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希逸帶著自己的軍隊出去沒多久,城裏留下來的軍官,致果校尉以上者(正七品以上)紛紛來到王玄誌的府上探望病情。


    王玄誌的病本來快好了,但隨著韓朝陽以及碎葉軍的出現,病情不免又加重了幾分,不過這些人前不久來過,還都帶了不菲的禮物,眼下又來,難道是聽到了碎葉軍的消息?


    值此兵荒馬亂之際,王玄誌又不願對屬下太過疏離,隻得強忍著坐起來接見。


    隻見一眾人在李懷德的帶領下進來了。


    李懷德是羈縻州都督,從三品的級別,在安東都護府僅次於王玄誌,自然以他為首,不過王玄誌一見到李懷德便猛然想到一事。


    這一想,他的病竟然好了好幾分。


    “拜見大都護”


    原本大都護之職都是由親王或者宰相兼任、遙領的,不過自從安祿山之後由武將兼任就成了定例,眼下兵荒馬亂,像王玄誌這樣的人物也當上了大都護。


    “你......”


    當王玄誌見到李懷德臉上蘊含的一絲得色時,就完全明白了。


    他用手指指著李懷德,激動之下一時竟有些噎住了。


    李懷德的臉上也閃現出一絲不忍,不過他還是向王玄誌施了一禮,“大都護,對不住了,眼下形勢有變,以我等之力,恐怕難以守衛都護府,故此......”


    “來人!”


    王玄誌徹底明白了。


    “李懷德是契丹叛軍親屬之後,其祖上當時恰好在洛陽,故此並未參與李盡忠、孫萬榮的叛亂,朝廷剿滅叛亂後還既往不咎,讓其這一支前來統轄契丹叛軍餘部,沒想到最終釀成禍患!而那孫秀榮正是妥妥的契丹叛軍之後,白孝德能夠來到此處,不是別的,就是為了李懷德啊!”


    “來人!”


    “來人!”


    王玄誌一連叫了幾聲,卻並無反應,隻見李懷德向一旁一個人努努嘴,那人拔出橫刀就向王玄誌刺去!


    王玄誌死了,比曆史上還早死了半年。


    殺死王玄誌後,在眾人的簇擁下,李懷德“勉強暫攝安東都護府大都護一職”,隨後李懷德又將韓朝陽推了出來。


    “諸位,此人是叛賊安祿山的親信,潛伏到此就是為了說服王玄誌投靠叛賊的,幸虧在下見機快,識破了彼等陰謀,眼下王玄誌已伏誅,此人亦斷不可留!”


    說完一刀刺向嘴裏塞了一堆破抹布的韓朝陽。


    “大都護!”


    “大都護!”


    隨著王玄誌、韓朝陽死去,以及王玄誌後下最精銳的侯希逸部的離開,李懷德徹底控製了襄平城!


    ......


    此時的遼東,到處是河流,到處是窪地,夏季更是泥濘一片,不過在大唐控製這片土地後,在都護府所在的襄平城與各羈縻都督府之間也修建了驛道,主要是在各條河流上修建了浮橋。


    侯希逸從離開襄平之後,逶迤向西北行軍,由於大雨剛過,大軍行進的很慢,走到後世渾河附近時,才行走了一半路程,此時天色已經很暗了,這也是他的部隊,放在其它任何一部安東軍身上是不可能在一日行走四十裏的。


    走到此處時,侯希逸暗道:“其實到這裏也就可以了,再前麵還有二三十裏,還要抹黑過河,實在不妥,況且大軍出行,講究的就是安全,此處夾在兩條河流之間,就算碎葉軍猝起發難,有河流的阻隔,彼等也不會很快得逞”


    (兩條河流,指渾河和太子河)


    於是便下令紮營。


    此時,在渾河和太子河之間有大量漢人、高句麗農戶,他們見到有大軍從襄平城過來,早就拖兒帶女跑的遠遠的,不過這附近都是一馬平川,侯希逸手下雖然以步軍為主,不過依舊有一百騎親兵,見此情形不由得怒從心頭起,侯希逸一聲令下後,一百騎四下出動,沒多時就帶迴來大批的青壯男女。


    這些男女還趕著大車,大車上都是糧食,有的還趕著牛羊馬豬等牲口,侯希逸下令殺了幾個看起來是領頭模樣的青壯,然後喝令青壯為他們做飯、紮營。


    至於他們幾個高級軍官,自然每人摟著一個有些姿色的農婦進帳歇息去了。


    侯希逸,在安東軍裏還屬於軍紀尚好者,可想而知其他人是何等做派。


    對於這一切,侯希逸都是熟視無睹,在他看來,至殺了幾個人,隻挑了幾個農婦侍寢,他們肯定算得上慈悲為懷了,若是遇到董秦這些人,非得將附近村落屠了不可。


    當晚,侯希逸隻安排了少量人手值守渾河、太子河上的浮橋便在胡天胡地後沉沉睡去。


    夜半,侯希逸的部隊全部進入了夢鄉,連守浮橋的人也是東倒西歪,在侯希逸看來,碎葉軍孤軍到此,自然是有目的的,不過他們是客軍,自己是主軍,又守著河水泛濫的兩條大河,自然是萬無一失,他實在想不出碎葉軍有什麽理由要過來攻打他們。


    不過他顯然想錯了。


    黎明前,安東軍睡得最沉的時候,白孝德的兩千騎兵從渾河上遊過來了,然後輕易地奪取了。


    等到他們大搖大擺抵近侯希逸的大營時,號稱遼東名將的侯希逸卻絲毫沒有發現他們!


    見此情形,白孝德不禁搖了搖頭,心中一陣長歎。


    實際上,當韓朝陽離開後,白孝德對接下裏可能發生的事情已經做好了好幾種預案:


    假若韓朝陽說動王玄誌過來拜見他,自然是一刀殺死,然後協助李懷德收了襄平城;


    假若王玄誌盡起大軍前來進攻,他自然不怕,盼的就是這個;


    最怕的就是王玄誌不聞不問,任憑自己在荒郊野外紮營。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王玄誌沒來,其麾下最有戰力的大將侯希逸卻來了。


    其實,還是侯希逸昨夜不經意的行動幫助了碎葉軍,得知是大名鼎鼎的碎葉軍前來攻打為非作歹的安東軍,附近的農戶、牧戶沒有不樂意的,不但主動為他們隱瞞消息,還協助他們架設浮橋。


    從這一幕就可以看出,以大唐的強大,區區一個安東都護府(後世遼寧省)竟然隻設置了一處城池,周邊還隻能用羈縻州來管轄,而無論是在以前的李盡忠孫萬榮叛亂還是後來的渤海國入侵,當地的民戶寧願跟著叛軍、敵國走也不願留在大唐了。


    當然了,自從安祿山擔任平盧節度使以來,徹底將“沒有殺戮就沒有勇氣”的帶兵之道灌輸到節度轄區,放縱軍將苛待周圍部族和轄境裏的百姓也是原因之一。


    沒有懸念,雖然侯希逸在警醒後倉促聚起了大約一千勉強準備好的步軍,不過在懵懵懂懂中,想要抵擋住碎葉營騎兵的衝擊是不存在的,等到天色大亮時,白孝德的兩千騎將侯希逸的部隊殲滅大半,隻有少數人跑到河水裏才躲過一劫。


    至於侯希逸、田神功,兩人倒是自持勇武,主動帶著騎兵前來戰鬥,不過侯希逸被白孝德的雙鐵槍當場格殺,而更加勇猛的田神功卻死在碎葉軍騎兵的短弩下。


    於是大唐今後便少了兩個藩鎮,是福還是禍,誰也說不清。


    十日後,白孝德、李懷德帶著襄平城的所有軍民開始向營州進發,對於李懷德等人來說,殺了王玄誌之後,他們就隻能跟著碎葉軍一條道走到黑了,而對於還留在襄平城附近的幾千民戶來說,沒有了軍隊的保護,若是渤海國、契丹人殺過來,他們就是待宰的羔羊。


    何況,碎葉軍在霫部苦心經營五年,除了擴大隊伍,善待百姓的名聲也傳到了方圓千裏的地方。


    等大隊抵達柳城附近時,碎葉軍進入遼東的消息終於傳開了。


    而此時劉客奴、董秦帶著被史思明打敗的殘兵敗將也正在返迴營州的路上,由於史思明緊追不舍,他們就像曆史上一樣不敢進柳城,而是準備直接去襄平,這時他們接到了遼東的消息。


    此時,他們距離柳城隻有百裏的路程了,得知此事後劉客奴與董秦發生了爭執。


    劉客奴說道:“既然遼東已失,我等再迴營州也不妥了,不如徑直南下,屆時或到海邊編製蘆葦筏子渡海直抵安東西海岸,到積利州再做打算,碎葉軍雖然厲害,總不會占著遼東不走吧”


    (積利州,後世蓋州)


    而此時原本勇不可當的董秦在敗於史思明的銀鞍契丹直之手後一腔雄心早已化為烏有,此時,心底求生的願望便占了上風。


    他說道:“那碎葉軍雖然奪了襄平城,裹挾軍民西去,多半是沿著山中驛道去霫部的,與我等無涉,不如就在此地等幾日,或者上前主動拜見,我等與他無冤無仇,眼下人家碎葉軍也沒有公開反唐,有何要緊?”


    此時,襄平城究竟是如何拿下的,自然尚未傳到他二人的耳朵裏,劉客奴聽了便點點頭,便派了他麾下一名都虞侯去柳城。


    次日,那名都虞侯迴來了,並秘密拜見了劉客奴。


    那都虞侯帶迴來的話是:“隻要殺了董秦以及他的部下,碎葉軍會將營州、襄平全部讓出來,今後將軍就可以依托這兩地徐圖進取”


    這個建議自然被劉客奴拒絕了,不過卻被董秦知曉了。


    同樣一個夜晚,董秦驟起發難,對毫無防備的劉客奴部隊進行了猛烈攻擊!


    半日後,劉客奴的部隊幾乎喪失殆盡,劉客奴也如同曆史上一樣在這一年死了。


    殺死劉客奴後,董秦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轉頭投了史思明!


    這一節,倒是白孝德沒有想到的。


    不過隨著劉客奴的死亡,董秦的西去,還在柳城據守的平盧軍隻得投降了,這一次白孝德倒是既往不咎,允許他們東去鎮守襄平城。


    平州,正準備將軍使徐歸道派往柳城擔任新任節度使的史思明得知此事後也是大吃一驚。


    對於董秦的投降,他自是高興得很,董秦是殘暴不仁,不過他史思明麾下有的是更加殘暴的人物,他看中的是董秦的勇猛以及他手下的一千多精銳。


    不過,對於帶著大批軍民去向不明的碎葉軍該如何行事,他卻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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