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就在一瞬間,從倒塌房屋裏濺出的玻璃碎片紮穿了車輛輪胎,車輛打滑,方向不再受控製,即使發生了這樣的情況,車裏的人表情仍然不變,手把著方向盤。車輛迅速駛向還在慢慢過人行道的老人。車裏的人麵不改色,輪胎在地麵上摩擦的聲音也沒能引起老人的注意,很奇怪的,他們像是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正在走向生命的終結一樣。盡管情況再怎麽詭異,對方也是人,活生生能走的人,站在小隊末端離人行道最近的徐高快速跑去,想要至少救下老人。就在他即將夠到人的瞬間,後方遠處傳來建築倒塌破毀的聲音,有東西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快速推進。在他夠到老人之前,一個龐大的黑影從身後襲來,就從他身邊閃過。他甚至能看到上麵尖刺一樣的絨毛距離自己的瞳孔隻有幾厘米的距離。車和老人一起,全都被拋來的異種直接撞飛,車輛被高高拋起又落下,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撞到車輛後,異種仍然沒有停下,繼續向後退去,尖刺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深刻劃痕,狠狠撞上大樓。要是沒看錯,異種身上似乎插著有一把刀。它撞上大樓後仍然沒有停下,一連直接將大樓貫穿,撞上下一棟大樓。幾棟大樓中都空出一個巨大的洞,樓身開始傾斜,一棟接一棟地傾斜。在長著尖刺的異種過去後,徐高眼睛完全不敢合上,即使眼球已經酸澀,也依舊一動不敢動,又看到一個白色身影在揚起的塵霧間掠過。死亡的感覺好近,他甚至不敢低頭確認自己身上有沒有多出的傷口,就隻敢這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像動一下就會發生什麽不可挽迴的事。有人順著看向已經開始傾斜的大樓,輕聲說:“……樓頂,好像有人。”其他人順著看過去。最後一棟樓樓頂確實有人。距離太遠,他們看不清楚,隻隱約看到了一點輪廓。白衣黑褲,白發。就在他們看過去的時候,樓頂上的人直接從最頂層跳下,墜入揚起的大片的塵霧中。徐高終於從那種死亡的震顫感中迴過神,在看到白發的瞬間轉頭看向胡礫。胡礫的眼神已經變了,看了一眼站在最前麵的徐同歸。徐高於是也跟著看向站在最前麵的人。很難形容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人還是那個人,還是那個樣子,他就這麽站在原地看向塵霧之後,但是莫名像是完全變了個樣,讓人感覺到陌生。沒有上前,也沒有離開,一行人就這麽站在原地,像是在莫名等待什麽一樣。遠處塵霧裏有人影走出。傾斜的高樓在他身後倒塌,發出巨大聲響,不斷敲動著人的耳膜,刺激已經繃緊了的神經。身影逐漸清晰,他們看清楚了。確實是白頭發。滿頭白色的頭發順著揚起的塵霧向後揚去,白發下的眉眼淡淡,眼尾沾血。他手上拖著把長刀,刀尖貼在地上,刀刃上的紅色血液還在順著滑下,淌出一條蜿蜒痕跡。他輕鬆走來,後麵是倒塌的大樓的殘骸還有已經不會動彈的異種屍體。身影和臉很熟悉,但是整個人完全陌生。不帶絲毫情緒的瞳孔看過來的時候,這個人看所有人都像是看死物一樣。胡礫慣常眯起的狐狸眼睜開,手已經不自覺搭在了腰邊武器上,習慣性警惕。之前果然被騙了。在場受到衝擊最大的是徐高,看著不斷走來的人,瞳孔驟縮。眼前的身影和之前在影像裏看到的隱約的背影逐漸重合。就算沒有其他人的提醒他也能看出,這是001。他終於知道胡礫為什麽就算為什麽沒有見過001,也可以通過影像一眼認出對方。這種鋪天蓋地的幾欲讓人窒息的壓迫感,確實是張最特殊也最肯定的名片。很熟,熟到了極致。心裏其實已經有了猜測,但徐高仍然不敢把這個人和之前還在和自己一起在小飯館裏八卦的人合起來。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對方說:“這裏的都是死人。”意思是讓他不用做無意義的救援。剛才在異種之後經過的白影就是這個人,他沒能看清對方,但對方注意到了他。從耳朵裏傳來的聲音清淺冷淡,和之前聽到的聲音有些細微的差別,但音色一般無二。他走過來的時候,周圍的人不自覺讓開,最終空出一個缺口。江於盡走到了徐同歸麵前。稍微用點力,手裏的刀穩穩陷進地麵,他從自己褲子口袋裏掏出了一張地圖塞給對方,說:“這是這個城市的平麵圖,所有街道都在上麵。”他好像對徐同歸的到來並不顯得驚訝,也或許是早有預料。帶血的手碰上男人的臉,江於盡帶著對方的頭轉了個方向,對向高樓健在的地方,說:“把那東西造的異種解決掉,我去找人。”徐同歸低頭看著麵前人淺淡眉眼,說“好”。他不問對方為什麽在這裏,也不問在找誰,就這麽直接答應。他的臉側和脖子還帶著剛才觸碰的時候留下的血痕,一雙鉛灰色瞳孔裏的情緒沉默又熾熱,腎上腺素在快速飆升。像蓄勢待發的狼犬,經曆過浴血廝殺,沉默又永遠忠誠。有著白色頭發的人又拿著撿來的刀走了,幾乎是瞬間消失在原地。徐同歸把手裏的地圖給了胡礫,讓他帶領大隊。意思很明顯,他要一個人行動,胡礫了然。所以這個人最開始的時候才會讓他在一組,為的就是現在可以直接離開。地麵開始震顫,在之前的人指的方向,巨大的異種開始逐漸成形,粘稠身體爬上大樓。徐同歸消失在了原地。遠處剛出現的異種身體直接被貫穿,破開了一個即使站在遠處也可以看到的大洞,他們甚至可以透過洞看到之後的大樓。連帶著異種在內,周圍的大樓塌陷,迅速垮塌,飛揚起的沙塵遮住了所有人的視線。這些高大的建築和異種在他們手裏就像玩具一樣被輕鬆拆解,玩弄,破壞。異種的大半身體直接被撕裂開,再從高空落下。徐高的眼睛依舊大睜著。他以前看到徐隊做任務,從來沒有這麽大陣仗,也從來沒有像這樣快速過。這些對他們來說需要做好死的準備才敢鼓起勇氣對上的異種,在剛才卻被直接貫穿了一個大洞。“覺得陌生?”胡礫攤開地圖,沒有看向徐高,一邊看著地圖上的街道一邊說,“這才是你真正的徐隊。”莫名失憶,還有局裏的規則,對市民的考慮,這些種種像鎖鏈一樣束縛住了這個人,平時出任務隻能壓著能力打,避免誤傷人,避免過多毀壞建築物。001是解開鎖的鑰匙。迴想了下剛才看到的眼神,徐高毫不懷疑胡礫之前說過的隻要001想,徐同歸可以反手就拆了特搜局的話。他現在信了。對方看起來真做得出這樣的事。“二小隊在南二街街口銀行集合,向南三街推進,三小隊去西四區,四五小隊繼續按照進度搜查周邊,七小隊做好援助準備。”收起地圖,胡礫下達完指示後終於看了徐高一眼:“我之前沒和你說過徐同歸就是遊戲第二?”看徐高表情,他很顯然沒說過。陳景三個人正在一個地牢裏。在炸毀銀色大樓阻斷研究後,他們一直被人追著,在有肉堆的地方還有異種不斷出現。他們沒有和這些人和異種正麵對上,選擇先跑。跨過小半個城市,在殺了幾個幹部後,追在他們身後的人越來越少,異種從某個時間段開始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他們大致猜出是特搜隊的人來了。在研製出結果的當天上午他們匿名舉報了之前發現的片區內最大的據點,按照時間來看,特搜隊的人也該到了。想要找出晶體,就一定要有人牽製住零的人和異種,特搜隊是首選。地牢是地麵塌陷時他們偶然間發現的,裏麵有人,但似乎都還沒被寄生,有的人的眼睛還睜著,看到他們後也沒人闖進地牢試圖殺死他們。地牢裏有這個城市裏為數不多的活人,但這些人也僅僅是在微弱唿吸,眼睛都很難睜開,很顯然離死不遠。在某一層裏,他們看到了四個關在陰暗房間裏的人。四個人穿著潛水服,已經死了。是上次來時在海麵上遇到的四個人。也不知道他們是用了什麽方法到了這裏,沒找到寶物,反倒死在了這陰暗地牢裏。這邊像是挺久已經沒人來過,原本活著的人硬生生被關到死。再下一層樓的時候,出乎意料的,這裏又有一個實驗室,隻是實驗室裏已經沒了人。實驗室在一側,另一側就是牢房,牢房裏的人靠在欄杆邊,手還抓著生鏽的鐵欄杆,已經沒了氣息。和上麵的人不同,這裏的人都有一個特點,臉上都有一個【0】字。幾個人翻看了實驗室記錄,看完之後再看了眼另一側牢房裏的人。和外麵的人說得不一樣,原來臉上刻字並不是表示總部對這個人的認可,而是不能用來實驗,或者實驗並不算成功的廢品的標誌,他們讓廢品流出總部去做事,部分廢品想要留在總部,於是直接被關在了這裏。這個城市沒有人性可言。地牢的底部沒有泥土,三個人繞著樓梯向下,最後看到的就是堆滿整個樓層的猩紅的肉塊。這些東西無處不在。在這種時候,被注視的感覺格外強烈。沒有絲毫猶豫,在看到肉塊的第一時間,灼熱火焰燃起,不斷滲透向下,肉塊在蠕動中不斷消減。小胖敲開了一邊的遮擋物,方便陳景去翻找另一側的肉塊。他們也不知道這東西到底有多大,但他們一定要找到裏麵的晶體,不能定位,就隻能硬找。上方,他們進來的入口的地方傳來一陣規律的,拐杖杵在地上的聲音,沉悶而悠遠,在地牢潮濕的空氣裏開始慢慢迴蕩開。“篤篤篤。”拐杖杵在地上的聲音消失了。一個人影突兀地出現在燃起的肉塊之上,拐杖被點燃,皮膚在火中皺縮,有著灰白頭發的人的眼睛看向他們,在喉嚨也被燒毀之前問:“在做什麽?”這是個問句,但他似乎沒有要人迴答的意思,身體逐漸在火中湮滅,腳下肉塊順著往上爬。原本有著白熾燈光亮的地牢的顏色逐漸變化,不知名的地方開始散發出暗紅的光。肉塊變成血紅藤蔓開始向上生長,爬滿了整個地牢,枝條穿進了牢裏的人的身體,吸取每一分營養,進來的入口被封閉。肉塊在火下快速消減,消減的同時又在不斷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