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俱戰提並不像後世那座大城就建在藥殺水河邊的現代城市,古時候由於缺乏對洪水的抵禦能力,城池雖然要依山傍水,但絕對不會就建在河邊,除非那是一條不是發源於大山的普通河流。


    藥殺水發源於雪山,春夏之際河水會猛漲一二十米,若是遇到一個罕見的、大雪封山的冬季,等到春夏之際河水還會漲到五十米以上。


    此時的俱戰提城池設在藥殺水南麵一處長約七裏,寬約三裏的小山坡上,這裏的地勢明顯比周圍高出一些,大約在八十米左右,此時的山上植被茂盛,一到春夏便是鬱鬱蔥蔥的景象。


    俱戰提城便設在此處,若是按照周長,此城的麵積還大過薩末鞬城、柘折城、阿濫謐城,但由於此地是拔汗那、石國、大食國反複爭奪的地方,到此時時,俱戰提闊達二十裏的外城早已經煙消雲散了,如今隻剩下內城。


    內城隻有大約八裏,原本是東曹國國王的行宮,此時就成了城池的全部了。


    若不是有碎葉軍的介入,石國此時的地位超卓,幾乎是碎葉軍的盟國,高仙芝自然隻得按下破了此國大肆劫掠的心思,也就沒了怛羅斯之戰。


    於是他將目光放到了五識匿國,收複烏滸水上遊以北的土地後,大食人隻得放棄俱戰提,讓石國憑空得了便宜。


    雖然隻是內城,不過方圓八裏的城堡依舊在整個河中諸國裏位居前列,以前東曹國的王宮、大食人前唿羅珊總督易卜拉欣行宮之一自然成了如今的東曹國國王、石國二女婿哥舒迷奴的府邸。


    說來也奇怪,哥舒迷奴娶了金絲凱亞後,原本是住在吉紮克的,不過在金絲凱亞為他誕下一兒一女後,便帶著兒女單獨居住在吉紮克,而哥舒迷奴卻長期居住在俱戰提,但兩人之間還是相安無事。


    在俱戰提附近的山上,盛產一種黃褐色的石頭,哥舒迷奴入主該城後,立即將原來隻有兩丈高的內城牆用這種切割的整整齊齊的石頭加高到三丈,並堵塞了南北兩座城門,隻留下東、西兩座,並仿效大唐在城池的四角、每一段城牆的正中修建了敵樓,也就是能夠藏兵、戰鬥的地方。


    俱戰提城下麵,廣闊的綠洲平地上,有大約五十萬畝農地,兩岸的山上還有大約十倍於此的草場,哥舒迷奴出自碎葉軍,自然懂得孫秀榮那一套。


    占住俱戰提後,他立即將城池周圍的農戶無論是是不是奴戶,每一戶全部分足五十畝農田,無非是根據身份的不同,上繳的賦稅不同罷了,比如如果是奴戶,則需要上繳六成賦稅,如果是平民,則隻需要上繳四成賦稅。


    無論如何,這樣的措施都比以前的石國、東曹國、大食國都強得多,就算是奴戶,有了五十畝土地,雖然要上繳高達六成的賦稅,不過由於土地多,依舊能養活一大家子。


    至於平民,這生活就更好了。


    於是,周圍大約一萬戶農戶,以及大約五千牧戶對於他這位新上任的東曹國國王那是打心裏感激的。


    不過他這一套在俱戰提以外的地方是行不通,故此,他長期住在這裏也是有原因的,由於他這套措施,他在俱戰提安若泰山。


    加入碎葉軍後,哥舒迷奴到過龜茲鎮、疏勒鎮,見過被唐人改建過的城池,他自然沒有能力修建那樣寬闊、高大的城池,不過在城牆上,兩米的寬度還是有的,也設置了類似大唐城堡女牆那樣用來防禦、射擊的設施。


    城牆加高到三丈後,俱戰提就成了真正易守難攻之地了。


    還有一宗,自從大食國占據那密水、獨莫水流域後,大量的祆教徒被殺,自然有不少人越過波悉山(康國與史國之間的山脈)來到石國。


    此時,在祆教內部,除了史泰染緬的妙火使者身份,便是他這位明力使者了,而妙風使者是前康國國王咄曷,已經被齊亞德殺了。


    剩餘的妙水使者、清氣使者都藏在暗處,一半教徒並不知曉他們是誰。


    當史國被哈桑拿下後,浮在表麵,並還有一定根基的使者便是這位明力使者哥舒迷奴了,於是,從康國、史國逃難而來的祆教徒絡繹不絕。


    這下哥舒迷奴犯難了。


    俱戰提附近雖有大片的綠洲平原,但地域終究有限,可容不下如此多的人員。


    不過從孫秀榮那裏明白了農戶的重要性後,哥舒迷奴可不想將這些人放跑,他讓以前的農戶每戶拿出二十畝讓這些人耕種。


    與此同時,他還降低了以前農戶的賦稅,在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統治者雖然嘴裏重視“農桑”,實際上並沒有多重視,他們依舊處於鄙視鏈的最底層。


    哥舒迷奴能夠做到這樣,在祆教徒眼裏不啻是聖人般的存在。


    隨著教徒心目中的祆教總壇乞史城被大食人占據,哥舒迷奴的地位便愈發重要了。


    當然了,作為東曹國國王,哥舒迷奴自然無須隻能守著公主一人過活,在金絲凱亞之外,他還娶了兩名當地貴族的女子,一個是前東曹國王族後裔,一個是附近山上的遊牧部族酋長之女。


    對外,他從一個剽悍的突厥漢子變成一個大腹便便之人,讓石國國王莫賀咄、拔汗那國王竇忠節放鬆了警惕,這幾年,哥舒迷奴趁著這兩位國王不注意也侵占了他們不少土地,這兩位看在他占住以前大食人總督府的麵上,勉強容忍了。


    俱戰提,王城,地下。


    同樣一個昏暗的地下室,實際上這就是祆教的獨特之處了。


    像俱戰提這樣建在山上的城池,雖然利於防洪,還利於防禦,但終究不利於取水,故此,此時中亞一帶所有的城池的房舍都帶著地下室,這樣的地下室在敵人出現時就成了藏身之所。


    而在平時,它卻是取水的地方,隱藏水井的地方。


    當然了,並不是所有的人家都有資格修建藏有水井的地下室,那樣的話,真正需要水源的人就不能肆意用水了。


    於是,在幾百年前,烏孫國、康居國時代就有這樣一個規定,凡是奴戶者隻能在城中指定的水井排隊取水,而貴族、平民則可以修建自己的地下室和水井。


    於是,奴戶多,平民、貴族少就成了千百年來中亞城堡的必然的現象了。


    俱戰提王宮的地下室距離地下有幾十米,有一處旋轉石階蜿蜒而下,到了這個地方,就幾乎與河床平齊了,自然可以方便取水。


    炎熱的夏季,地麵上溫度溫度高企,但這裏卻陰涼得很。


    與所有祆教重要人物藏身之所一樣,偌大的地下室隻有一盞油燈,微弱的光線像極了祆教此時的處境——追求光明,卻一直在與黑暗作鬥爭,大多數時間黑暗還占據了上風。


    為了保持這種狀況,他們竟然還設計出了二尊者這樣奇葩的製度,在教義的長期灌輸下,他們竟然還相信了自己的角色,還沉浸在角色裏不能自拔。


    “噠噠噠......”


    這樣潮濕陰冷的地下,依此時的條件,自然做不到完全的防水,在離油燈最遠的角落裏,明顯有水滴不時滴在地上發出的滴答聲,讓著孤寂、空曠的地下愈發顯得詭異。


    油燈的對角,略微有些燈光。


    一個黑影藏在黑暗裏,勉強能看得出是一個人,在他的麵前正跪著一人,身材高大肥碩,正是哥舒迷奴!


    黑暗裏的人手裏拿著一卷東西,這樣的東西出現在這個地方,自然不可能是紙張,而是一卷羊皮!


    在整個祆教裏,能夠擁有羊皮卷,並向教徒傳授教義的隻有一人,那就是光明尊者!


    眼下此人也不知是唿羅珊還是霍拉桑,按照常理,此時那位真正的尊者應該起身去唿羅珊了,並以大食教伊瑪目的身份出現在大食教徒麵前,而以前那色波地區的大伊瑪目將接替他在河中地區祆教教主的位置。


    這卷羊皮就是他身份的證明。


    按照之前尊者的說法,此人應該叫霍拉桑,也就是前那色波伊瑪目,眼下卻成了如假包換的祆教教主,並神不知鬼不覺來到了俱戰提,並將自己的總壇設置在這裏,連如今在河中一帶占據明顯優勢的孫秀榮也瞞過了,顯示了祆教並非表麵上那樣羸弱。


    而霍拉桑從一個大食教的大伊瑪目搖身一變為祆教教主,放在一般人眼裏,那是在是匪夷所思。


    就連孫秀榮也不敢相信,當那位尊者向他敘說了此事後,他自然是半信半疑,最終也沒有理會太多,潛意識裏自然是認為他們絕對不會成功。


    但他若是見到眼下這一幕,便隻能心悅誠服了。


    一個真正神秘的宗教,流行世上幾千年,自有其獨到之處,想要其徹底稍弱,隻能等到科學昌明時才行,而此時,離那個時候還差得遠。


    “尊者”


    哥舒迷奴雖然外形突然變得肥碩無比,不過其中氣十足,加上他身上的“明力使者”頭銜本就是教裏通過武力來與外界爭鬥的,長期修習武藝讓其實際上並不像其外形看起來那樣愚鈍。


    低沉、渾厚,隱隱有金屬悶擊之聲,讓哥舒迷奴的聲音十分迷人,也十分攝人。


    “明力使者”


    新尊者的聲音倒是悅耳得多。


    “弟子在”


    “你知道我為何將總壇設在這裏?”


    “弟子愚昧,並不知曉”


    “也罷,我就講與你聽。迷奴,你可知道你為何要取這個名字?”


    “師尊給我取這個名字時,說是暗黑、破壞的意思,在下愚陋,一直不解其意,在下篤信本教,一直希望懲惡揚善,伸張光明,不知為何要給我取這樣一個名字”


    “嗬嗬,那你可知光明、黑暗的兩麵性?”


    “自然知曉”


    “那我簡單說說吧,若是沒有黑暗、混亂、破壞,何來三千年一次的正義之爭,而若是沒有三千年的輪迴,祆教又有什麽理由存在?”


    “尊者的意思是......”


    “是的,所謂兩麵性,實際上好聽的說法,實際上,在正式教義裏,黑暗就是光明,光明就是黑暗,壞人就是好人,壞人就是好人,為何?若是沒有黑暗,光明也就不存在,若都是壞人,也就沒有好人了”


    “迷奴,真正的含義是破壞王,他是在提醒你,時刻記住自己的使命,就是破壞秩序,打破平衡,擊碎寧靜,當然了,一切以祆教為判斷依據”


    “弟子愚陋......”


    “我知道,所以才將羊皮卷傳給你”


    “尊者,不,師尊!”


    “迷奴,你聽好了,以往隻有真正的尊者才有資格擁有羊皮卷修習全部的教義,現在我將此卷賜給你,今後,你在本教的地位隻在兩人之下......”


    “兩人,還有一人難道是如今的黑暗尊者......”


    “非也,黑暗尊者,若非本尊喚醒他,他終其一生都會在黑暗中爬行,不過在兩尊者之下尚有一人,作為五使者之一,你難道連這個也不知曉?”


    “師尊,難道是......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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