極為重要,還要要求將領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隨時做出調整才有可能。


    這從葉護死後,接替他的帝德在麵對叛軍的戰鬥中屢遭敗績就可以看出,葉護是真正的統兵大將,也是騎兵極度信賴的將領,否則不會取得如此大的戰績。


    “諸位,凡事未預勝先預敗,假若真如賈耽所說,最後麵對敵騎的人選就非常關鍵了”


    說到這裏他看向羽缺,他這一世的便宜表兄。


    羽缺想了想,“大都護,以一排陌刀兵排在最前麵,一排虎槍兵繼之,可渴望消弭敵人奮力的一擊!”


    孫秀榮點點頭,問道:“那這裏麵的意圖是什麽?”


    這就是孫秀榮來到這個世界後經常向部屬灌輸的,那就是,臨事既要迅速做出應對,又要明白背後的道理,或者邏輯。


    長期下來,自然就形成碎葉軍獨特的文化了。


    羽缺雖然明白孫秀榮的意思,但他一時卻想不出來,最後還是賈耽說道:“大都護,是不是我軍與迴鶻人決戰的關鍵點在與矮牆,須臾離不開矮牆?”


    “是的”,孫秀榮斬釘截鐵答道,“我軍與當今所有軍隊都不同,那就是能夠充分利用像火炮、弓弩這樣的遠程武器,在敵人抵近之前就給予他們以大量殺傷,讓其就算能抵近矮牆也士氣大厥”


    “此後,我軍就算與之短兵相接也占據優勢,但一旦短兵相接,我軍必定會出現大量傷亡,在營地裏就不要想排開陣勢與敵人堂堂正正一戰了,全憑各人武勇,在這方麵,我碎葉軍依舊占據上風,但優勢並不大”


    “何況,在人數遠不如敵人的情形下,矮牆更是必保!”


    “故此,當地人抵近矮牆一丈範圍時,陌刀兵、虎槍兵必須確保矮牆始終控製在我軍手裏!”


    “大都護”,孫孝恪突然插道,“若是敵人也洞悉了這一點,利用火把燒毀草袋子該如何?”


    孫秀榮心裏一凜,暗忖:“不是他提起來,自己還差一點忘了這一茬”


    便反問道:“你以為呢?”


    孫孝恪說道:“大都護,眼下天寒地凍,我軍距離敵方營寨至少有三裏地,幹脆在矮牆上澆水,如此天氣下,很快就會矮牆上形成一層厚冰,此時敵人就算有火燒之際也不怕”


    “還有”,孫孝恪也有些興奮,他是為自己能夠先大都護一步想到這個問題而高興,“假若我是葉護,準備利用火把摧毀矮牆,就不會在白日裏進行,因為你在白日裏舉著火把肯定會引起我方的注意,但在夜間就不同了”


    “你的意思是敵人如果要施行火燒之計,必定會在夜間?”


    “是的,多半如此”


    當夜,迴鶻人的進攻果然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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