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光是艱苦的訓練肯定是不成的,孫秀榮隔三差五親自下廚(每夥有一個夥房,這也是“一夥”的來曆,若是在內地,肯定有專門的火頭軍,但在人手一個當做兩個用的胡弩鎮,都是自己輪流做飯),將自己懂得的用麵粉、青稞粉製作的飯食以及用野菜、肉幹製作的菜蔬全部展現了出來。


    於是,同樣的材料,騎兵夥吃的就是比其他夥強,弄得有些夥隔三差五過來打秋風,倒是讓孫秀榮的名號又響亮了一些。


    而經過魏繼龍那件事後,李繼勳、李進才都老實了,多日後孫秀榮才從白孝德那裏知道了李繼勳的一些消息。


    李繼勳是不是李林甫的親戚他也不知道,不過他卻知道李繼勳家裏犯了事,否則以他武舉出身的地位是不會在邊地就僅僅擔任一個小小的什長的,結合他之前在大校場上的表現,以孫秀榮的揣度,李繼勳多半還真是李林甫的親戚,但肯定是李林甫厭惡的那一種親戚。


    否則,以安西大都護府副大都護蓋嘉運的通達,是不會讓李林甫的親戚待在胡弩鎮這個既兇險又苦寒之地了。


    至於李進才,原本是魏繼龍的跟班,魏繼龍一死,他立即倒向了孫秀榮,對於這一點,有著三世經驗的孫秀榮完全沒有意外。


    倒是李繼勳經過這件事後倒是徹底沉默了下來,不過在之後的訓練中孫秀榮也發現此人不愧是武舉出身,不僅武藝出色,還會讀寫,還時不時傳出他寫的詩作,當然了,與大唐那些“詩人”相比就上不了台麵了,但比孫秀榮還是強上許多。


    發生那件事後,包括白孝德在內的胡弩鎮夥長以上的人對他更加刮目相看。


    “武藝高強,心狠手辣”


    這是胡弩鎮所有人一開始對他的評價,不過兩個月下來後,這兩句評價又變成了“武藝高強,表麵和氣,心狠手辣”,多出來的那句自然是平素孫秀榮能夠士卒們一起吃苦,還能親自下廚為士卒們做飯,得知他將身上的錢全部交給錄事張翰以為騎兵夥增加吃食後,“表麵和氣”這四個字在他們心中的又重了一些。


    這也是孫秀榮刻意為之,但凡一個集體,無論是軍隊,還是後世的公司,光有“緊”是不行的,光有“鬆”自然也不行,對於軍隊來說,以“緊”為主,以“鬆”為輔才是掌軍之道。


    至於自己的身世,在胡弩鎮他倒是聽楊承恩說了,不過他也隻曉得他是關中豪族楊家之後,聽說還與前朝皇室有些瓜葛,至於如何瓜葛楊承恩就不知道了。


    但楊承恩的家世倒是清楚的很,他的祖上原本是孫秀榮祖上的奴仆,原本是黨項羌荔非部落之人,在隋代就成為楊家的奴仆了,可謂世代忠仆,不過都被發配到安西之後,實際上雙方的地位已經平齊了,但楊承恩依舊對自己帶著奴仆對待主人那種心思。


    這一切,都不是孫秀榮所能左右的,他也不想知道這一切,因為,對眼下的他來說,利用胡弩鎮這個平台,以及象雄馬賊、象雄故地之間複雜的關係開創一番事業才是正經。


    眼下就有一件大事在等著他。


    一件棘手的大事。


    白孝德為了向邊令誠邀功,讓孫秀榮帶著騎兵夥、強弩夥去喀喇昆侖山口埋伏——按照時間來看,象雄馬賊若是進入大勃律去交易贓物,一去一來至少三個月,而在八月份的風雪之際迴到人煙稀少,但地域極廣的阿克賽欽地區正是時候。


    那是因為,若是再早一些,他們肯定做不到,即使做到了,在夏季的阿克賽欽,突然遭遇吐蕃偵騎是極有可能的,依著瓊布氏對聶敘氏的仇恨,一旦得知聶敘氏嫡係後裔還在阿克賽欽一帶,肯定是會打破唐、吐之間以阿克賽欽為緩衝地帶互不駐軍的默契,會出動大軍前來圍剿的。


    但在冬季就不同了,此時,象雄故地的牧民幾乎都在發源於岡底斯山的幾條大河河穀附近,是不會來到喀拉喀什河的源頭喀喇昆侖山附近的。


    但如果太晚了,喀喇昆侖山積雪幾尺厚,想要順利通過山口進入阿克賽欽也不容易。


    故此,白孝德判斷馬賊們若是要迴到阿克賽欽,一定會在八月份!


    孫秀榮自從穿越到大唐以來第一次陷入了沉思。


    自己與馬賊的頭目聶敘丹樨是結拜兄弟,雖然目的不盡單純,但是終究有一份情誼,何況還是他親自將邊令誠一夥的消息告知了他,但凡有一個馬賊落到白孝德或邊令誠手裏,還將他供出來,他的大唐府兵生涯自然立即停止了,屆時,加入馬賊將是他唯一的選擇。


    對於這一節他倒是早就做了安排,那就是一路向南,在印度縱橫跋扈,但那是下策,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這麽幹的。


    再就是務必保住聶敘丹樨一夥了,他孫秀榮能否在二十歲左右大展宏圖,完全要著落在聶敘丹樨身上,八月份,他再次從白孝德那裏得到大唐與吐蕃徹底交惡的消息。


    對於正處於“大唐中興”、“大唐盛世”幻境中的李隆基來說,如今的吐蕃人是他唯一的強敵了,若是在對吐蕃人的作戰或任何不利於吐蕃人的事情中有所斬獲,都會讓他很快得到升遷。


    而夫蒙靈察答應了自己一年之期,也就是在明年五月份之前,自己要迴到疏勒鎮成為他的牙兵。


    滿打滿算自己隻有半年時間去運作這件事。


    半年時間,在羌塘草原的冬季他能有何為?


    聶敘丹樨以及他任何一個手下都不能死,但邊令誠、白孝德有對他殷切期盼著能抓獲馬賊,以讓他這位監軍大員能一雪前恥。


    怎麽辦?


    “咚咚咚……”


    子夜到了。


    在漆黑、冰冷的屋子裏,孫秀榮盤腿坐在炕山仔細思索著。


    終於,他想到了要將此事辦好唯一可能給他帶來莫大助力的人物。


    聶峰,實際上他應該叫聶敘xx,從那天他在大校場的表現來看,似乎對自己還不錯,眼下的他與第三什的什長元豐一起已經成了年僅十八歲的他的忠實手下。


    但所有的事情都有其兩麵性,就如同不空大師所說的那甚“實相非相”一樣,明明它向你呈現了完全真實、不容置疑的一麵,但實際上並不是如此,包括聶峰在內也是,他們向自己臣服,有多少是攝於自己的武藝、魏繼龍的頭顱、李繼勳的杖擊?


    但無論如何,自己想要做到萬全,就必須提前找到聶敘丹樨,並提前與他籌劃一些事情,否則自己好不容易在胡弩鎮闖下的局麵很快就會像春夏之際昆侖山上的融雪一樣煙消雲散。


    而這個人不可能是楊守瑜,也不可能是自己,想要找到聶敘丹樨,就必須獨自穿越南北長達兩百多裏的阿克賽欽荒原,並穿越喀喇昆侖山口。


    這樣的事情,莫說一個人,就算一個什的精銳唐騎也很難做到,但他沒有選擇,隻能讓一個人去做。


    當然了,在大軍出發前,自己派出少量“偵騎”提前探查也是可以的。


    對了,就是這樣!


    ……


    “什麽,你需要提前派人越過喀喇昆侖山口去偵查?”


    當白孝德見到來到他府邸匯報的孫秀榮,並得知他的計劃後不禁皺起了眉頭。


    “大郎,說實話,阿克賽欽地方,雖然雙方都沒有派駐軍卒,但還是有一些吐蕃牧民的,以前我帶隊四處偵查時,將整個騎兵夥全部帶著也有些不安,你想啊,你能前去偵查,難道吐蕃人不會?在阿克賽欽地方,靠近建德力河源頭的郭紮錯一帶,便遇到了吐蕃騎兵,當時幸虧彼等的人手也不多,雙方對視了一陣後便離開了”


    “咳咳,那鎮將的斬獲?”


    “大郎,你是實誠人,我也不瞞你了,自然都是些吐蕃牧戶的人頭,向上呈報時,你說是吐蕃騎兵也無人會反駁,因為他們的發辮、長相都假不了”


    “但那些兵刃?”


    “嗬嗬,就算是牧戶,在戰時也會成為吐蕃的奴兵,與我國府兵一樣,也需要自己配備武器糧食作戰,運氣好的,自然也有甲胄、馬匹、武器等”


    “原來如此”,孫秀榮心裏暗忖,“眼下的白孝德還不是安史之亂時的大將,唐軍裏的而一些陋習他自然也學會了,不過吐蕃人的奴兵確實是軍卒,你又說不出什麽,真正的常備騎兵肯定都是貴族子弟,可不是區區三十六騎可以對付的,此時的吐蕃貴族實際上與歐洲中世紀的騎士階層很像”


    “就是如此,卑職才做萬全考慮,你想啊,象雄馬賊是從象雄萬戶府反叛出去的,對於我等來說是萬惡不赦,對於吐蕃人來說何嚐不是如此,我等能探知馬賊的消息,難道吐蕃人就沒探聽到?”


    “如果吐蕃人同樣抱著在喀喇昆侖山口附近伏擊馬賊的念頭,得知我軍的動向後,豈有不一網打盡的?若是胡弩鎮少了最強悍的騎兵夥、強弩夥,鎮將將如何對上麵交待?”


    “這……”


    “鎮將,卑職的意思是,既然是偵查,人數就不能太多,兩三人就夠了,吐蕃人與我國不同,喀喇昆侖山的那一邊,他們稱之為拉達克的地方,也是說著與象雄人一樣語言的地方,聽說每年也有從那裏過來的人向阿克賽欽的牧戶收購皮子、藥材等物,同樣的,彼等也會在最近幾日穿越山口迴到拉達克”


    “我的人化妝成拉達克的商販就行了”


    “看你如此篤定,肯定是想好人選了?”


    “是的,鎮將,既然是以我為這次任務的主將,自然要派我的人,聶峰去吧,他本是象雄人,熟悉那裏的地形和語言,再帶上我的仆兵耿思都,再加上強弩夥的楊守瑜,他的弓箭非常厲害,一個人可以抵得上幾十個人,聽說拉達克西邊就是大勃律,那裏既有象雄人的同族,也有從波斯來的人”


    “楊守瑜的父親是羌人,母親是粟特人,長期待在高原上,麵相黝黑,正好與拉達克以及大小勃律的部分人很像,不能再多了,聶峰、楊守瑜武藝高強,耿思都隻是一個少年,正適合商隊的人選,若商隊裏都是精壯漢子反而不妥”


    “就是要將軍卒們尋常在山上獵獲牲口皮毛用上了,加上多出來的三匹馱馬,應該問題不大”


    白孝德閉上了眼睛,最終他還是被孫秀榮那句“若是軍堡最強悍的騎兵夥、強弩夥全數折損在山口附近,你如何向上交待?”警醒了他,他同意了孫秀榮的計劃。


    但這隻是第一步。


    聶峰會在這件事上朝向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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