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邦儀一行人進了院子,分賓主以此落座後,店小二離去,很快有人送來香茗和果盤。


    水果新鮮水嫩,配以雪白的蔗糖,擺成各種精美的造型,極度引動食欲。


    可楊邦儀等人卻沒心情享用這些巧手切好的新鮮水果,坐在位子上一個個心思重重,臉色或是陰晴不定,或是若有所思,或是憋屈惱怒。


    剛才的衝突很短暫,可對眾人的影響卻一時半會難以消退。


    白信把眾人的表現看在眼裏,暗自搖頭,這幾個人還真都是小孩子,逞強鬥狠也許在行,可在話術爭鋒、為人處事方麵就差的一塌糊塗了。


    出乎預料的是,最先清醒過來的人不是為首的楊邦儀,而是他的妹妹楊鬧紅,她對白信和明霽雪兩位客人,歉意賠罪道:“這次歹人生事,楊家處事失當,讓兩位見笑了。”


    明霽雪與白信笑了笑,沒有說話。


    楊鬧紅一說話,楊邦儀也冷靜下來,對兩人道:“楊某的私事打擾了兩位貴客的雅興,這是我的不是,待會兒我自罰三杯,為兩位賠罪。


    ……嗯,這事就算揭過去了,來來來,大家享用水果,這些水果可都是長春閣今日才采摘運輸上來的,可新鮮著呢。”


    楊邦儀熱情招待,眾人剛剛積存的火氣漸漸消去,過了片刻,店小二送菜上來,眾人吃吃喝喝,氣氛漸漸融洽起來。


    楊鬧紅和楊滿堂兩姐妹拉著明霽雪,聽她講說從西域東來一路的見聞,


    她們邊聽邊不住出言詢問,刨根問底,對於明霽雪口中的異地風土人情,她們非常的好奇和感興趣,畢竟自出生以來,她們從未離開過京城,足跡範圍隻是在自家和親戚家來迴打轉,最多是跟著哥哥逛街或者偶爾出城踏青,所見所知僅限於京城附近。


    “你們這邊都說西域是苦寒之地,但依我之見,西域物產豐富,某些地方更是風景優美,盛產魚米牛羊,而且那邊盛產良石美玉……”明霽雪被她們勾動了談性,當即是侃侃而談。


    比起這對姐妹花,她是真正的見多識廣,走過萬裏路的。


    另一邊,本來對明霽雪所說不以為意的楊邦儀等人,漸漸也被她描述的西域風情吸引,聽得津津有味,連吃喝都忘了。


    明霽雪所說大多是其親身經曆,中間又夾雜著師長的見聞,以及沿途所遇商人講述的奇人軼事,加上的玉容明媚靚麗,口才不俗,講故事有條不紊,娓娓道來,令的在座幾人不禁隨著她的講述而浮想聯翩,仿佛眼前浮現出一幅幅黃沙遍野、匪盜橫行、物草豐美、美玉翡翠遍布山穀的或是蒼涼、或是壯闊、或是美麗絕俗的生動畫麵。


    “不想西域之地,經有如此優渥之地。有朝一日,我等必將率領麾下兒郎,馳騁西域,底定天下!”楊邦儀聽得熱血沸騰,恨不能馬上請了旨,領兵去往西域,會一會那邊的英豪。


    似楊家、折家、種家這樣的將門,隻要不犯大錯,後輩子弟肯定是要繼承長輩在軍中的職務,領著部隊征戰各地,保家衛國的,楊家軍、折家軍、種家軍的名號就是因此而來的。


    因此楊邦儀說日後領兵,並非是空話,隻是征戰西域,那卻是沒影兒的事了。


    明霽雪說的口幹舌燥,才總算緩解了一眾人的好奇心,端起香茗細細飲著,滋潤喉嚨。


    白信趁著氣氛融洽,眾人的關係無形中拉近了一層,便出言道:“楊兄,我初來乍到,對京城青年俊傑一無所知,還請不吝賜教,免得以後遇到丟臉。”


    “白兄弟太客氣了。”楊邦儀慷慨笑道,“白兄弟想知道盡管問,楊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白信點頭,問道:“請問,適才那位耿兄和周兄是何人呢?”


    “原來白兄弟是對他們兩人好奇。”楊邦儀放下酒杯,笑著說道,“識得他們兩人是青年俊傑,可見白兄弟的眼力著實了得。”


    “適才那位周兄,是太學生周邦彥。別看此人年歲不大,可文名早已驚動文壇,他所作之詞格律謹嚴,語言曲麗精雅,被世人奉為‘詞家之冠’,是當今大趙國最負盛名的文士,在朝野和士林影響巨大。”


    楊邦懷接過兄長的話頭,繼續說道:“而且周邦彥不但精通詩詞創作,更長於音律,優於繪畫,他所作音律,所畫之圖畫,一經問世,就被京中文人雅士和閨閣婦女爭相搶購,乃至許多名動天下的清倌人都放出話來,隻要周大家前往,她們不收分文,願意自薦枕席。”


    說話間,楊家兩兄弟無不露出羨慕嫉妒之色,但更多的佩服和敬仰,而白信亦注意到,楊鬧紅和楊滿堂兩姐妹聽到周邦彥的名字時,隱隱見臉顯羞澀,眉目之間卻又無限風情蘊藏。


    懂了!


    這貨就是古代版的流量小生之王。


    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


    甚至連男人都不放過!


    “至於那位耿兄,他本名叫做耿良辰,來曆不詳,眾人隻知道他是南方武學大家出身,一年前來京城遊曆,與諸多劍術高手試劍,曾經一劍擊敗禦拳館五道之中劍道的守關弟子,又一劍殺敗太學劍術第一的弟子顧環雲,劍術之高,難以測度,自此一舉成名,戰力直追宗師。”


    楊邦儀說起耿良辰時,麵色露出幾分異樣,但仍不掩敬佩之色。


    “在京城年輕一輩之中,耿良辰絕對是個中翹楚,名列前茅!”


    白信眼中閃過幾抹異色,突然問道:“那他們的實力如何?與趙燕翎趙師姐相比如何呢?”


    楊邦儀一愣,麵色古怪道:“白兄弟怎麽想起問這個了。耿良辰原是武道中人,與趙燕翎趙世妹有爭鋒還算正常,可周邦彥周兄從小苦學經義,埋頭苦讀,從未練過武功,哪來什麽高低呢。”


    “你說周邦彥不會武功?”白信臉色比他更加古怪,詫異道。


    “是啊,不僅周兄自己說他從未練過功夫,他的同鄉也能做證。而且前段時間京城突發怪異事件,周兄被波及,如果不是太學生裏的高手及時趕到,他就要喪命於此了!”楊邦懷肯定道。


    “這……”


    白信正想說話,院外突然有人喝道:“把院子包圍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一個都不許放走!”


    突來傳進來的聲音,趾高氣昂又帶著遮掩不住的驚喜和焦急。


    楊邦儀等人都是神色一變,露出驚色。


    密集的腳步聲中,忽然有大批的捕快蜂擁而入,將這座院子內外圍得水泄不通。


    人群之中,有一位穿著深色勁裝,身上帶著濃鬱的酒氣,腰係銀色腰牌和一柄腰刀,麵上留著絡腮胡的中年人大踏步走進來。


    這位左右打量院子一眼,目光在楊邦儀幾人臉上掃過,微微露出凝重之色,但當他看到白信時,眸光陡然一亮,然後手執刀柄,氣勢洶洶地直衝著白信走了過去。


    楊邦儀和楊邦懷兩兄弟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眸中看出了幾分怒色。


    他們宴請兩位救助了姑母的貴客,本意是顯示楊家知恩圖報,也想拉攏兩位少年英豪,可誰曾想這簡簡單單的一件事情卻是一波三折,一而再的受到挑釁和幹擾,簡直是全不把他們楊家放在眼裏。


    “不如動武把他們趕出去?”楊邦懷提議道。


    楊邦儀想了想,拒絕道:“不能輕舉妄動。這些事六扇門的人,領頭的這位銀牌捕頭是偵緝司的羅虎,背後有人撐腰。我們真要隨便動手,很容易落人話柄,讓某些瘋狗攻訐我們楊家!”


    這次是衝著我的了。


    白信察覺到對方的目光死死盯著自己,狂熱的惡意,已清楚表明敵友立場。


    羅虎大步走至白信身邊,目光冷冽,仿佛刀鋒:“白信,你阻礙公務,背信殺師,道德敗壞,又殺害安縣縣令邢祁處以及安縣百姓數十人,罪大惡極,跟我迴六扇門受審!”


    他的話剛剛說完,桌上的楊懷疑等人,包括折克繼都是臉色一變,紛紛轉過頭來,眼含錯愕的往白信看了過去。


    他們這些將門人家出身的子弟,可以做為非作歹的紈絝,也可以結交身份不高的貧賤人或江湖客,但絕對不能結交涉嫌造反、殺官的人!


    這類人是朝廷最深惡痛絕的,得之必殺之而後快,甚至是抱著寧殺錯不放過的態度,如果將門子弟,乃至是官宦子弟與他們有所牽連,那麽輕者下獄、殺頭,重則抄家滅族。


    就連常年呆在西北,在地方上做土皇帝的折克繼,在聽到羅虎提到白信殺官時都是禁不住的臉色大變,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安縣殺官的事情他們都知道了……”


    白信眸光裏閃過一抹奇怪之色。


    他來京城之前,已經從趙燕翎那裏得到了保證,說是他犯下的那些事跡有人出麵處理,六扇門那邊不會有問題的。


    現在是怎麽迴事?


    出爾反爾?


    我被套路了?


    “說不出話來了嗎?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羅虎見白信呆呆地不說話,便知道是被自己鎮住了,心裏越發不屑,大喝一聲,讓手下上前,“給我鎖了,帶走!”


    “慢著!”


    出乎所有人預料,說話的人居然是楊鬧紅。


    她站起身來,眼神顯得異常淩厲:“六扇門拿人都不出示緝捕文書的嗎?這不合規矩!”


    “規矩?哈,笑話,我們六扇門就是規矩!”羅虎輕蔑一笑,喝道:“六扇門辦事,你們也敢阻撓,是想連累全家下獄麽?”


    “你……”


    楊鬧紅氣結,卻無可奈何。


    他們無職無權,隻能仰仗家族背景和勢力唬人,可對方壓根兒不怕他們家,搬出大義的名分來,他們反而是弱勢一方。


    “還敢坐著,給我跪下!”


    一句話鎮住幾個官宦弟子,羅虎眼中露出幾分得意,一扭頭,卻見白信老神在在的坐在原位上,端著茶杯邊飲邊看,大爺範兒十足,頓時氣炸了肺,忒不把他羅老虎放在眼裏了。


    一聲怒吼之中,他脊骨一彈,身形猛然向前,接著腳下自然而然向前跨出一步,力道自雙腳向上傳遞,經雙腿、腰胯、脊骨、肩膀,節節貫通,右手猛然向前探出。


    刹那之間,他微微張開的手掌化為虎爪,手臂一抖,帶起一股惡風,抓向白信琵琶骨。


    虎爪手!


    而且是得了真傳的虎爪手,五指之間蘊含著無堅不摧的內力,如果被這一爪抓中,別說是血肉之軀,就是生鐵岩石也要戳出幾個洞眼來!


    更驚人的是,他動手之際,渾身氣血奔騰,一股渾厚迫人的強烈氣息直衝四周,宛如猛虎下山,全身骨骼震蕩作響,吼出的聲音真如猛虎出動!


    甫一出手,他就展現出銀牌捕快的強大實力。


    但就在虎爪氣勢萬鈞臨頭之際,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掌,突兀的出現在羅虎視野裏。


    “什麽時候……”


    就在羅虎驚詫的瞬間,手掌以快過他思維的速度,突破了虎爪的籠罩範圍,五指如輪急轉,封住他胸前數處大穴,繼而,一耙揪住他的衣領,劈手一揚,羅虎兩百來斤的身軀登時飛了出去。


    砰!


    龐大厚重的身軀砸在地上,巨大的力道直接把羅虎砸暈過去。


    霎時之間,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快!


    實在太快了!


    場中大部分人都沒看到發生了什麽,隻知道前一刻羅虎還在氣勢兇惡的對目標出手,可下一刻他就飛了,砸在地上後暈了過去,中間發生了什麽,他們壓根兒看不見。


    能夠看清楚中間發生了什麽的人,場中隻有明霽雪、折克繼、楊邦儀三人,也因此,他們越發驚訝白信出手之快,簡直是雷霆轟掣,迅不可擋!


    “愣著做什麽?還不走!”白信淡然開口,好似剛才動手的人不是自己,淡淡的看向羅虎的手下。


    “你……你……”


    羅虎一名手下結結巴巴的指著白信,直到白信瞪了他一眼,才突然反應過來,不敢再多說什麽,讓人抬起羅虎,一群人灰溜溜的走了。


    白信微笑站起,看向楊邦儀:“楊兄,今日就吃到這裏吧,我還有事,可否迴去李府,見一見李夫人呢?”


    楊邦儀諾諾而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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