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特巴,安國國王堂兄,今年四十歲,就是他在安國大食戍軍、農戶、工匠、小商人大起義後,由於起義曠日持久,讓其生意大受影響,幹脆號召各國大商戶匯聚了一支全部由商隊護衛組成的萬人大軍,協助大食軍擊敗了起義軍。


    對這樣的人,齊亞德自然不敢怠慢,但齊亞德這一次痛定思痛,將各國貴族一股腦殺掉後,並沒有讓庫特巴像以前一樣以“埃米爾”的名義擔任河中地區的大首領,隻是承諾讓其繼續經商,在他活著的時候,永不納稅罷了。


    這樣的條件,不用說讓庫特巴異常失望,但他也無可奈何,大食軍對昭武貴族的瘋狂屠殺嚇壞了他,讓他也不敢動彈,故此,雖然他名義上還是商隊護衛軍的首領,不過這幾日卻是如坐針氈,並沒有半點喜悅之情。


    與其它陽奉陰違的祆教徒不同,庫特巴卻是忠心擁戴大食軍的人物,在他心目中,祆教就是造成如今河中諸國散亂、弱小、不思進取現狀的重要原因,而大食教不同,大食教鮮明的立場,咄咄逼人的進取姿態都讓他向往、著迷。


    故此,當大食國甫一進入河中後,他是舉雙手歡迎的,而在大食軍自己的戍軍將領起兵造反時,他不惜毀家紓難,散盡家財,將整個河中地區王族大商戶的護衛全部召集在一起,協助大食軍進攻起義軍。


    若不是有他庫特巴,大食軍豈能輕易拿下阿濫謐城?


    鎮壓了起義軍後,庫特巴得到的唯一好處是分給他的一萬奴隸,以及安國附近大片的土地,實際上,有了這些奴隸和土地,庫特巴在安國建立自己的獨立王國也不是不行。


    但精通大食教義的他知道這一切行不通,就算他一時得逞了,最終還是避免不了覆滅的命運,除非他能夠擁有軍隊。


    但那是不可能的,拿下安國之後,庫特巴又協助齊亞德拿下了東安國、何國、康國,一萬商隊護衛隻剩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被大食軍強製遣散了,不過是為了穩住安國,才讓他身邊還有兩千護衛軍。


    無論如何,庫特巴眼下的心境是複雜的,或者說是憤怒的,他代表的就是整個河中王族大商戶,但大食軍卻將整個河中諸國的王族一股腦全部殺掉了!


    如果齊亞德擊退了碎葉軍,轉過頭來是不是將他這樣的人也要殺掉了?


    大有可能,這一次,跟著齊亞德來到河中地區的還有大量的大食商人,其中以大馬士革商人最多,如此多的商人為何要湧到河中來,難道僅僅是為了拓展商路?


    顯然不是的!


    在以前的河中諸國,貴族自然是第一等的,然後就是商戶了,河中位居西亞與東亞之間,有經商的天然條件,所謂絲綢之路,若是沒有他們顯然是不成的,何況,以前他們的祖先本就是居住在河西的胡人!


    拿下安國都城阿濫謐後,大食將領讓庫特巴負責城牆的防衛,不過四座城門以及城內的治安卻是由大食人負責的,這一日,在大食將領的要求下,庫特巴不得已親自上了城牆督促護衛軍嚴守崗位。


    那是因為,一個驚人的消息從西邊傳來了!


    碎葉軍的一支竟然橫穿了大沙漠,還拿下了那密水最西段的重鎮畢國城!


    這個消息實在太驚人了,一時連庫特巴也有些不敢相信,但他很快就得知東邊的齊亞德戰敗並被困於薩末鞬城的消息。


    ......


    站在阿濫謐城南城城牆上,迎著炙熱的陽光,一身黑袍的庫特巴有些心不在焉,連藏在城牆上陰暗處偷懶的護衛軍也沒有嗬斥。


    得到這個消息後,他終於想到了孫秀榮,想到了碎葉軍,想到了怛邏斯。


    “以前還是太過輕視此人了啊,怛邏斯,有祆教寺廟、佛教寺廟、東土道教寺廟,連在河中被禁止的景教寺廟都有,最難得的是,大食教的寺廟也在那裏出現了”


    “作為唐人,孫秀榮顯然更傾向於道教的,不過據說除了他將一對佛祖遺骨捐獻給城裏的承恩寺便沒有進過任何一家寺廟了,顯然他是不想因為自己的傾向給城裏的信徒造成錯覺”


    “據說此人精通薩滿教一整套法式,但城裏並沒有任何薩滿教的寺廟,這就奇怪了......”


    “無論如何,在他的治下,農戶、匠戶、商戶各安其業,各司其職,官員、軍人也不像河中諸國一樣高高在上,也就是略高一些罷了,他也向商戶抽取稅賦,不過是通過驛牒、鋪麵、榷場等綜合判定後來收取的”


    “在他的轄境內,隻要驛牒上注明了有多少貨物,價值幾何,從那裏來,準備銷往何處的,查驗無誤後,絕大多數情形下都會按照彼等的估算價格確定商稅,並通過商法、稅法曉諭境內,童叟無欺,與之前的突騎施汗國、大唐比較起來就好太多了”


    “突騎施汗國收取重稅,大唐雖然稅賦很輕,但盤剝甚重,大食倒是居於其間,但那是建立在商戶本身是虔誠的大食教信徒的基礎上的,若是異教徒,稅賦高達五成,任誰也受不了......”


    想到這裏,他不禁想起自己為何在一開始就皈依了大食教的情形。


    “想在想起來,並不是大食教的教義征服了我,而是沉重的商稅嚇壞了我啊,自始至終,我都是一個以賺錢為主的商人,王族身份,不過是在商場避免糾紛罷了”


    “按照東邊傳過來的消息,孫秀榮再一次擊敗了大食人,這一次他麵對的齊亞德可不是突厥人納斯爾,他可是真正的戰將,他的麾下可是匯聚了大食人在唿羅珊地區的最精銳力量,但還是被碎葉軍打敗了!”


    “雖然並未全軍覆沒,但被碎葉軍困在薩末鞬城,無論如何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對了,據說當並波悉林在木鹿城起事時,就連大食本土,大馬士革、阿勒頗、巴格達三大核心地區多半也是由齊亞德打下來的,顯見的此人並非庸才,可他還是敗了!”


    “當然了,齊亞德尚未最終失敗,據說並波悉林擔任唿羅珊總督後,在整個波斯以及唿羅珊地區招募了幾十萬大軍,齊亞德的失敗並不意味著並波悉林的失敗,何況在乞史城,還有哈桑的幾萬大軍......”


    正想著,遠處突然傳來了一大團煙塵!


    那個方向沒有別人可以過來,自然是從畢國過來的人,因為在安國境內,除了阿濫謐城,雖然還有十幾座小城,不過城牆都隻有一丈高,城裏也隻有幾千人,根本擋不住碎葉軍的攻擊。


    何況,出了畢國之後,一路向北,沿著那密水,根本不需要將那些小城一一攻破,隻要將阿濫謐城拿下了,就可以讓那些小城全部投降!


    以前的大食人就是這麽做的。


    “隆隆......”


    豔陽下,阿濫謐城的南麵大道上瞬時被鋪天蓋地的灰塵籠罩了,過了許久,一隊人馬才從灰塵裏鑽出來!


    來的正是宇文邕奴的一千怛邏斯營以及黑夫的南弓部三千府兵、薩哈連的三千弓月部府兵,宇文邕奴最終還是讓三部中戰力最強的霫部李思慕府兵駐守在畢國城,何況李思慕從小跟著李泌長大,不僅自己英勇善戰,還學會了一些兵法,在三人中,他的霫部府兵是最接近碎葉軍的府兵。


    見到“宇文”兩個漢字,通曉唐語的庫特巴不禁有些疑惑。


    “在碎葉軍的諸將中,並未聽說有姓宇文的...對了,孫秀榮東去霫部時,守衛交河郡主的是一位來自南弓部的年輕人,據說是姓宇文的,難道就是此人?”


    正想著,大食軍駐守阿濫謐城的將領也聞訊衝到了城牆上。


    見到大隊騎兵駕到後,那人的臉上也是滿是憂色,當塵埃落定,所有的騎兵完完全全露出來後,那人不禁大喊道:“庫特巴,射箭!射箭!”


    庫特巴有些哭笑不得,他說道:“將軍,敵人的騎兵離城牆還有至少兩箭之地,就算有神箭手在此,也隻能射中少許人,但若是惹惱了彼等,城破之後他們大肆屠城又該如何?”


    那人聽了也冷靜下來了,不過他還是十分忐忑的,雖然阿濫謐城高達三丈,不是普通騎兵能夠攻占的,不過人家終究人數眾多啊,何況眼下齊亞德大將也被困於薩末鞬城!


    他手裏還有一千五百大馬士革步軍,那是他準備在城破之後與敵人巷戰的力量,不可能消耗在城牆爭奪戰上,想到這裏,他拍了拍庫特巴的肩膀,“庫特巴,放心,並波悉林大伊瑪目在木鹿城還有十萬大軍,得到畢國城失陷的消息後,我已經第一時間派出了快馬,此時應該抵達木鹿城了”


    “等大伊瑪目的大軍一到,碎葉軍便隻有等死一途了,放心,隻要你守好城牆,事成之後我會稟明大將軍和大伊瑪目,讓你擔任阿濫謐城的埃米爾!”


    “多謝”


    庫特巴說道,但他的聲音隱隱帶著一絲不甘,當然了,在此時的緊張情形下那人是聽不出來的。


    那人走了,每走多遠,一支箭“撲”第一聲射到了土牆上,庫特巴拿到那支箭以及箭上的一封書信後,不禁琢磨開了。


    “第一,碎葉軍是如何知曉阿濫謐城城牆是由安國商隊護衛軍守衛的?第二,此箭沒有箭尾,顯然是通過大唐的強弩發出來的,而強弩隻有在碎葉軍的正規營頭有,難道孫秀榮竟然讓自己的正規營頭繞過了火尋國、穆國,穿越大沙漠來到了這裏,簡直不可思議”


    “幸好是我在這裏,若是被普通護衛撿到了,並呈給了守衛城門的大食軍,那就糟了......”


    信件是用粟特文寫就的,信封上寫著“請專程安國頡利發庫特巴”


    至於信的內容,無非是勸說庫特巴投降的,裏麵並沒有什麽許諾,不過說了諸如“在碎葉軍管束之下,律令森嚴如山,各安其業,各司職守,眾生平等”雲雲。


    頡利發,是以前突厥人、突騎施人管束河中諸國時,對投靠他們的大商人、大貴族賜予的官位,最常見的就是頡利發和土屯這兩種,最為河中第一大商人,庫特巴也不免俗,也花錢買了一個。


    快速看完這封信後,庫特巴並沒有燒毀此信,而是將身邊的護衛隊長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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