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青龍堂占據的那條巷子,浪飄萍滿臉驚歎:


    真是橫的怕不要命的!


    稱霸這片區域十幾年,一向無人膽敢冒犯的青龍堂,被人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打了一位總管,事後居然沒人出來報複,讓他們安全無恙的走了出來,簡直是把臉都丟到家了!


    浪飄萍正猶豫著要說寫什麽的時候,卻聽白信笑道:


    “浪大哥,時間不早了,咱們要不找家物美價廉的飯館,填飽肚子,順便商量下案情。”


    “正合我意。”


    浪飄萍笑道:“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專做魚羹的鋪子,雖然店鋪不大,條件簡陋,可店內的魚羹和烙餅卻是一絕,每天開張就有客人絡繹不絕前來,甚至有人不遠十幾裏前來!”


    白信見他說的誇張,心中也頗好奇,便點頭讚同。


    當下就由浪飄萍頭前領路,找到了隔壁街上的“宋嫂魚羹”。


    這是一家外表簡陋,看起來頗有些年頭的小店,店外的招牌和桌椅上油乎乎的,外麵的牆壁上還有常年煙火繚繞熏出的厚厚烏灰。


    不過就像浪飄萍所說,這家小店的生意非常好,現在又正值飯點,小店內的桌椅早已經坐滿了客人,坐不下的客人有的幹脆端著碗筷蹲在外麵牆角邊唿嚕嚕的吃喝起來。


    就算如此,仍是還有許多客人在外麵排隊,左右晃動的瞅向店裏,等著他們讓出位子。


    此時,雪越發的大了。


    好在店家也很貼心,早就在店鋪外簡單的搭了一個棚子,讓等待用餐的人在這裏暫避風雪。


    浪飄萍和這家店裏的老板顯然是熟識的,見了他過來立刻熱情的打招唿,正巧有人用餐會了賬,空出了一張桌子,便立刻招待他和白信坐下,送上一壺暖酒,一疊小菜。


    過不多時,手腳幹練麻利的老板娘把香噴噴的魚羹和烙餅端了上來。


    浪飄萍美美的喝一口暖酒,驅除身上的寒氣,簡單招唿白信一聲之後,立刻拿起筷子、木勺,就著烙餅,對魚羹大快朵頤起來。


    白信嚐了一口魚羹,隻覺一股鮮美的感覺在口腔之中蔓延,雖然在味道層次上比不過前世那些添加了各種香料和添加劑的美食,但卻勝在新鮮甜美,別有一番風味。


    “味道還真不錯!難怪浪大哥你這麽推薦……”


    兩人邊吃邊聊,相處十分融洽。


    不一會兒。


    話題聊到了案子上。


    浪飄萍飲下一杯熱酒,行之漸漸放開,態度隨意了不少:


    “白兄弟,接下來你準備怎麽查這個案子?”


    “既然有了線索,當然是去招那人對峙了。不過……”白信話鋒一轉,似笑非笑的道,“看浪大哥的表情,似乎這個童太歲很不簡單。”


    “何止是不簡單,簡直就是不簡單!”


    又悶下一杯熱酒,他滿足的砸吧了一下嘴巴,示意白信把頭靠過去,壓低聲音道:


    “童太歲是媼(ao)相唯一的侄子!”


    說到這裏,他拍了下桌子,發出一聲脆響,懊惱道:“早知道這件事情會牽扯到童太歲,打死我也不會參活到這裏麵!”


    “媼相?你是說當朝童太傅?”白信恍然了。


    “噓!小聲點!別讓人聽見了!”浪飄萍連忙低聲喝止,讓白信不要多說。


    媼相、童太傅,兩者所指是同一人,乃是當今權傾朝野,風頭無兩的大權臣——


    童貫!


    這人本事宦官出身,隻因生性巧媚,頗得大趙官家的喜愛,便開始逐漸發跡,以宦官之身掌權,參與政事,更積極執掌兵權,壯大勢力。


    至如今,他已經是太傅、涇國公,主管樞密院事,另外統領九鎮兵馬,是真正意義上的權傾內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相比之下,某個名不副實的“九千歲”可就差的多了!


    至於“媼相”的名頭,是京城百姓厭惡他,暗地裏以此命譏諷他的稱唿。


    除了他,還有一位蔡太師,也是一大權臣,被稱為“公相”。


    “原來是仗了童太監的勢,怪不得敢被稱作‘太歲’呢!”白信若有所思的低聲道。


    眾所周知,太監是沒辦法生孩子的。


    而在古代禮儀製度中,沒有男性後代是一件上至皇上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都無法容忍的大事,因此,太監一旦得了勢,就會幹兒子、養子、義子的認下一大堆。


    不過更多的太監,是大力提攜自家人,然後把自家的後輩過繼給自己,幫助自己傳承香火,死後也好有臉麵去見列祖列宗。


    在這樣的背景下,童太歲身為童貫唯一的侄子,肯定是備受童貫的重視和寵愛,嬌慣寵溺之類的詞語恐怕已經無法形容他了。


    如果把案子查到他的身上,不管有沒有過錯,都是在冒犯童貫、冒犯一位權傾朝野,手握兵權的大權臣!


    事態之嚴重,可想而知。


    “不止是那位‘媼相’的勢,還有蔡太師!”


    浪飄萍聞言,再次壓低了聲音,補充道:


    “當年蔡太師還未發跡時,是媼相提拔任用他,讓他有了高升之勢,之後一再關照,兩人狼狽為奸,沆瀣一氣,後來蔡太師出任太師之位,也是媼相鼎力相助。你說,這麽大的人情,蔡太師他要是不報答,誰還敢跟他混。”


    “童太歲上麵有太傅和太師兩位大權臣做靠山,行事如何你可想而知。我隻說一事,你便知道他的厲害了。”


    “幾年前,一位江南路監察司的女兒被童太歲看上,要納入後室,卻不是正室,人家監察司堂堂一方封疆大吏,當然不肯受此屈辱,便憤然拒絕,你猜下場如何?他被氣死了!被氣的嘔血而死!”


    “他被報複了?”白信心中一動,已經猜到了幾分真相。


    “是啊,有十幾名言官聯名上奏,彈劾他瀆職、貪汙、草菅人命、強搶民婦、與兒媳有染……等等十八條大罪,還有人把奏章上的內容滿京城宣傳,弄得人盡皆知,生生把這位素來清正愛民的好官氣的嘔血而死!他的老母悲痛之下,中風癱瘓!兒媳為證清白,留下一雙不滿三歲的幼兒,上吊自縊!”


    浪飄萍喝了口酒,把悲憤不平的情緒咽下肚去:“後來種種罪名被查明為子虛烏有之事,他的兒子上奏,請求官家製裁誣告的言官,但上麵以言官彈劾官員無罪的名義不予理睬,斥責他不通時務,悲憤交加之下,他一病不起,鬱鬱而終。可憐偌大一個家業,頃刻間雲散風消,隻留下幾個孤兒寡母,艱辛度日。後來有人曾說,在風月場所裏見過那位官員的女兒,也不知是真是假。”


    “浪大哥是說,他們仍沒罷休,還把人家女兒送到了風月場所?”


    “也許是也許不是。那家人男的全數身亡,隻剩下幾個孤兒寡母,又得罪人,沒人敢幫她們,為了維持家境,女兒少不得要做出犧牲……”


    浪飄萍歎了口氣,放下酒杯,很鄭重道:“所以啊,白兄弟,咱們要是敢找童太歲過問趙三的事情,下場絕對淒慘!”


    這件案子就當作沒發生過好了!


    這話浪飄萍沒說,但眼神裏的意思卻無比清晰。


    “浪大哥放心,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白信笑著說道:“你想,童太歲的勢力那麽大,背景那麽硬,身邊肯定有實力高強的高手保護,說不得連宗師級別的高手都有,甚至還可能不止一個!我就是再莽撞,也不敢拿自己生命開玩笑啊!”


    “話雖如此,白兄弟可千萬要說到做到才好!”浪飄萍將信將疑道,“你剛才出手打趴下趙總管,得罪青龍堂的時候,可沒見半點遲疑啊!”


    “此一時彼一時。童太歲和青龍堂,豈可混為一談呢!”白信道。


    “但願如此。”


    浪飄萍放下心來,可還是忍不住提醒道:“你把趙總管打成那個樣子,已經是大大的得罪了青龍堂,以青龍堂酷烈的行事風格,一定會找機會報複。白兄弟,你最近一定要小心謹慎。”


    “多謝浪大哥叮囑,我自有分寸。”白信笑了笑,不以為意道。


    少年人,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


    浪飄萍見他這副樣子,就知道他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心裏去,不由歎息。


    這卻是他誤會白信了。


    這次白信真的沒想莽撞行事。


    他二話不說暴打趙總管,純粹是見不得一個上不得台麵的混混在自己麵前耀武揚威……盡管這個混混和和他前世的混混是兩個概念。


    至於趙三夫婦的案子,他弄清楚童太歲的身份後,也有點無從下手了。


    如果對方是尋常官宦子弟,他冒點險,找到人弄清楚事情原委,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也算給死者一個交代,可偏偏人家來頭極大,直接衝突的話,就是他的師父都未必保得住他!


    白信對朝中局勢也是有一些了解的,童、蔡二人為主的政治團體,正是師父周侗、六扇門諸葛神侯、李道等人的死對頭,彼此之間摩擦不斷,沒事還要找事,他出麵去招童太歲,豈不是把把柄送上門,令局勢惡化。


    隻是……


    這麽一來,趙三夫妻就死的不明不白了!


    說話間,食物已經一掃而空,眼見外麵還有許多客人排隊,白信和浪飄萍也不好占著位置,白信搶先會了賬,兩人並肩走出小店。


    “白兄弟,這件案子咱們就如實告訴石公子,讓他去找兩位石大人,接下來怎麽處理,就讓他們去頭疼好了。”


    浪飄萍臉頰紅紅的,象是有點喝醉了。


    “也好。”


    白信點頭讚同,“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麻煩就交給在其位的人處理好了。”


    “是這話了。”


    浪飄萍笑著,忽然指著門外道:


    “你看那個道士,風雪天還出來寫字占卜,出家人的生活也不好過啊!”


    白信循著他的手指望去,看到了數十步外,支了一個算卦攤的道士。


    這道士三四十歲,梳著道髻,帶著道冠,模樣斯文儒雅,像讀書人多過像道士。


    他身上裹著破舊臃腫的大棉襖,雙手攏在袖子裏,不住吆喝著招攬生意。


    但來往行人步履匆匆,沒有一個願意坐下來,找他算卦占卜的。


    白信打量著那邊時,那道人正好望過來。


    四目交接。


    他怔了一下,然後仿佛觸電了一般,連忙扭過頭去,看向其他方向。


    隻是他的手掌悄悄抽出袖子,對著白信這邊微微彎曲手指,連點三下,又換了一個姿勢,搖了搖手掌,極其隱蔽。


    白信心中一閃,認出了對方的暗號。


    天機組織!


    隔了這麽長時間,天機組織終於派人過來聯絡了。


    他隨便找了個借口,讓浪飄萍在原地等自己片刻,獨自一人走過去坐下。


    白信裝作算卦的樣子,確定四周沒有人留意這邊,才低聲問道:


    “你找我何事?”


    “迴恩公,六扇門有人給組織傳遞消息,說月前被恩公折辱過的羅虎,派人從安縣抓了幾個漏網之魚來京城,要辦成鐵案,一舉拿下恩公。組織派人聯絡恩公,告知此事,不想是我第一個見到恩公。”


    算卦的這人語氣和神色都很激動,說話間全然沒有留意四周,怎麽看都是一個菜鳥。


    羅虎?


    哦,就是那個在找麻煩的六扇門捕頭……


    他為了拿我,竟然不遠千裏從安縣抓人做人證,真虧他有這份忍耐力了!


    白信想起這人,心裏有些好笑。


    當初他還以為對方很快就會找自己麻煩,還在草廬裏等著他來著,誰承想一點動作都沒有,隻道是人家沒膽子上門鬧事,原來是偷偷準備大招,在這裏等著自己呢。


    “你為何叫我恩公?”白信問。


    “屬下是安縣人胡文輝,恩公為安縣上下除掉邢祁處等人,恩同再造,自然是以恩公稱唿了。”胡文輝興奮又感激,模樣就像是白信上輩子在電視裏見過的某些小鮮肉的私生飯。


    “你是安縣人?”


    “正是。”


    “安縣現在如何呢?”


    “恩公除掉邢祁處那夥人後,又有新的官員上任,不過咱們天機組織也過去了,有咱們的人在暗地裏看著,那些官員不敢亂來,現在的安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的安樂平和。”


    胡文輝感激道:“這一切都是恩公的功勞。所以天機組織發展我組織成員時,我知道恩公也是天機組織的人,就二話不說加入了,這次是特地從安縣趕過來的。”


    “你有心了。”白信微微頷首。


    “關於羅虎此人,你們知道哪些情報?”


    這家夥明知道自己是禦拳館弟子,草廬主人,與大宗師關係不淺,還敢處心積慮的對付自己,顯然背後肯定有些背景。


    “羅虎此人,所屬文官派係,與諸葛神侯一派敵對,意圖染指六扇門大權。這次也是他們發現恩公殺官,而諸葛神侯一派卻故作不知,想以此為借口拿下恩公,再借力扳倒諸葛神侯!”胡文輝迅速迴答。


    “他住在哪裏?”白信再度問。


    “他住在……”


    胡文輝小聲把地址說了一遍。


    “很好,我知道了。”


    白信起身離開,掏出幾枚銅錢放下,算是付了卦資。


    “客人慢走。”


    胡文輝笑著收了錢。


    混然沒有注意,人群中有道目光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至始至終。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這個武林有問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我是唐僧我不騎白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我是唐僧我不騎白馬並收藏這個武林有問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