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然而翻遍整個抽屜，除了抽屜底部木板間的縫隙外，最終仍舊一無所獲。羅德裏克盯著抽屜底部昨晚正巧也被壓在重物下的縫隙，不得不接受“人皮書”昨夜可能由此再度出逃的可能。真煩，“人皮書”就不能老實點，不要在教會裏到處亂竄麽……他心底生出了埋怨的想法，隻得在房間裏來迴搜尋收容物的蹤影。然而也就是在他四處搜尋“人皮書”的同時，房間外卻陡然響起了一陣驚惶的尖叫聲。聯係近來怪物出沒、神眷者墮變成汙染物的頻繁頻率，這樣的一聲尖叫輕易便能讓人聯想到什麽可怕的事正在發生。羅德裏克當即也顧不上找“人皮書”了，循著聲音出現的方向趕了過去，唯恐晚上片刻就會看到一隻汙染物在教堂裏到處作惡。然而和他想象中同伴變成怪物的畫麵不同，當羅德裏克和其他神眷者趕到場後，最後看到的就隻有一個驚慌失措的人。發出尖叫的當事人驚恐地甩手，將一張寫滿了字的輕飄羊皮紙甩在地上，用慌亂的語氣述說他盡早的經曆：“救命，突然有一個個未知的收容物出現在我房間裏，睡醒時它甚至還緊貼著我的手臂！”“它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我的房間裏？！昨天一定有什麽懷著陰暗齷齪的心思潛入了教會，又或者說……又或者說這就是那位該死的邪神的一部分身體……就像是之前的那兩樁慘案一樣，也來找我們麻煩了！”“怎麽辦，下一個倒黴的絕對就是我們！我們要怎麽辦才好，我不想死！”近來大陸上發生的一切顯然讓所有人都成了驚弓之鳥，唯恐自己將成為下一個被邪神迫害的倒黴蛋。眼見一個未知的收容物突然出現在自己的房間裏，突然出現在自己的手邊，總叫人忍不住往糟糕的方向去想。羅德裏克最開始在人群外聽見當事人的訴苦聲時，因為周圍焦灼的氛圍，甚至都沒把這往“人皮書”的方向去想，一時間居然真順著對方的話往下思索，真以為有什麽悲劇即將降臨在自己頭上。直到他從人群的縫隙間掃到那個所謂的“邪神造物”到底是什麽東西，意識到這就是那卷盡早從他書桌抽屜裏突然消失的“人皮書”，這才從那份無法言喻的恐懼中迴過神來，意識到這一切都隻是誤會。“不是邪神的造物……”羅德裏克擠開周圍堆擠的其他神眷者，頗有些無奈地開口解釋道，“這是‘人皮書’，是一位名為霍純斯尼的神眷者死後留下的收容物，昨天我在教堂附近看見的它，於是順勢帶著它去鑒定水晶前做了鑒定。它身上沒有任何一項特性會危及他人性命，是件特別無害的收容物。”“至於為什麽會出現在你房間裏……就像是它先前出現在教堂外，甚至於昨晚突破庫房的匣子出現在我房間裏一樣，它本身似乎同時還兼具其他收容物沒有的極強機動性，能自己在外活動。”“我今天本來還想把這事告訴主教，讓主教來決定它之後的未來。沒想到它今早居然又意外出逃，來到了你的房間。”“抱歉啊，實在不好意思嚇到了你。我都沒想到，已經在它上麵壘了這麽多東西，它居然還能找到機會到處亂跑。”末了，羅德裏克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全程，他說話的語氣都很和緩，唯恐刺激到眼前這個被嚇到尖叫的可憐人。而在羅德裏克搬出了主教與鑒定水晶後，眼見對方就這麽隨意地撿起了“人皮書”，無所畏懼的樣子看著好像這真就是件尤為無害的收容物，此時亂糟糟的場景終於開始靜了下來，也算是聽進去了他說的這些話。出於對同伴的信任，盡管以前從未聽說過世上有什麽收容物能自己打開匣子四處遊蕩的，最後到底還是相信了羅德裏克給出的這個解釋。特別是在之後看到對方真的拿起這件名為“人皮書”的收容物，主動找到了主教說明情況，無聲證明他說的那些關於“人皮書”的內容都確有其事後，這些神眷者更是直接放下了心。他們甚至都不等到後續對話結束，就徹底接受了這份擺在自己眼前的事實，放心轉身離開了。這個小意外很快就徹底平息了下來，所有神眷者都忙自己的事去了。唯一有些麻煩的，大抵就是類似的意外之後又接連發生了很多次。也不知道“人皮書”這一層薄薄的紙頁本身究竟蘊含了多大的能量，哪怕之後主教出於“擔心出現其他意外”的心思，將這件特殊的收容物再度放進匣子收納於庫房中，甚至還為此在匣子上額外壓了重物、專門打了鎖扣，類似的事依舊仍在不斷發生。喜愛人類的“人皮書”每次都會突破這些外在的禁錮，像是什麽粘人的小動物一樣，非要黏在其他人手邊才會徹底安靜下來。最開始看著可能是有些嚇人，聯係其本身人皮的材質甚至都帶上了一點恐怖故事的味道。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教堂裏的這些神眷者逐漸也算是習慣了“人皮書”的這點小喜好，甚至於在得知其具體特性後選擇主動接近。而對於主教來說，或許最開始他確實是對“人皮書”抱有忌憚，一度堅持將其放置在庫房裏，但在類似的事出現得多了後，敏感的神經隨著時間的拉長也在不斷鈍化，他最後也逐漸接受了這樣的結果。眼見教堂內確實沒有因為這件四處亂跑的“人皮書”而出亂子，而這件特殊的收容物又成天到晚在教堂裏到處瞎逛，他之後也沒再堅持說什麽非要把收容物放迴庫房的話，算是勉強縱容了“人皮書”的這個粘人的性格。……由於“人皮書”本身還兼具了“震懾怪物，保護附近所有人類”的特性，在意識到這件收容物會保護自己，在深夜於眾人昏睡中給出另一重無聲的庇護，教堂裏的這些神眷者不由更加歡迎起了它的深夜造訪。發展到最後，當收容物和神眷者雙方都開始熟悉起來後，有時候看到“人皮書”突然出現在自己的房間裏，甚至都能從容地說一句“你又來了啊”之類的話用作調侃。直到某天清晨，羅德裏克一覺睡醒，一睜眼就看了那張鋪展在自己胳膊上的“人皮書”。“這麽喜歡人類的麽，看著還真像是什麽粘人的貓貓狗狗。”羅德裏克看著自己手臂上的“人皮書”，下意識笑了一聲，隨即輕輕揮了揮手臂想把它甩下來。然而最後的結果出人意料。哪怕羅德裏克讓自己的手臂垂直地麵，想讓它順著手臂的輪廓滑落掉在床鋪上，對方依舊紋絲不動，以違背物理常識的行事依舊停駐在他的胳膊上。看著就好像這份“人皮書”已經長在了他的手臂上。！第92章 羅德裏克不由更加用力地揮動自己的手臂,試圖將那張黏在自己胳膊上的“人皮書”甩下來。手臂在揮動間帶出一陣陣微風，驚起床鋪上散落的白色棉絮。這些白色棉絮帶著和其溫暖綿軟的外表截然不同的濕潤，隨著床鋪主人的動作在空中輕輕飄蕩。羅德裏克看著這些白色的棉絮,不免覺得有些頭疼。也不知道他過去慣用的這些枕頭被褥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最近總是散落出內裏填充的棉花。最開始看著還好點，充其量也有那麽一點看著不怎麽明顯的細碎棉絮。但隨著時間的拉長，這些從枕頭被褥中流出來的填充物越來越多,以至於顯得他的床鋪看著無比髒亂，就連他自己也開始覺得發愁。不行，不能再這麽下去了……羅德裏克額外花了幾秒鍾的時間去看那些在空中飛舞的白色棉絮，打定了主意要將自己的這些殘次品枕頭被褥全都由裏到外換上新的,雖然這麽做確實要額外花錢，但起碼能給他剩下不少打掃的事件。羅德裏克重新將自己的注意力放迴到那張黏在自己手臂上的“人皮書”。相比起枕頭被褥生出棉絮的這種小事,提前把這件收容物從自己胳膊上弄下來，這才是目前最要緊的事情。他之後還得換上長袍上班工作呢，要是繼續在這點小事上浪費時間，說不定會導致之後遲到,最後倒黴被主教責備。這麽想著，一時焦急之下,羅德裏克甚至忘記了自己過去慣常麵對“人皮書”時，因為其主人霍純斯尼的事跡從而生出的尊敬,下意識想要伸手將這張死死黏在胳膊上的東西強硬扒下來。然而，當他忍不住伸出自己另一隻並未被“人皮書”黏住的右手，試圖強硬揭開這件收容物時，遠比“‘人皮書’死死扒在自己手臂上”這件事更加可怕的現實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他的右手憑空少了半截手指！隻剩下一個指關節的手指隨著其主人驚恐錯愕的心境在半空無力地開合，憑空截斷的橫截麵不斷散落出無數熟悉的白色棉絮，就好像他這樣一個由血肉構成的活生生的人,在這一刻成為了一個破舊的布偶。這到底是怎麽迴事？！他怎麽會變成這幅樣子？！在極度的恐懼中，羅德裏克甚至忘記了胳膊上的“人皮書”。嘴唇無力地開合了片刻，無措與驚惶似乎這才慢慢經由神經從大腦流淌到了咽喉，末了爆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尖叫。“啊啊啊！！！”他的麵容最終定格在一個僵硬驚恐的神色上。直到現在，羅德裏克至此仍舊無法猜到自己究竟是在什麽時候中的招。附近，應該是羅德裏克的尖叫聲驚醒了附近不少同伴，周圍的其他房間裏也跟著有了響動。不過這陣響動並不是其他神眷者聽到動靜後，急匆匆朝著他的方向趕來的慣常反應。緊接在他的尖叫聲之後，無數驚恐的叫聲接連響起。它們最終連成一片，徹底浸透了這座莊嚴無比的教堂。……直到許久之後，羅德裏克終於勉強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克製住自己心下生出的所有負麵情緒，最終走出了自己的房間。當然，走出房間的原因實際也不是他調整好了自己的心理狀態，這種一覺睡醒發現自己突然少了半截手指的事，無論怎麽適應怕是都適應不了。讓羅德裏克和其他神眷者從無數負麵情緒中勉強打起精神的，實際還是來自於主教的強行命令威脅。也就是在主教的強製要求下，羅德裏克和其他神眷者這才勉強打起了精神，跟著一起走出了自己的房間，來到教堂的大廳集合。這天大概是這座教堂第一次緊閉大門、不接受任何人上門求助的特殊日子了。連教堂裏所有神眷者都倒黴中了招，恐怕他們也沒人會有什麽閑心去關心其他人的安全與否。所有神眷者都麵色灰敗地站在教堂的大廳裏，絕望等待最後的結果，一時間看著竟是連討論商量的環節都消失了個徹底。畢竟血肉化作白色的菌絲，這樣的故事他們也在其他人口中聽到過無數次。這些故事都來自於那位邪神。截至目前為止，據說被黎明神盯上的倒黴蛋一個都沒能成功逃脫，肉眼可見他們最後將迎來怎樣的慘烈結局。“……都給我打起精神來。”還是主教先勉力克製住了自己的情緒，在堅定的信仰下為了教會的未來率先開了口，“不管怎麽樣，所有人都先給我盡可能迴憶一下最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就算是……就算是我們都死在這了，也必須得為教會、為未來可能遭殃的同伴帶去盡可能多的信息，防止未來其他人倒黴中招。”大概主教的思想覺悟就是要比其他普通神眷者要來得更加深刻吧，除了主教之外，在場顯然沒人有這種“犧牲小我成就他人”的覺悟。人群中，在短暫的沉默後，也不知道究竟是誰率先控製不住自己的崩潰情緒，率先爆發出了一身哭嚎：“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想不起來。”“我到底是怎麽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啊！為什麽偏偏是我這麽倒黴？！”絕望率先泄出了一個口子，緊接著出現的就是其他神眷者的哭嚎聲。“救救我，到底誰能來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偉大的原初神啊，我懇求您，我請求您為我等降下福祉，拯救您的這些虔誠信徒。”“為什麽最先死的人反而是我？明明我是神眷者，我能為原初神創造更多的價值……為什麽那些柔弱的平民，那些理應更早被邪神盯上的普通人，反而比我們更晚遭殃？”“蒼天不公！”所有情緒在這一刻等至頂點猛然爆發。此時，在自己性命受到威脅的前提下，顯然已經沒人有心思去理睬主教的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情緒崩潰後，身處絕望中的人類總是會下意識尋求唯一能拯救自己的希望，繼懇求神明、動用術法後，在哭嚎過去後，話題陡然一轉，轉而來到了救命的收容物上。他們下意識想起了前幾天出現在教堂中，恰巧出現在他們麵前的“人皮書”。絕境中的人類總希望自己的是最幸運的那個，於是所有經曆自此在他們心目中都有了其他的特殊含義。聯係“人皮書”的特性，於是這件收容物的出現都被額外賦予了救贖的意義，被認為是“預料到現在的這個結果，專程趕來給予他們幫助”。“‘人皮書’呢，人皮書在哪裏？它說不定擁有能讓我們擺脫絕境的力量，成為我們最後的希望。”“確實……那麽特殊的特性，說不定還真就是這樣。”“‘人皮書’這會兒究竟又去了哪裏？為什麽我今天從頭到尾都沒看見它？按理說它最粘人，這麽多人聚在一起它也會主動湊過來啊。”像是找到了最後的那一份希望，所有神眷者都開始扭頭搜尋“人皮書”的蹤影。就連那位讓眾人迴憶過往經曆的主教都忘記了自己的任務，跟著搜索收容物的位置。人群中，聽到其他人都紛紛開始尋找起了“人皮書”，羅德裏克神色有那麽一瞬間的不自然，下意識收攏了“人皮書”所在的左手袖口，生出的隱瞞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