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夜晚多麽的倉皇混亂,終有黎明到來的一刻。


    晨光在外,鳥鳴在外,一隻手抓住了簾子,稍作停頓,往邊上一拉。


    金燦燦的陽光如同決堤的洪水,狂湧而入,灑在這寧靜而黯淡的屋室內。


    窗外傳來風聲,樹影在室內投映的陽光裏來迴婆娑。


    白淵打了個哈欠,從床上坐起,眼中閃爍著明亮的光。


    “無論如何,在經曆混亂血腥後,卻依然能夠在和平裏醒來,也算是一件幸福的事了...”


    他揉了揉額頭。


    大戰已是前天晚上的事了。


    而就在昨天,那位接替皇帝坐鎮皇都的鎮國者到來了。


    鎮國者是個有著大將軍氣質的男人,宋血衣認出了這男人,很是激動,而儒門的人也認出了這個男人,亦是露出崇敬之色,逐漸的...連白淵也知道了。


    鎮國者是近千年前的大將軍。


    這位大將軍的生平,可謂是神話,個人勇武,獨當一麵。


    鎮國大將軍的到來,直接壓住了亂局。


    或許是因為施法時間已過的緣故,鎖定在無情身上的法術也已經解開了,白淵急忙和她換了迴來,然後在局勢穩定後返迴了龍下學宮的桃花別院。


    雖是返迴了,但別院外卻有皇家鐵甲禁衛四處巡視,進行著巡邏和嚴密的保護。


    靖王、冠軍王、惠妃、怡嬪等人皆被關押,正在審訊之中。


    大總管也沒能逃得掉,據說那位老太監是想逃的,可是隨著鎮國者的到來,他連皇宮都沒出得了,就直接被抓了,然後...被關了起來。


    公輸離僥幸逃跑,和石磯匯合,隨著人群悄悄往城外而去。


    這究竟是鎮國大將軍的無能,還是故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除此之外,南國世子死亡,以及諸多官員的死亡引發了新一輪的矛盾,正氣閣負責調查此事,而涉案人員並未過多地控製,隻是有不可出皇都的限足。


    天曌默默地來到西方城的青蓮寺,在佛前長跪,開始等待。


    可想而知,若不是“無名先生”的信譽良好、人品過硬的話,這事情很可能就會走向另一邊,而無法收獲這種相對和平的結果了。


    而皇宮之中,鎮國大將軍則讓弘王試著主持朝廷。


    弘王經曆此事,也算是浴了烈火,是否重生還未可知,但他卻毅然地開始主持事務。


    而得知這消息後,天牢中的靖王憤怒地哈哈大笑,怒聲咆哮。


    但他依然會被關押,直到皇帝迴來親自審訊。


    ...


    桃花別院裏。


    諸多思緒閃過,


    白淵開始起身,洗漱。


    很快,小郡主來了。


    她今天沒穿玉墨款的緊身絲袍了,也沒穿茶藝十足的緊身窄袖襦裙,隻是一襲英挺的紫色緊身武士服,清秀的鵝蛋臉兒上帶著恬靜,秋水般的眸子裏顯著文藝範兒的憂鬱,這是真正的她。


    在入門後,兩人對視一眼,視線緩緩在對方身上晃了一圈兒,然後又重新對上了。


    小郡主默默地把門關上,把送餐籃放在一邊。


    白淵也默默地把窗簾再度拉上。


    屋內光線又黯淡了下來。


    兩人的距離慢慢拉近...越來越近。


    許久後,黑暗裏恢複了平靜,繼而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兩人重新坐迴了圓桌前。


    小郡主咳嗽了聲,低著頭。


    白淵則是打開餐籃,吃了口,道:“冷了。”


    小郡主小嘴兒不屑地歪了歪,冷笑道:“誰讓你磨磨蹭蹭了。”


    “磨磨蹭蹭?”白淵奇道。


    小郡主忽地愣了愣,然後沉默了下,問:“為什麽要重複這個詞?”


    白淵沒迴答,而是低頭喝了口粥,繼而道:“安雪,下次別再向任何人下跪了,也別再說什麽願意替我受罰,哪怕是死之類的話了。”


    小郡主道:“還不是你在外麵沾花惹草。”


    白淵道:“那不是組織的安排的嘛...”


    小郡主道:“那組織讓你靠朱玉墨那麽近了嗎?”


    白淵道:“有多近?無名先生明明沒怪我,好不好?”


    小郡主奇道:“你怎麽知道無名先生沒怪你?人家是身在黑暗、心在光明、愛國愛民的大人物,和你不同,自然不會拿這點小事和你計較,但你不能自己沒有數呀。”


    白淵道:“你居然在我麵前誇另一個男人,還說他和我不同...”


    小郡主道:“至少我沒有在你麵前離另一個男人那麽近!”


    白淵想了想道:“那在我背後呢,有沒有?”


    小郡主怒道:“死東西,你還頂嘴!”


    “頂嘴?”白淵疑惑地重複了一遍。


    小郡主愣了愣,旋即怒發衝冠,憤然而起,一拳轟出,拉扯出的氣流化作衝擊波般的巨力,狠狠地砸在白淵胸口,帶著他往後倒翻而出,直到跌坐在床上,才平複下來。


    小郡主深吸一口氣,道:“你的妖血適應的怎麽樣了?今天看起來,好像沒出問題。”


    白淵道:“好多了。”


    他坐起,繼續吃飯。


    小郡主坐在他對麵,托腮看著他。


    窗外,有風,有蟬鳴,有陽光,有依然未曾徹底降臨的亂世。


    這裏還是人間。


    白淵忽道:“最近天熱,如果運動過度的話,容易中暑,記得多喝些涼開水。”


    小郡主:??????


    “運動過度?”


    安雪忍不住重複了遍。


    白淵劇烈咳嗽起來。


    怎麽迴事?


    怎麽怪怪的...好像自從那一天拉近距離後,兩人之間的相處日常就越來越有問題了。


    小郡主也察覺自己的話有些問題,但她更覺得這位冒牌的小仆人有問題,她說;“你過去在江南的時候,也會勸別的女孩子夏天多喝涼開水嗎?”


    白淵想了想,估摸著這個世界的南國沒有這樣的風格,於是道:“是我娘教的,我娘說,如果你喜歡一個女孩子,那麽就要多關心人家。


    我問我娘怎麽關心。


    我娘說,夏天天熱要注意多喝涼開水,冬天天冷要記得多喝熱水。”


    小郡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娘真有趣。”


    說罷,她神色一肅,笑著問:“那個...那你有沒有對其他姑娘說過多喝水的話呢?”


    白淵瞳孔微微縮起。


    小郡主擺擺手,隨意道:“我隻是了解一下,畢竟都是過去了的事嘛,組織讓我們要互相了解,隻有互相了解,才能演好下麵的戲份,畢竟隨著事情的發展,會牽扯到越來越多的大人物,我們隻有用真情實感才能瞞過那些大人物。所以......有沒有?”


    白淵迴想了下,然後斷然道:“沒有。”


    開玩笑,這種程度的陷阱,他是不可能上當。


    小郡主頓時皺眉,如是胸口中了一箭,痛唿一聲拖長音的“哦”字,然後道:“你果然說了!!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白淵道:“我沒有。”


    小郡主道:“你猶豫了!!你如果沒說過,為什麽要猶豫?!”


    白淵:......


    ...


    ...


    飯後。


    他迴到長生學堂。


    學堂裏,大多是在討論前日的事,當時不少學子都在學宮之中,自然看到了前日事件的冰山一角。


    而在這驚鴻一瞥之中,最耀目的“無名先生”以及“四劍之說”則是印入了他們的心中,變成了他們此刻討論的話題。


    一聲聲飽含仰慕的讚譽,一聲聲帶著八卦的向往...


    神靈的光環都被套在了那位先生的頭上。


    但是...這璀璨的榮耀都是屬於無名先生的,和六皇子並沒有關係。


    白淵在學堂裏坐下,不少師弟師妹則是跑來,問著他昨晚無名先生的情況,因為他是曾經距離無名先生最近的人,而他那句“民貴君輕”則是知者甚少,即便知道也是一帶而過...


    當他說到無名先生哪裏哪裏厲害時,學弟學妹們都很愛聽。


    當他說無名先生哪裏哪裏不過如是時,學弟學妹們都露出不屑的神色,一副“你不過是皇子,你懂什麽無名先生”的模樣...


    人群散後,白淵露出苦笑。


    他往後微微仰倒,看著窗外。


    而因為他和無名被區分開了的原因,再加上他曾經被誤會的原因,玉墨老師即便在學堂裏,也避免靠近他,更避免和他進行視線交觸。


    不過...這也剛好。


    隻是,他有些羨慕這個叫無名先生的人了。


    他拍了拍身側的英雄劍。


    這把劍的主人或許應該是無名,而不是他。


    他...真的當不起“英雄”兩字。


    無論是六皇子,還是真正的他,都當不起。


    期間,不知哪兒飄來的消息,白淵聽到孔嫣老師似乎又生病了,正請假在家。


    不過白淵不以為意,孔老師無論如何都和他無關,他既然和小郡主生米煮成熟飯了,那麽自然就要專心地對待這份感情,而不是再去和別的女人眉來眼去。


    孔老師雖然很美,但對他而言,不過是不會再交集的路人罷了。


    ...


    ...


    當晚。


    白淵靜坐在別院中,正要叫來小兇,繼續感悟的流程。


    忽地,他感到屋內多了個人。


    月光照出來人的輪廓,白金鬥篷,還有泣血白虎麵具陰冷的側麵。


    白月皇道:“天曌那邊的事,你準備怎麽解決?”


    白淵故作受驚的樣子,往後跌倒,邊爬邊道:“你...你...你是什麽人?”


    白月皇:......


    她語重心長地道:“無名兄,真的不要再裝了。”


    白淵道:“你...你居然以為我是無名?”


    白月皇愣了愣。


    難不成,真正的白淵出去浪了,留在這裏的是一個替身?


    真不知道他是怎麽再找了個替身的。


    看樣子,這替身還挺像那麽迴事。


    “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白淵驚恐地往門爬去。


    白月皇想了想,道:“我沒有惡意,隻是...你給白淵帶個信,告訴他天曌的事,這件事關係重大,必須解決。我來這裏,就是和他一起想辦法的。


    至於身份曝光這種事,完全不需要擔心。


    我和天曌也有見不得人的秘密。


    而且,我們都不可能泄露他的身份。


    對了,如果他今晚迴來,讓他來北城天心湖莊的一亭台。”


    說罷,白月皇閃身離去。


    白淵起身,看著白月皇遠去的方向,稍稍沉吟,露出思索之色。


    片刻後,他悄悄換上無名套轉,繼而穿梭,來到了一亭台。


    這“一亭台”是朝花節時,他和小郡主曾經來過的地方。


    小郡主朝花節的詩會裏贏得了被邀入天心湖莊,吃老莊主親手烤魚的資格,所以才會來到這一亭台。


    亭前一詩,字體猶然包含禪意。


    在月光裏顯出字樣:


    白雲相送出山來,滿眼紅塵撥不開。


    莫謂城中無好事,一塵一刹一樓台。


    白淵才到,便看到白月皇從另一邊的陰影裏走來。


    “無名兄。”白月皇遠遠行禮。


    白淵也迴禮。


    兩人坐於石桌前。


    白月皇道:“今日失禮,冒昧拜訪,還請無名兄莫要責怪。”


    白淵道:“白月兄為何就認準了無名便是六皇子呢?”


    白月皇道:“若是無名兄不喜,那我便假裝不知吧...”


    白淵:......


    白月皇道:“天曌的事,涉及地獄圖,我懇請無名兄能夠予以援手。若是無名兄不出手,地獄圖裏迷途的佛陀便是一個都迴不來,南國群孽失控,黎民百姓將陷入水深火熱之中,甚至化作魔焰滔天的國度。”


    白淵聽無情提過“地獄圖”,那是白影懸案中出現過的圖,也是六皇子曾經撞見過的圖。


    隻是...


    白淵問:“如何予以援手?”


    白月皇道:“我們三人,重新入圖,而世尊可以指引那些迷途的佛陀。”


    白淵覷眼看著麵前的男人,問:“那是什麽圖?”


    白月皇深吸一口氣,耐心解釋道:“圖藏小世界,內有十九層地獄,佛陀古佛迷失其中,群孽作祟逍遙人間,若無萬佛殿鎮壓,早已破印衝出。”


    白淵道:“這十九層地獄,是什麽境界層次的?”


    白月皇道:“不知,但能夠吞噬古佛,必定是極其兇險之地。”


    白淵又問:“古佛是什麽層次?”


    白月皇道:“傳聞是三品...”


    白淵:...


    他斷然迴絕道:“白月兄,此事我心有餘而力不足,怕是無法陪你們去了。”


    白月皇咬咬牙,忽地起身,往後退開半步,跪在地上,壓著心底的恥辱道:“屬下懇請主上將佛陀帶迴人間吧,此圖乃主上所設,主上必有方法能破...


    此事涉及我人族無數的百姓,已非一國之事,而若南國破滅,人間便會更易淪陷入異族之手。


    還請主上看在我們都是人族的份上,施以援手,破開此圖。”


    她說完,閉目垂首。


    可是,她知道主上的性子。


    她這般肆無忌憚地揭穿主上的身份,主上定會勃然大怒,繼而一腳將她踢翻,然後睬她在腳下,再冷冷道一聲“就算人間屍山血海,關我何事?我就是不管,就是不救,沒好處的事我不幹。”


    白淵看她這樣子,哪裏不知道她和過去的六皇子是什麽關係。


    他不忍眼前這熱血男兒跪下,便急忙攙扶起身,道:“白月......”


    白月皇道:“主上還是叫我燕...”


    白淵應了聲,然後道:“燕兄,此事待我了解一下,再說,可好?”


    白月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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