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蘇玫的那隻蠍子?她昨天燒得昏昏沉沉,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此刻聞言偷偷瞟了眼夏雲澤,就聽夏雲澤咳嗽一聲,道:「爺爺,問你話呢——就是昨晚蘇玫襲擊你時,咬了蘇玫的那隻黑色的蠍子,是你養的嗎?」


    當然是她養的!雖然,迄今為止,她還沒有給它餵過一次食物。夏朝顏點點頭道:「那隻殤是我養的。」


    「殤?」夏老爺子皺眉,「好好的寵物,為什麽取這種不吉利的名字?」聽名字感覺都不是這丫頭的取名風格,那隻蠍子,真的是她養的?


    「它本來就叫這個名字。」夏朝顏道,「我覺得挺好聽的,再說換一個名字,它不聽話怎麽辦?」那隻蠱王是她養的,卻不是屬於她的東西,她沒有權利去更改它的名字。「爺爺,為什麽突然問這個?是出什麽事了嗎?」


    「蘇玫昨晚襲擊你……」夏老爺子頓了頓,擰眉道,「被你養的那隻蠍子咬了,你知道嗎?」


    「昨晚不知道,今天早上知道了。」夏朝顏直接問道,「她死了嗎?」聽剛才醫生說的那些話,應該還沒有死吧。


    「……」知道她心裏有氣,夏老爺子不好苛責她,隻能苦笑道,「沒死,不過,還不如死了的好。」他雖看不起蘇玫的為人,憎惡她的所作所為,但她畢竟在夏家這麽些年,任勞任怨未犯任何錯誤。她現在那個樣子,夏老爺子覺得報應的同時又覺得於心不忍。他嘆了一聲,沉聲道:「你進去看看蘇玫吧。我已經讓政文聯繫醫院,準備先把她送去就近的醫院。」


    「大伯?」夏朝顏挑眉道,「聽爺爺的語氣,蘇玫應該病得挺重吧?爸爸呢?他的愛妻病得這麽重,要死了,他居然一點也不擔心嗎?這可和他昨晚表現的偏心一點也不符合呢。」昨天蘇玫偽善的麵具被扒得一幹二淨時,他尚且站在她身邊護著她,怎麽現在反而不見人影了?


    「朝顏!」夏老爺子沒有迴答她的問題,隻是沒好氣地揮手道,「讓你進去看看蘇玫,你怎麽這麽多問題。不想去就算了。」


    「去,為什麽不去?」夏朝顏嬉笑道,「爺爺你知道我最喜歡做的事是什麽嗎?」


    直覺小丫頭不會說什麽好話,夏老爺子皺眉問道:「什麽?」


    「痛打落水狗!」夏朝顏說完,不等夏老爺子迴答,一溜煙進了房間。聽到房門輕輕關上,夏老爺子的目光由無奈轉為嘆息:朝顏不隻恨蘇玫,她還恨著政宴,恨著她的親生父親。也不怪她這麽恨,政宴最近的所作所為實在讓人費解,簡直可以用「糊塗」兩字來形容……想到這裏,夏老爺子道:「雲軒,你和悅溪去找找政宴,看他到底到哪裏去鬼混了!」他想一個人靜靜他覺得沒問題,可是一消失就是一整晚,自己惹下的麻煩也不迴來處理——快五十歲的男人還跟五歲的小孩子一樣,他除了失望還能說什麽。


    一進入房間,夏朝顏便聞到了淡淡的腐臭味,即使屋子裏點了薰香,也難以掩飾那股刺鼻氣味的蔓延。女生抬手捂住鼻子,走到窗邊去將窗簾拉了起來,方便房間的空氣流動。


    她做這一切的時候,坐在窗邊的夏悅嬈和床上的蘇玫都靜靜看著她,神色各異。


    夏朝顏拉起窗簾,逆著光打量蘇玫片刻,這才看向一旁的夏悅嬈,微微笑著,輕聲道:「能麻煩你先出去嗎?」


    自從昨晚知道自己的身世後,夏悅嬈整個人似乎都萎靡了很多,此刻聽到夏朝顏請她出去,她沒有直接拒絕或者反唇相譏,而是低頭看向蘇玫,詢問她的意思。蘇玫點點頭,又拍拍女兒的手,被夏悅嬈迅速收手躲開。


    沒有去看母親流露出悲傷的眼神,夏悅嬈站起身道:「我出去了,你們聊。」女生頭也不迴地出門,順便幫忙兩人把房門輕輕關上。


    「嗬嗬,蘇玫,看來經過昨晚的事,蘇妍對你也是恨之入骨呢。」注意到夏悅嬈的小動作,夏朝顏繞著床榻來來迴迴逛了兩圈,低笑道,「不過也不難理解——她以為的父親不是她的親生父親,堅持認為被人誤會誰知卻是真正小三的女兒,母親做了小三也就罷了,還故意害死她的養父,就為了成全自己自以為是的愛情和豪門夢……」她「嘖嘖」兩聲,搖頭道,「若是我,我也肯定恨死你這個母親了。」


    「夏朝顏。」傷口的痛苦還在持續,蘇玫緊拽著床單來克製身體因為痛苦而出現的顫慄。知道夏朝顏此刻來見她必然不會說什麽好話,蘇玫冷笑道,「你想說的就是這些?悅嬈是我的女兒,血濃於水,她現在不過是在跟我鬧脾氣而已!」


    「對呀,鬧脾氣。」夏朝顏細細打量她,「臉色這麽白,身上味道這麽難聞……蘇玫,我覺得,等夏悅嬈脾氣鬧完了,你可能早就已經死了——哎,臨死前女兒居然還是恨著你的,真是可憐啊。」


    「我才不會死!」她睜大眼睛等著她,惡狠狠地說道,「夏朝顏,不把你送下地獄,我怎麽會捨得死?!」


    「不捨得死?」夏朝顏視線下移,毫不猶豫抬手用力按在女人的腿上。隔著被子,手指仍能感覺到被子下軟趴趴的觸感,同時耳邊響起蘇玫克製的痛唿,「夏朝顏!」她劇烈的掙紮著,揮手打向她,被她靈活的躲開,身子跌迴床榻,在痛苦和絕望的包裹下,眼睛無視理智,分泌出鹹濕的液體。


    「看樣子,真的很疼吶。」夏朝顏收迴手,扯出一張紙巾嫌棄地擦著手,好奇地說道,「你的腿怎麽樣了?我隔著被子摸起來,怎麽感覺好像肉都爛掉了?」


    蘇玫喘著粗氣,嘴唇哆嗦著,劇痛讓她腦中嗡嗡,一時分不清夏朝顏到底在說些什麽。


    「哭了?這就哭了?」看到她的眼淚,夏朝顏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她走到窗邊,扯住女人衣服的領子,粗魯地把她從床上提起來,直視著她帶著淚的眸子,冷笑道,「不過是這麽爛了一點肉而已,不過才一晚上而已,這就受不了了?」


    「夏朝顏,我知道你不會救我。」蘇玫迴視著她,艱難地扯起嘴角,輕聲道,「你不會救我,卻也不會殺了我。隻要我活著,你就會一直被仇恨折磨,你不覺得,其實你比我更可憐嗎?你就是個被仇恨折磨的可憐蟲而已!」


    「比你可憐?」女生鬆開口,把女人丟迴到床上,輕笑道,「蘇玫,你以為這麽說幾句話,我就會生氣,就會殺了你?你也太天真了。」她拍拍手,嘆道,「蘇玫,我真的好奇,你算計這麽多年,最後得到了什麽呢?你說我比你可憐,我現在還是夏家的小姐,我有一心愛我的愛人,我有疼愛我的親人,你呢?你什麽都沒有,不再是夏家的夫人,一心想得到的男人將你棄之不顧,連最疼愛的女兒都對你恨之入骨——你現在隻能躺在床上等死啊,可憐蟲。」


    「……」


    「蘇玫,你說得對,我不會救你,但也不會殺你。」開了窗戶也阻止不了屋子裏腐肉的味道越來越重,夏朝顏皺著鼻子,淡淡道,「我和你的所有恩怨,從這裏開始,劃上句號——我會開始新的人生,和我愛的人一起。而你,隻能在狹小的房間裏,伴隨著滿身的腐肉和惡臭慢慢等死。」


    她說她對她的仇恨劃上句號?她這麽輕易放過她?她不是恨不得將她殺之而後快嗎?為什麽這麽輕易的原諒她?從夏朝顏迴來的那一刻開始,她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現在她忽然抽身離開,她居然一時間不知道該擺出怎樣的表情來麵對這樣的結局。


    女生走到門邊,手指握住門把,迴頭看到女人茫然的表情,她嘴角的笑意擴大,低聲問道:「蘇玫,聽到我剛才那些話,你是不是很開心?」她頓了頓,補充道,「我是騙你的哦。」


    我是騙你的哦。我怎麽可能不恨你?怎麽可能輕易放過你?「我逗你玩呢,你可別當真啊。夏悅嬈還活的好好的,我怎麽可能這麽輕鬆地劃上句號呢?」


    「你!」反應過來自己被夏朝顏耍了,蘇玫抬起上半身,怨毒地盯著她,恨聲道,「夏朝顏,你會有報應的!」


    「報應?」夏朝顏終於笑出了聲,她捂著肚子,笑出眼淚,斷斷續續說道,「你和我說報應?哈哈哈哈哈哈,蘇玫,你居然會說報應!」女生斂了笑,擦掉眼角的淚水,「你知道什麽事報應嗎?你現在這樣,就是報應!老天在報應你,因為你壞事做盡。而我,我隻是替老天收拾了你這個禍害而已,這叫替天行道,怎麽會有報應呢?我會很幸福,一輩子開開心心健健康康,和我愛的人白頭偕老……明白了嗎?」


    女生笑得肆意而張狂,蘇玫忍著腿上的痛,抓起桌子上裝飾用的花瓶對準她砸了過去。然而手上無力,花瓶沒扔到女生麵前便落地摔成了碎片。女人怔怔看著一地的碎片,又看向自己的雙手,一時間居然不知是悲是怒——她連扔個花瓶的動作都做不到了……這樣下去,她要怎麽保護悅嬈,怎麽對付夏朝顏!


    同樣看著地上花瓶的碎片,夏朝顏冷冷嗤笑一聲,開門走出房間:「爺爺,我和蘇玫談完了。」


    ……


    夏朝顏進入房間後,夏老爺子一直保持著沉默,直到夏悅嬈推門走了出來,他才睜開眼睛看了夏悅嬈一眼——和蘇玫不一樣,眼前這個小女孩是自己的親孫女。一想到她可能即將麵臨喪母之痛,夏老爺子聲音溫柔了幾分:「悅嬈,我們馬上會送你媽媽去醫院,你收拾一下,一起過去。」


    「是,爺爺。」


    夏悅嬈離開後,夏老爺子終於看向霍清珣:「霍先生,現在朝顏不在,我有件事想問你,還請你如實迴答我。」


    「老爺子請說。」


    「朝顏養的那隻蠍子,到底是什麽東西?」夏老爺子擰眉道:「我見過蠍子,也見過被蠍子咬過的人會出現的反應——蘇玫現在那樣,並不像是被蠍子咬過以後的反應。」


    「蘇玫現在是什麽樣的?」


    「昨天隻是咬傷的部分出現紅腫,今天紅腫的地方已經全部潰爛。看那樣子,潰爛的範圍還在慢慢擴大。這是不是意味著,過幾天,她全身隻要是有血有肉的地方,都會腐敗殆盡?」


    「那可真是挺慘的。」霍清珣言不由衷地表示自己的惋惜。


    「霍先生。」


    「夏爺爺您聽說過蠱蟲嗎?」


    「蠱蟲?」


    「謠傳黎疆有部落擅養蠱,取各蠱之王囚於一處,讓它們互相吞噬,最後剩下的那一隻,就是百蠱之王——昨天咬蘇玫的那隻蠍子,就是這麽來的。」


    「朝顏她……養蠱?」對蠱術不怎麽了解,夏老爺子皺緊眉頭。「但凡和蠱扯上關係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朝顏她年少無知,你就縱容她這麽養著?」


    「那隻蠱王是故人所贈,我總不好幹涉她的私事。」


    「故人?什麽故人?朝顏年紀小小,在黎疆能有什麽故人?」


    「不是朝顏的故人,是聞老夫人的故人。」霍清珣道,「夏爺爺,這大概就是世人常說的天道輪迴吧——蘇玫設計害死聞馨,現如今蠱王咬了,也算是聞老夫人冥冥之中為自己的女兒報了仇。」


    「聞老夫人?你說莫嵐?」


    莫嵐是萬俟蘭離開黎疆後改的名字。


    霍清珣道:「是。那隻蠱王是莫嵐夫人的故人贈給朝顏的禮物。」


    「原來莫嵐出身黎疆?」當年聞煜突然從外麵帶迴來一個女人,說是他在外麵的女朋友,因為女孩家境不好,本想瞞著家裏人,可是現在女孩懷孕了,他不得不把人帶迴來。當時聞家長輩很多人反對他們結婚,甚至要求女孩打掉孩子離開槿城……隻不過最後所有人都沒有說服聞煜,他還是按照計劃娶了那個懷著身孕的女人。


    莫嵐……他第一次見她時,她的眼裏滿滿都是戒備和敵意,他覺得有趣,忍不住逗了她兩句,結果差點被她擰斷了胳膊,自此對她留下陰影……不過他是看著她如何一步一步在聞家站穩腳跟,一點一點融進他們的生活圈子——不得不承認,作為女人來說,莫嵐身上有著不輸於男人的剛毅和頑強——看多了那些嬌滴滴的大家閨秀,他反而更加欣賞這樣野草般瘋狂不屈的女人。


    現在想來,朝顏和莫嵐,無論是外貌,還是性格,都有著七成的相仿,也不知是壞事,還是好事?


    夏老爺子嘆了口氣,落在孫女身上的目光更多感慨——或許,輪迴這種東西,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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