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類的皮膚是透明的,如果人類皮膚下的血肉真的直白裸露在空氣中,或許看著就會像是此時樓道的牆壁一樣,遍布著神經與血管,並隨著脈動的旋流抽搐。樓道聲控燈的燈光此時就透過這曾凹凸不平的、惡心的肉壁照射下來,明明帶著一種近似於陽光下光線穿透鼻翼後所呈現出來的溫暖橘色,卻反而讓人在這過濾後的暖光中,在強烈的割裂感下忍不住生出一種想要嘔吐的欲望。這明明像是太陽的光,卻遠無法讓人生出哪怕一點明媚的聯想,反而容易使得當事人在未來看到太陽後輕易聯想到如今的這一幕,於是那太陽看著也像是一顆被厚重肉塊包裹的光球。隻是這一瞬間,就能輕易顛覆過去所有人生的習慣與認知。可憐的外賣員站在這片讓人毛骨悚然的暖光中,它臉上微笑就像是劣質的油漆畫一樣定格在這張發白的麵容上,隱藏於表象後的真實世界自此因為其主人的憤怒,跟著一齊映入它驟縮的非人瞳孔中。防盜門突兀長出無數開合的紅色眼睛,冰冷的金屬被人強行扭曲其原本特性、被強製賦予生命血肉的溫度後變得尤為可怖。它們都在瞪視著它,隨著其主人平靜無波、像是在看一個冰冷死亡數字的冷淡心情中,跟著發出咒罵或是嬉笑。有那麽一瞬間,它希望頭頂的光能熄滅,這起碼能讓它的視野避開這離奇的一幕。但聲控燈依舊持續恆定地亮著。周圍的低語聲獨獨避開了眼前的這個人,並在周遭整個世界裏都發出永不停歇的吵嚷聲。外賣員感覺自己的雙手和雙腳此時都已經被粘連在門板、地板上了。肌肉顫動的頻率逐漸和周遭血肉唿吸活動的頻率齊平,就好像它也即將被同化成和這些東西一樣的存在。當然,或者說他們此時已經開始變得一樣了。外賣員看向自己的手,他的四肢開始變得愈發沉重,被迫從沒多少重量的未知存在,變成一堆沒有思想的爛肉。“撕拉”“啪嗒”伴隨著兩聲接連的異響,前者是掌心皮肉被強行從門板上撕扯開來的響動,像是燒紅的烙鐵被強行扯開,後者是膝蓋磕碰有了一層可怖緩衝物的地麵,無力的□□虛弱倒地並被強行凹成了這樣一個雙膝著地的屈辱姿勢。外賣員覺得自己正在被周遭蠕動的血肉強行拖拽,它正被強行拉到另一個不可踏足的真實世界,被拖入一個真實的地獄。“對不起……對不起……”它開始慌亂地道歉,說話的音量在逐漸失去軀體的恐懼中,隨著內心的驚恐越來越大,說到最後甚至有些尖銳。但對麵的楚黎似乎並不覺得這聲音大到刺耳。楚黎看著跪倒在地的外賣員,這無比誠懇、同時也無比尖銳的道歉聲終於得以順利傳到耳中。然而這似乎並沒有多少用處。就像是它的性命在眼中全然不值一提,它的所有舉動也跟著變得全無所謂了起來。人類如何會理會一片礙眼灰塵的想法,他們隻會在覺得礙眼後想辦法將其清除。就像是現在的楚黎一樣。在難以言喻的極度的恐懼中,看著那張沒有任何變化的麵容,無數道視線依舊冷淡地投射在它身上……這一切陡然這個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究竟做了什麽的鬼怪生出無盡的絕望。確實,它可能確實不是送外賣的,它現在就是那個送上門的外賣……“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出言不遜,我不該冒犯您……”隨著身體的畸變,它的聲音越來越慌亂無措,乃至於最後都在混亂的思緒中,開始慌不擇路地說出了一些莫須有的事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今天專程來找您,也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的!”“您是點了份外賣,等我提前找您把事情處理好,我之後很快就把外賣給您送上門!”“外賣”一詞似乎觸動了眼前的這個神明。像是終於因為這個正常的、屬於人間的詞語,跟著迴憶起了自己的遊戲,並因為遊戲被打斷的不爽跟著皺了皺眉。是啊,的遊戲,他的遊戲……本來好好打到一半,本來都已經快想好了之後要怎麽在遊戲裏布置繼續收編信徒,結果就因為這個倒黴催的外賣員,搞得他被迫中斷讓人心情愉悅的遊戲時光。如果真的是外賣到了那也就算了,結果就因為對方的這份惡趣味……真是該死啊……不過這會兒對方都這麽直接跪在地上了,就衝這幅絕望懺悔痛哭流涕的樣子,按照這個世界人情往來之間的規矩,他確實也能試著去原諒一下對方了。而且說真的,他倒是真的想知道對方找自己能有什麽重要的事。一個外賣員找顧客,除了把外賣送到對方手中外,還能有其他什麽事能做的。“行啊,說吧,你有什麽重要的事必須要去做的。”楚黎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人,他並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勁的,隻想看看對方之後還能找到什麽借口用以敷衍。這畫麵和這個現代社會看著是如此格格不入,隻可惜沒人敢出聲提醒。對此,外賣員頂著一腦門的冷汗,果然幹巴巴地說不出出什麽東西來:“我、我……”楚黎也開始覺得有些煩了,很快對點無聊的小事失去了全部的興趣。真是……哭哭哭,一成年人,就因為這點小事,有必要愧疚到哭成這樣麽。這人不會有什麽精神上的疾病吧?“你先起來。”楚黎心下無聲地歎了口氣,他現在甚至比對麵都更希望能盡早解決這個麻煩。他迴憶了片刻,沒怎麽花心思地試探主動猜測道:“你說的重要的事,不會是來找我租房吧?我確實還有幾套房子空著。”不得不說,作為職業收租的房東,楚黎猜的果然沒錯。對麵的外賣員雙眼一亮,像是終於從剛才極端的情緒中脫離,想起了自己來這到底是做什麽。“對對對,對的,對的,就是這樣,”外賣員滿臉驚喜,忙不迭地應聲道,“我想起來了,我就是來找您租房啊。”“我之前在外麵看到您有房源的消息……再加上目前確實沒有住處,這片小區的位置看著也不錯,所以就順便來找您租個房子。”它含含糊糊的應聲,在恐懼中幾乎是極有天賦地讀出來了的部分想法,像是找到了最後那根救命稻草一樣,開始死抓著“租房”這個詞眼,裝出一副人類租客的樣子。“行吧,”錢都送上門來了楚黎也不能不賺,隻能勉強打起精神做這一單生意,“我這確實還有幾間沒租出去,什麽戶型都還有,你具體想要什麽戶型的?”明明作為客人,對麵的快遞員卻表現出一種異常的膽戰心驚,它幾乎是哆嗦著小心問了一句:“就……一室一廳一衛有沒有?”“當然,當然,我的意思是,就算沒有也沒關係。無論您想出租什麽戶型的都可以,我覺得這個地段的房子真的都特別好,我特別需要。”末了,它幾乎是欲蓋彌彰地補充了這麽一句。作為客戶,它卻比房東更渴望這單生意能成。楚黎勉強迴憶了一下自己的資產,確實很快找到了一套還沒租出去的房子:“還有一套這個戶型的,你運氣好,這可是最後一套了。”“租金大概是一千八一個月,押一付一,不過家具齊全,完全可以拎包入住。你覺得這個價格可以麽?”外賣員連聲應下:“可以可以可以,當然可以。”就現在這個情況,這是它敢不答應的事情麽。它第一反應就是直接裝作付款,結束一切後順勢走人。但它突然發現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它一個鬼怪,兜裏壓根就沒錢。外賣員再度陷入了惶恐中,它開始神經質地咬牙,尖利的牙齒摩擦,聲音一度像是什麽來迴摩擦的金屬矬子。要不再想個別的什麽借口拖延一下時間吧……可要是再找別的借口,會不會懶得配合直接把它永遠留在這裏……繁複的念頭不斷從它腦中閃過,甚至恍惚間,它居然下意識拿出了自己看口袋裏的外賣單子。和尋常商家平台的紙質外賣單子不一樣,這是它的食物,這是人類的魂靈。這是屬於它們這些鬼怪間的專屬貨幣……盡管鬼怪間大多沒有所謂的交易,這些貨幣過去往往被下位者當做是供奉獻給上位者。此時,它就是那個祈求楚黎庇護的可悲下位者,不得不獻上自己除了生命外的寶貴的一切。然而作為人類房東的楚黎隻想要錢。楚黎看著那紮外賣單子,直接給氣笑了:“你這是什麽意思?又打算跟我開玩笑?!”外賣員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當即就被這簡單的熟悉問句弄崩潰了。外賣員幾乎是哭著道歉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拿錯了,我真的不小心拿錯了。我身上沒有現金,我現在就給您去取錢好不好……對了,還有外賣,之後我過來的時候,也會順帶著幫您把外賣取過來的。”“瞧你嚇得,”楚黎看了都覺得有些無語,“行唄,就這點小事,想去就去啊,我哪有這麽嚇人。”“你放心,我會等你的,等你和我簽合同,成為我的租客。”狀似寬容地這麽說道,但實際卻又沒給對方任何其他的選擇。外賣員當即覺得自己的魂體中多出了什麽。那是一份用言語構築而成的無法違背的契約。即便對方說得輕描淡寫,看著甚至都沒額外花什麽氣力,但卻已然深深刻進了它的靈魂中,叫它不敢違逆。在這之後都將作為租客,長久被約束在這片區域了。“……好。”最為可悲的是,麵對著這樣的脅迫,它還必須笑著應一聲好,“您可真是個好人。”……外賣員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走出這棟樓的。隻剩下滿心的絕望。它覺得自己終於能理解一點著作裏主角的悲愴情感了。外賣員朝著炸雞店的方向靠近,看著就像是個正常外賣員。而在這之後,它也像是個正常外賣員一樣,收到了顧客的電話。隨著莫須有的電話鈴聲響起,楚黎的聲音在電話接通後再度響在了他耳邊。楚黎狀似好心道:“對了,我記得小區附近好像有哪裏路燈壞了,夜路真的不好走。你來的時候從附近公園那邊過來吧,那邊寬敞有路燈,晚上走夜路看著也比其他看著好一點。”他的聲音遠遠地傳到它耳邊,就像是真的在打電話一樣。外賣員:“……行。”同樣是一個不容許其他人反駁的決定,這句狀似沒什麽問題的關心,最後還是成了不容忤逆的約束。它去炸雞店取了外賣,迴程路上還順帶著去了躺銀行,想去“借”點錢付租金。然而作為“外賣員”,它的規則裏顯然並不包括搶銀行,畢竟銀行不算什麽外賣囊括的實體店。於是外賣員隻能去找其他歇業的實體店,嚐試從他們的收銀機裏拿錢。連搶了幾家店勉強算是有了點安全感,估摸著錢大概夠租金後這才勉強停手。隻是一想到自己之後很快又要和楚黎麵對麵,迴想自己之前的那段遭遇,它路過水果店的時候甚至還有點慌張地搶了個果籃。不管怎麽樣,就算是為了確保對方完全消氣,它也得才行鄭重道歉才行……這一刻,這個鬼怪無師自通了現代社會的人情往來。外賣員一手提著外賣,一手提著果籃,抱著赴死的決心,像是對方所說的那樣意圖穿過小區外的公園,朝著萬福小區的方向往迴走。隻是在穿過小區附近的公園時,它意外看到了兩個光聞到味就叫鬼怪心煩的道士與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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