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


    鵝毛大雪迫不及待地自天空中砸落。


    氣溫陡然轉寒。


    白信做完早課,來到後院。


    後院早就有人來到。


    周侗手持一柄三尺橫刀,凝神站立。


    白信見了,沒有出聲打擾,默默站在一邊觀看。


    隻見周侗站在原地,手持長刀,什麽都沒做,就隻是擺著起手式,一道狂風莫名湧現,以他為中心,卷起地麵和空中飛舞的雪花朝四周翻滾。


    風聲唿嘯。


    刹那間,周侗普普通通的身影給白信帶來一股難以抗衡的巍然氣勢,好似有千軍萬馬排著整齊的軍陣,騰騰殺氣,鋪天蓋地,在積雪與狂風交織而成的塵霧彌漫的沙場背景之下,一波又一波的衝擊著白信的心神和意誌。


    陡然間,手中的橫刀突然出手,粗大的右手揮動刀柄,刀身宛如飛燕一般靈巧的在空中飛舞,在狂風卷起層層雪花飛舞時,手腕翻轉間,長刀急閃如電,精準的刺中一片雪花,卻又絲毫沒有碰觸到四周的任何一片雪花。


    這一刀又一刀的速度、力量、技巧,皆達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步!


    看的白信歎為觀止。


    刀法還在繼續。


    橫刀破空,刀法陡然一變,招式變得大開大合,勇猛疾勁,刀光在雪花的白映照下,綻放出一抹璀璨的亮光,亮的奪目刺眼,一招一式,化作收割性命的無情兵鋒,裹挾氣浪與雪花,將院內的雪花層層攪碎、蕩開。


    白信越看越是心神震蕩,難以相信,血戰十式臻至宗師之境時,其威力竟然遠遠超乎他的想象。


    在他眼中,周侗的刀法已經活了,不再是單純的刀法,從第一式“兩軍對壘”的以勢壓人,第二式“鋒芒畢露”示敵以威、第三式“輕騎突出”的出其不意……簡直是一支百戰精銳大軍在他的調度之下有條不紊的展開陣型,把對手分割、消滅、剿殺,鋒芒之強,兵鋒之盛,令人膽寒。


    而且,血戰十式中蘊藏的勢強大又奇特:既如山嶽般厚重,沉沉的壓在白信的心靈和精神之上,沉重的幾乎透不過氣來,又如浪潮般澎湃激湧,一波接著一波,越挫越強,仿佛能無窮無盡的持續和提升。


    “天下沒有最強的武功,隻有最強的人!隻要你本人夠強大,哪怕使用的是在旁人看來粗淺不看的招數,也能化腐朽為神奇,能人所不能!”


    周侗不知何時收住了刀招,凜聲對白信說道:“記住!武道的本質是個人生命的提升進化,武學隻是助人攀登上境的工具,千萬不要本末倒置,隻去追求武學和實力的強大,那是本末倒置!”


    白信知道,這是師父擔心他見識過四化天法的奇妙和強大後,會一門心思地沉浸在對武學的研究上,甚至分心他顧,去收集更多神妙奇詭的絕學,進而耽誤他在內功的進展。


    武道修行之初,最忌諱的就是博而雜,因為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放在雜學方麵的多了,修行主學的時間和精力自然就少了。哪怕是再天才、再優秀,也會被耽誤。


    好比姑蘇慕容家的慕容複,他在武學一道的才情自不必多說,家傳武學博大精深,神妙無比,可他卻醉心於學習江湖上各門各派的武學,沉迷於鬥轉星移的虛名,以至於大大拖累了家族武學的修行進度,最終少室山一戰英明喪盡,“南慕容”的名號一下子成了江湖上的大笑話。


    白信事實上就和慕容複差不多,天資不俗,但掌握的上乘武學不少,其他各種各樣的武學也掌握了許多,一個是為鬥轉星移,一個則是為岱宗如何,如果不出意外,白信就是下一個慕容複。


    但是白信卻又慕容複不具備的獨特奇遇,莫名空間讓他憑空多了兩倍於其他人的修練時間,業報能短時間提升他的智慧悟性,所以就算他三心二意,走博而雜的路線,影響也其實有限。


    不過,白信還是為師父的叮囑而感覺動容,心裏暖暖的。


    “師父放心,徒兒分得清主次!”白信點頭沉聲道。


    “那就好。”


    周侗欣慰的點點頭,把刀遞給白信,“你來練練看,讓我看看你這段時間刀法上是否有進步。”


    “好,徒兒獻醜了。”


    白信接過橫刀,走到院中,演練血戰十式。


    一時刀光飛舞,雪花環繞。


    美輪美奐。


    相比於周侗宗師級的刀法境界,白信的血戰十式就差的多了,刀法中的神韻模糊稀鬆,嚴正有餘,靈活不足,兩相比較,白信的刀法簡直是糟粕多多,不堪入目。


    但是白信的進步極快,簡直是肉眼可見。


    他在莫名空間裏研究四化天法,花了將近一天半的時間,雖然還未有較大進步,但對真氣的運行和操縱有了更微妙的掌握。


    反映在刀法上,就是他出刀的姿勢、刀法的軌跡、刀招的力量和速度都有極大程度的提升,發勁運氣的時間更短,刀招更加靈活,動作姿勢更加舒展大方,對刀法精要的掌握自然進步如飛。


    而在練刀的同時,白信感覺到精神在氣機的牽引下不斷地與血戰十式的真氣磨合,種種刀法精義在靈台之中浮現……


    一套刀法很快演練完畢。


    白信收住刀招,雙目之中不自覺地帶著絲絲駭人的凜冽氣機,雙眸鋒芒畢露,有若神刀出鞘,令人不敢直視。


    不過沒過多久,眼中精光便漸漸收斂鋒芒,恢複平淡冷靜。


    氣機與真氣已經開始磨合,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孕育出刀勢……周侗頗感欣慰,當下又指點白信幾句,指出他的不足。


    過不多久,明霽雪和祝玉妍起床梳妝。


    張三爸昨晚力拚單耳神僧,傷勢沉重,後半夜又和周侗大醉一場,此刻仍舊在昏昏沉睡,眾人也不打攪他,先行用餐。


    飯後。


    祝玉妍和明霽雪去書房讀書識字。


    白信陪著周侗在客廳飲茶,突然間想到了十三兇徒和李玄衣,便問了周侗。


    “李玄衣到底還是拘泥於規矩,說話隻說一半,忒不爽利!”周侗聽了後,笑著說了一句。


    “師父的意思是,李玄衣騙了我?”白信問道。


    “倒也不是,他隻是沒把話說清而已。”周侗沉吟片刻,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


    第一個被十三兇徒滅滿門的烈山神君,本是先帝禦內大中大夫,官位甚顯,忠心耿耿,後不滿奸相陰謀弄權,返歸烈山,後遭毒手。


    接著遇害的飛天蝙蝠廖耿正亦本為大內侍衛總參軍,與烈山神君相交甚篤,曾匡扶幼主,後不見用,獻身崆峒一派,得掌門之位,其後遭難。


    無為派看似隻是江湖門派,可其實這個門派在大趙開國皇帝未發跡之前就已投效,近兩百年來一直為皇家效力,鏟除奸臣,居功甚高,當朝太子幼年就在無為派學過藝,結果整個門派被連根拔起。


    再說馬君坦學士,雖非武人,但卻是前任禮部尚書的謀士,與化名盛氏的成亭田是當年王相爺手下名重一時的文武二將,結果,馬家和盛家全家慘遭毒手,前禮部尚書彭大人被奸相噬殺而亡……


    “也就是說,十三兇徒每次出現殺害的人,都是朝中與奸相敵對的人……這些兇殺案與朝堂政治鬥爭有關?”白信恍然道。


    周侗冷笑道:“豈止有關,分明就是奸相策動的,十三兇徒隻不過他們的打手罷了。朝廷能被依賴重用的忠臣能臣,被無端殺害的已不計其數。他們還唯恐在野的武林忠義之士會插手,一麵製造利用龍虎榜挑起事端,使武林各派自相殘殺,一麵收買高手,殘害忠義之士。這十三名精通暗殺的兇手,如非當今朝廷權貴之士,以利以祿誘之,隻怕也使不動他們……”


    “那麽他們效忠的奸相,就是現在的蔡太師了?”白信道。


    “他隻是其中之一,確切的說,幕後黑手為首的有六個,就是京城人氏口中的‘六賊’,至於依附、效忠他們的奸臣貪官,則是不計其數,遍及天下。”周侗道。


    “那大宗師為何不出手鏟除掉‘六賊’呢?隻要鏟除首惡,應該就能大大打擊他們的氣焰,到時候忠臣能臣就能得到重用了啊。”


    說話的卻是明霽雪。


    她剛從書房裏走出來,聽到兩人的談話,忍不住插口說話。


    “朝堂不必江湖,如果我出手殺掉‘六賊’,就會破壞規矩,讓有心人趁機起事。再說,大宗師也不是隻有我一個,‘六賊’那邊也有大宗師,且數量與實力並比我們弱。如果貿然挑起事端,大宗師在京城中放開手腳廝殺,受害的隻會是無辜百姓!”周侗歎息道。


    白信微微點頭,一下子明白了李玄衣為何沒有告訴自己被害人的身份的原因。


    還要自己勸住周侗不要鬧事。


    他顯然是擔心周侗被激怒,貿貿然的與六賊正麵衝突,到時候死傷的百姓可就太多了!


    試想,隻是宗師的張三爸和單耳神僧的戰鬥,就能掀起那麽大的騷亂,如果是大宗師在人口稠密的京城裏交手,那破壞力和殺傷力隻怕不下於一場大地震,死傷何止千百!


    不過在想到這裏時,白信越發的感覺,自己需要一個專門為自己打聽消息的渠道。


    就如這次十三兇徒的來曆,李玄衣有心隱瞞,他不是詢問了師父,就永遠也不知道十三兇徒效忠的對象。


    這還隻是對方沒有害他的心思,如果某人有意,保不齊就能利用掌握消息的多少算計他,栽贓嫁禍、陰謀算計等等手段,常看電視劇和小說的他可是一點都不陌生。


    雖然說他可以借助天機組織和師父的消息渠道,可到底還是不保險。畢竟兩者的立場太過正麵,消息渠道多半有很大的限製。


    “或許……我該建立一個可靠的消息渠道……”


    白信心中突然冒出這個想法。


    然後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自己昨天冒充天蓮宗少宗主的無意之舉。


    “看樣子咱們還真是有緣啊……”


    …………


    白信雖說在打天蓮宗的主意,繼續利用少宗主的身份謀利,但也沒有急於一時,而是按照計劃,在附近幾條街區賺取業報。


    京城人口稠密,居民區更是人滿為患,加上附近就有一條商業街,每天來往過路人數不勝數,白信耐下心來,每天都能進賬數千不等的業報,令他不禁直唿過癮。


    獲得業報全被他一股腦的砸在四化天法和劍罡同流的領悟之上,在這豐厚的投入之下,兩門功夫的境界簡直是進步如飛,一日千裏。


    僅僅三天時間,劍罡同流達到出神入化之境,四化天法中的化力、化勁亦是如此,不過化氣和化敗卻差的遠,隻是登堂入室和初窺門徑。


    不過即便如此,白信的實力提升仍是巨大。


    到了第四天,白信走出這片區域,到了第三瓦子區裏的商業街。


    一路上,他再沒遇到任何襲擾。


    畢竟他遭遇刺殺才剛剛發生,又爆出宗師級高手死鬥造成數十百姓遇害的特大事件,街道上的捕快三五不時的出現,更有高手沿街巡邏,就算真的有人想對他下手,也要考慮一下這時候鬧事的後果。


    白信很快找到一家綢緞鋪,走到掌櫃麵前道:“我要十兩銀子的素錦,七兩六錢的浣花錦。”


    這是從容玉嬌那裏得到的暗號。


    掌櫃察覺到有人接近,正要抬頭接客,就聽到這話,頓時身軀微微一頓,但也隻是輕微的微乎其微,之後立刻恢複正常,笑道:


    “原來是大客戶,請到裏間看貨。”


    “好。”


    兩人來到裏麵的一間暗室。


    掌櫃聲音一沉,氣息變化,道:“敢問貴客是誰,為何懂得這個切口?”


    白信不答反問:“容玉嬌沒有告訴你嗎?”


    “容玉嬌……”


    掌櫃眼皮一跳,猛然抬頭,愣了半響,連忙拱手,誠惶誠恐道:“原來是少宗主駕臨,屬下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少宗主贖罪。”


    白信目光一閃,察覺到了什麽,笑道:“無妨,不知者無罪。”


    “不知少宗主來此有何要事?”掌櫃問道。


    白信道:“我托容玉嬌打聽十三兇徒的下落,她可有迴信?”


    掌櫃沉思片刻,道:“容玉嬌並沒聯絡這邊,想來應該還沒有打聽到確切消息。少主如果有需要,屬下可聯絡她,隻是需要等到明天才有迴信。”


    “那好。我明天下午再來。”


    白信幹淨利落的撂下這句話,說完立刻拔腿就走,毫不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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