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西天,送走最後一位客人,玄女收起門口的躺椅,俯身抱起花盆準備進屋時,被屋子裏陡然響起的驚唿聲嚇了一跳,差點摔了手裏的花盆。女生頓了頓,默默抱著花盆進屋。黑貓蹲在沙發上舔著前腿上的毛,見她進來,貓甩了甩尾巴,對著樓上喵了一聲。


    玄女放下花盆,摸了摸貓咪毛茸茸的腦袋:「不用管他們,他們一直這樣。」稍作停頓,她補充道,「閑得慌。」閑得慌,總愛沒事聽著人家小姑娘。


    樓上房間裏,樂桐指著一麵平鋪在桌子上的鏡子,結結巴巴說道:「蘇堯,你快看,水鏡裏夏朝顏的命星移位了!」按部就班平靜了十幾年的命星,忽然在剛才發生了偏離。


    比蘇堯更快一步,白毛的狐狸迅速跳到桌子上,一掃之前的悠閑,緊緊盯著鏡子。坐在飄窗上看書的青年放下手裏的書,走到桌前,撥開小女孩和狐狸,無奈道:「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嗎?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可是,你不是說那是她二十二歲的事嗎?」樂桐趴在桌子上,手指在鏡子上點了點,原本平靜的鏡麵漾開一圈圈漣漪,「為什麽會突然提前了?」女生遲疑道,「這樣的改變,不會影響到別人嗎?」


    「大概是因為蝴蝶效應吧。」十幾年前細微的改變對現在的命運軌跡造成了不能挽迴的偏離,「無論是舒情還是離落,本都是不該出現在夏朝顏生命裏的人。」其他時空裏的夏朝顏,在二十歲的時候還沒有想起以前的事,自然也不會遇到離落前往黎疆……所有的事情就像多骨諾米牌一樣,以既定的方向,走向一個未知的結局。


    「結局提前到來的話,是不是意味著夏朝顏還是會死?」樂桐話音剛落,小白厚實的尾巴「吧唧」打在她臉上,堵住小女孩後麵的話。咬了一嘴的狐狸毛,樂桐連忙呸呸兩聲,「小白,你不讓我說,可現在事實就是這樣呀!」女生撥開狐狸尾巴,掰著手指頭數給他聽,「你看,現在霍清珣在清陵,肯定沒辦法趕到夏朝顏身邊,夏雲澤在急救室,自然也是靠不住的,至於夏家其他人,夏家正是一團亂,隻怕都沒人會注意到夏朝顏不見了……」


    「好了,樂桐,別說了。」眼見狐狸眯起眼睛,齜著牙,一副準備吃人的樣子,蘇堯拍了拍小女孩的腦袋,無奈道,「這種事情誰說的準呢——命運的神奇之處,就在於已知裏的未知,不是嗎?」


    「對!」從來不會反駁蘇堯的話,樂桐用力點點頭,抓起蘇堯的手,「蘇堯,我們不看這個了,我們今天晚上吃什麽?」反正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管她呢。


    「你想吃什麽?」青年好脾氣地問道。


    樂桐歪頭想了想,正想說話,就聽到樓下大門的風鈴聲發出叮噹的響聲,緊接著玄女急促的聲音響起:「霍先生,你不能進去!」


    「霍先生?」樂桐茫然道,「哪個霍先生?」花店已經關門了,這個時候是客人還是敵人?小女孩下意識想抓住青年的手,誰知抬手卻抓了個空。側頭一看,身邊早就空空如也,人和狐狸都不見了蹤影。女生用力跺跺腳,嚷嚷:「喂,你們出去為什麽都不叫我?!」


    「霍先生請留步。」蘇堯站在通道入口,看著青年的背影無奈道,「你這麽進去,我會很困擾,畢竟,這裏不是你們普通人隨意進出的地方。」


    「抱歉蘇先生,時間緊迫,隻能借你這邊用一下。」接到夏悅嬈電話的那一刻,他腦子裏第一個浮現出的就是青年花店裏連繫著槿城市中心甜品店的神秘隧道——他所能想到的趕去槿城最快的辦法。


    「如果我說不可以呢?」蘇堯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我知道你趕著去救夏朝顏,如果從這裏出去,你可以趕在結束之前到夏朝顏身邊,但是……」青年嘴角溫和的弧度消失,他神色冷淡地說道,「但是,這個辦法不在你的可選擇範圍內。」


    「對對!你現在不能從這裏走!」樂桐趴在二樓欄杆上,對蘇堯的話作了補充,「霍清珣,你該用你們普通人的辦法去救夏朝顏,而不是找這種捷徑——找了捷徑,就是不算數的!」


    「不算數?」霍清珣沒時間和他們辯論,也沒時間去細想兩人話裏的意思,他隻是再次對著蘇堯行了個禮,淡淡道,「我必須過去。」


    「哎,你這人怎麽……」怎麽不是好歹?樂桐話音未落,白毛的狐狸一躍而起,正正停在兩個青年之間。他直麵著蘇堯,前肢伏地,發出威脅的嗚嗚聲。


    蘇堯:「……」你這個吃裏扒外的傢夥。


    霍清珣:「……」看出白狐的好意,青年露出感激的神色,「多謝。」


    青年的身影消失在長長的通道深處,蘇堯放開握成拳的手,沒好氣地說道:「好了,人都走了,你還擺著這幅樣子給誰看?」知他不是真的生氣,白毛狐狸蹭到他腿邊,鑽他褲腳,一臉諂媚。


    「別以為撒嬌我就會放過你。」青年冷笑道,「到時候那邊怪罪下來,我就說人是你放的。」再次迴頭看了眼隧道,青年揮手滅了入口的兩盞壁燈,「嘖,早知道如此,上次就不帶那傢夥過來——霍清珣倒是很懂得利用已有的資源,和那丫頭一樣,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霍清珣,我能給予的便利已經全部給予,能不能把人救迴來,還是看你自己的本事。


    「若是救不迴來,那傢夥付出那麽多,都成了竹籃打水。」


    ……


    窗簾沒有拉上,外麵的燈光不時閃進屋子,夏朝顏手腳被縛,無法動彈,幹脆開始數燈光閃了幾次,終於在她數得昏昏欲睡的時候,房間門再次被人推開。女生驚喜地側頭看過去,看清來人後,嘴角的弧度頓時僵住:「你來做什麽?」


    邱謹言,他怎麽會在這裏?


    「你果然在這裏?」青年喘著氣,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清秀的臉上浮現出古怪的神情,「誰把你綁成這樣的?」男人一步步走進無法動彈的女生,眼裏透著隱秘的興奮,「霍清珣呢?怎麽就你一個人?」


    「邱謹言,你這是明知故問嗎?」夏朝顏警惕地繃緊身子,淡淡道,「除了通知你來這裏的人,你覺得還會有人把我弄成這個樣子?」夏悅嬈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盤。知道邱謹言對她的心思,在這種時候通知邱謹言過來……


    「嗬嗬,看來你那個妹妹真的對你恨之入骨。」男人走到女生麵前蹲下,細細打量她,饒有興致地說道,「炸·彈麽?這個要怎麽解開?」


    「指紋的。」夏朝顏撇嘴,「夏悅嬈是這麽說的,真假就不知道了。」


    「夏朝顏,你不害怕嗎?」手指撫上女生的臉,在她偏頭躲開後,他一把扭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正視他,「你就要死了,不害怕嗎?」


    「怕有用嗎?」男人力道不小,她有點懷疑自己的下巴是不是被他捏脫臼了。不過比起下巴,她現在更擔心的是這傢夥會不會在霍老師趕來前,直接殺了她——畢竟,上次她可是差點殺了他。


    「當然有用。」男人湊近她,低聲笑道,「你害怕的話,求我兩句,我就想辦法救你。」


    「不用。」夏朝顏直白拒絕,「你留我在這裏等死就好了,謝謝。」


    沒想到到了生死關頭,這人還是這幅拒他於千裏之外的語氣,邱謹言骨子裏的戾氣被激起,他甩手鬆開她,起身垂眸看著地上的女生,「夏朝顏,你好像隻對我殘忍——無論是霍清珣或者裴琸,還是那些你在學校裏認識的男生,你隻對我這麽殘忍。」


    「我對你殘忍?」夏朝顏無語,「邱少爺,我想你誤會了——我對除霍老師以外的所有對我有意思的男人都是一樣的態度,你也不例外。」所以,不存在「隻對你」這樣的現象。


    她的意思是,他和其他所有追求她又被她拒絕的男人一樣嗎?她是想說,即使是在失敗者裏,他也不是特別的那一個?邱謹言盯著她看了一會,慢慢笑了。青年從口袋裏摸出手·槍,對準地上的女生,低聲道:「夏朝顏,我知道,霍清珣在趕來的路上。我也知道,夏悅嬈給我打電話的目的,是想誘惑我做一些事情,不過夏朝顏,她太低估我了。」他迎著女生漆黑的眸子,低笑道,「過去的那個邱謹言,在你毫不猶豫揮刀相向的時候,便死了。我從小失去的東西很多,不在意繼續失去——有些東西我得不到,但我也不會願意拱手送給別人。」霍清珣來救你了是嗎?如果他在炸·彈爆炸前趕到,看到的卻還是你的屍體,你說他會不會崩潰?


    女生沒有迴話。她微仰著頭,迎著黑洞洞的槍口直視他,漆黑如琉璃般的眸子裏,映出縮小的槍口和握著槍的他。青年扣著扳機的手指微微用力,神色幾經掙紮:她真的不害怕嗎?沒有祈求,沒有眼淚,甚至沒有怨恨,死亡對她而言到底是什麽?麵對著滿懷恨意的他和他手裏的槍,她真的一點也不害怕嗎?或者說,她篤定了他不敢開槍?


    「邱謹言,你的告別說完了嗎?」青年沒有開槍,夏朝顏垂下眼簾,看了眼電子鎖上跳動的數字,「你走吧。」


    「什麽?」她讓他走?她沒看到他準備殺了她嗎?


    「我知道,你來這裏,隻是為了告別。」在他拔出槍對準她的那一刻,她在他的眼裏看到了掙紮的不甘和不舍,「如果我猜錯了,你現在可以開槍殺了我。如果我猜對了,邱謹言,告別的話已經說完,你走吧——從此以後,我會忘了和你有關的所有的事,反正都是些不開心的事。」


    他說,和他有關的都是不開心的事?都是不開心的事啊……青年怔怔放下手裏的槍。他慢慢紅了眼眶,偽裝出來的兇狠和瘋狂在瞬間瓦解他看著夏朝顏,低聲道:「對,我是來,和你道別的,瀟瀟。」我本來是準備殺了你的,可是當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我下不了手。「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曾經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隻是不理解。「喜歡我不是什麽幸運的事,你從此以後可以徹底解脫。」


    「是,我可以解脫了。」青年收起槍,轉身背對著她,「我不會救你,夏朝顏,我也不會通知夏家人你在這裏——你就當做,是你卑鄙的暗戀者對你最後的報復好了。」他走了兩步,想起一事,道,「對了,我的人得到消息,城郊那邊發生了一起爆炸,你大哥……夏雲澤他進了醫院,現在還在搶救。聽醫生說,整隻左臂,全部沒了。」


    「你說,什麽?」從他進來時一直仿佛古井般平靜的女生終於變了臉色,她厲聲道,「你說我大哥怎麽了?」什麽叫「整隻左臂都沒了」?怎麽可能?大哥那麽厲害,怎麽可能受傷!


    「……原來,對於你在乎的人,你是這個樣子的啊。」青年最後說了一句,抬腳離開。


    「邱謹言!邱謹言你把話說清楚!」女生顧不上身上亂七八糟的線,奮力掙紮,嘶聲道,「你先別走,你把話說清楚!我大哥……」我大哥到底怎麽了……


    房間外,青年靠在牆壁上,見邱謹言出來,他站直身子:「邱謹言?邱家的繼承人?」隔著門可以聽到裏麵女生的追問,青年揉了揉眉心,一臉頭疼的表情,「我說你,你走就走了,為什麽要跟夏朝顏說夏雲澤的事?你知道安撫她需要花多大的力氣嗎?」


    「你……」這人一直等在門口?邱謹言一眼看到他握在右手的槍,恍然:剛才自己若是真的對夏朝顏動手,這人會先一步把自己擊斃吧。「霍清珣通知你來的?」他可不認為夏家的人能叫得動裴家的大少爺。


    「對啊,不然還能有誰深更半夜的麻煩我?」裴琸比了個請的手勢,「邱大少爺,你的話說完了,還請你盡快離開——霍清珣來了要是看到你,隻怕會直接辦了你呢。」


    沒等邱謹言迴話,房間裏的女生聽到裴琸的聲音,大聲道:「裴琸!你在外麵對不對?」她努力往門口挪動著,「快幫我解開!我要去醫院!」


    「哎喲,我的姑奶奶,你可別亂動!」眼見女生在地上翻滾了一圈,生怕她把身上哪根線扯斷,裴琸幾步跨進房間按住她,「你要是一不小心死了,你讓我怎麽跟霍清珣交代!」


    「我要去醫院!你快把我身上的東西弄開!」


    「你這不是為難我嗎?要是炸了,我可不想給你陪葬。」


    「你!」


    「我說,你現在到醫院又能做什麽?衝進急症室給你哥打氣加油讓他別死?夏朝顏,夏雲澤的事已成定局,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等霍清珣來救你,然後,幫他報仇。」


    「嗯?」夏朝顏眯起眼睛盯著他,「你們有夏悅嬈的下落?」不然她找誰報仇?


    「聞北的人跟著呢。」那個女人以為和霍清珣通過電話以後,還能全身而退?那也未免太小看霍家和花期的勢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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