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曷是一個高大健壯的年輕人,典型粟特人長相,高鼻深目,栗色皮膚,綠、白、紅三色頭巾上插著一根非常漂亮的鷹羽,頭巾的正中同樣鑲嵌著一塊火紅色的寶石。


    前麵說過,以前西突厥管轄河中地帶時,往往會派出阿史那家族、阿史德家族(阿史那家族的後族)中的貴族前往昭武諸國擔任俟利發,相當於大唐的節度使,抑或大食的總督,與諸國國王共同管轄國民。


    於是,如同安西四鎮一樣,城池很快就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由以前的國王管轄,另外一部分則由新來的俟利發以及他的部屬管轄。


    在以前的昭武諸國,石國(塔什幹)、康國(撒馬爾罕)、安國(布哈拉)、竇國(拔汗那,後世費爾幹納,國王竇姓)號為四大國,一開始丁口都在十萬戶以上,不過在先後經曆了大唐、大食的征伐後,這幾國的丁口大為縮減,到了眼下幾乎都縮減了一半。


    康國王子咄曷原被大唐封為曹國國王,還與石國二公主金絲凱亞定了親,不過隨著納斯爾的入侵,咄曷突然返迴康國,等到納斯爾敗走,原來的國王烏樂伽及其眾多子女全部不見了!


    而咄曷成了新的康國國王。


    非但如此,原來的康國還有東曹、西曹、中曹三個屬國,當戰事結束後除了咄曷兼任的西曹國國王,剩餘幾個國王也全部不在了!


    “欽化王”


    “都督”


    欽化王是大唐封咄曷為曹國國王賜給的稱號,在薩末建城以前納斯爾居住的地方,孫秀榮接見了咄曷,雖然咄曷的地位高於他,不過誰叫他是大唐直屬都督府的都督呢,別說他了,就算他以以前的外行官身份前來康國,咄曷依舊會前來拜見的。


    “懷義王呢?”


    懷義王,就是咄曷的父親烏樂伽,前康國國王,被大唐欽封為懷義王。


    咄曷的麵上呈現出了悲戚之色,“迴稟都督,納斯爾大軍過來時,我正在西曹國,本國國小力弱,城牆隻有六尺高,為了避免大食人屠城,我隻好虛與委蛇,投……靠了他”


    “納斯爾接納我後,先後攻占了中曹、東曹以及康國,斬殺了各國王族及其家眷,然後任命我為各國國王,我原本是不願意的,此人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豈能委身於仇敵?不過一想到大食人的殘暴,為了國民著想,我暫且忍下了,得知史國派人去向都督求援後,便日夜祈禱,期盼大唐天軍早日趕到……”


    孫秀榮不置可否,他端起了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不經意間,他瞥見了咄曷繡著金色花邊的袖口,那裏繡著一朵火焰花!


    孫秀榮的目光一凜。


    “你在祆教中擔任何職?”


    咄曷聽了此話也是有些奇怪,不過他還是說道:“舔為五使者之一”


    “哦?妙風還是明力?”


    孫秀榮從哥舒迷奴那裏知曉了祆教大致的架構,光明尊者地位最尊,實際上就是祆教教主,尊者下有五使者,分別是清氣、妙風、妙火、妙水、明力,其中清氣、妙水是由女性擔任的,而史泰染緬是妙火使者,咄曷就隻能是妙風或明力了。


    “舔為妙風使者”


    “那你知曉我的來曆嗎?”


    “自然知曉,聽師尊說,都督是本教挑中的諸多救世的光明使者中最出色的……”


    “哦?納斯爾是否也是其中一個?”


    “這……”


    “是的,都督”


    這時,從門外傳來一個聲音,說的是粟特語,不過是一種腔調與河中大不相同的粟特語,就如同後世的河南話與普通話的區別。


    這種腔調孫秀榮前幾日見過,那是與納斯爾的使者一模一樣的腔調。


    唿羅珊語!


    孫秀榮不禁皺了皺眉頭,今日是由哥舒迷奴值守,此人能夠沒有通報就直接進來了,多半是在祆教中身居高位者,還是一位讓哥舒迷奴不容抗拒者,此人不是他的師傅史泰染緬,難道是明力?


    眼下正是夜間,孫秀榮的房間裏牆壁上掛著一盞油燈,那人在哥舒迷奴、史泰染緬的扶持下很快出現在門口。


    隻見那人全身包裹在黑袍裏,頭上也戴著黑色的寬簷氈帽,麵部也蒙著一層黑紗,讓人看不清其真正的麵容,不過以聲音來判斷,此人至少已經六十歲了。


    咄曷見了此人趕緊跪倒了。


    “拜見師尊”


    孫秀榮依舊不為所動,出於禮節,他向剛才咄曷跪坐的蒲團指了指,“坐”


    孫秀榮與一般位居上位者不同,他喜歡生活在光明中,就算在夜間,他也會在靠近自己的地方點上蠟燭或油燈,那人自然不是他這樣的人,隻見他並沒有聽從孫秀榮的指示,而是徑直走到房間的角落裏盤腿坐下了,如此一來他就掩藏在暗色中了,加上他這一套行頭,更是顯得異常詭異。


    “我來說吧”


    雖然聲音有些蒼老,但依舊中氣十足,在空氣中傳播時隱隱還有金石裂空之聲。


    “你說的不錯,我教有五使者,手中有五把火紋刀,每一位都有責任尋找能夠為本教帶來助力的光明使者,不過眼下五使者中的明力使者自從上一任去世後尚沒有接替者,故此隻送出了四把火紋刀……”


    孫秀榮突然想到了後世他看過的一本書,說道:“不過教主身上還有很多火紋刀,可以直接送出去的”


    那人點點頭,“說的不錯,在五使者之上尚有左右使者,他們也送出去了兩兩把”


    “納斯爾也是接受火紋刀的一個?”


    “沒錯,在大食人中,我親自送了一把,光明左使送出去了一把,納斯爾那把就是光明左使送出去的”


    “這麽說你等對納斯爾的期望還在本督之上?”


    “是的,至少在這場戰事之前是這樣的,不過在這場戰事之後,都督的地位就在納斯爾之上了”


    “嗬嗬,這麽說我還要感謝這場戰事”


    “……”


    “好了,能夠得到教主親自挑選的,肯定是萬裏挑一的英傑了,本督倒是想知道此人到底是何人?”


    “都督,眼下你的地位僅次於此人了,不瞞你,此人是波斯人,年歲與都督相仿,已經打入大食內部,其人文采武功不亞於都督,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


    孫秀榮未置可否,“為了貴教前途,像妙風使者這樣將自己身邊的家屬屠殺殆盡的你等也能容忍?”


    黑暗的中的人身形略微動了一下。


    “聽史泰染緬說過,都督對本教好像有一些了解。不瞞都督,在本教中,每一個人都是兩麵性的,既有光明的一麵,有些時候他就是其他人常常見到的形象,也有陰暗的一麵,也就是其他人很少、很難見到的那一麵,到底那一麵是他的本來麵目,很難判斷”


    “本教的修行就是如此,在光明、陰暗兩麵的爭鬥中,真正的光明一麵最終會脫穎而出,有時候,有些事情看起來不合常理,最終反而會以光明的一麵呈現出來,而有些事情看起來合乎常理,最終造成的結果卻以黑暗的一麵為主”


    “哦?這麽說妙風使者殺盡家眷也有光明的一麵?”


    “……,都督,你也知道,本教在烏滸水以南式微,非有大果決者不能承擔重任,前任康國國王雖然心向本教,卻並不虔誠,故此……”


    孫秀榮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故此你等與納斯爾一起殺了他,還有他幾個擔任曹國國王的兒子?讓咄曷成為康國、諸曹國成為唯一的繼承人?本督實在有些好奇,莫說納斯爾,他是天方教徒,還是大食國的埃米爾之一,實在難以相信他能幫助貴教”


    “就說咄曷,他雖然是妙風使者,不過一旦得到康國、東曹、西曹、中曹四國,手底下有戶口十餘萬,勝兵上萬,你有何依憑讓他對你言聽計從?”


    此時,黑暗中的人以及咄曷的身體都震動了一下,孫秀榮能夠看得出來,咄曷的眼睛裏充滿了憤怒。


    “唉”,孫秀榮歎了一口氣,“好了,或許貴教自有一套讓信徒矢誌不渝的法子,本督不深究了,不過前國王是大唐欽封的,眼下卻被其子殺死,無論從國體威望以及孝道上來說都不可饒恕”


    咄曷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了,不過暗中那人卻紋絲不動。


    “都督想必有了萬全的法子,我洗耳恭聽”


    “好,我的部下哥舒迷奴也是祆教徒,還是貴教中少見的人才,經過此戰後,我讓他迴到這裏,教主會讓他擔任何職?記住,本督訓練士兵的法子天下無雙”


    聽到此話,那人的身形又動了一下,半晌,他說道:“既然都督寬宏大量,迷奴迴來後可以擔任本教的明力使者,這倒不是得力於都督,而是本尊之前與他的約定,在此戰之前,本尊自然還要考慮一番,但此戰之後他完全符合要求了”


    “好”,孫秀榮點點頭,“我有兩個條件,其一,取消石國公主與咄曷的婚約,其二,由教主出麵,讓石國、康國、史國各出兵一千,年紀都在二十以下,由哥舒迷奴訓練、指揮,在俱戰提與薩末建城之間的東曹國駐紮”


    “大食人雖然铩羽而歸,不過彼等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有哥舒迷奴三千勁旅位居各國中間,想必大食人也不敢妄動”


    “成軍之後,本督建議由哥舒迷奴迎娶石國二公主”


    “你……”


    此時咄曷終於憤怒了,他站了起來,滿臉怒容指著孫秀榮,但又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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