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從四麵八方湧過來,鑽進口鼻,嗆得她不停的咳嗽,咳出眼淚。灼熱的火焰順著枯槁的木頭攀爬著,舔舐著她的皮膚,她努力蜷縮起身體,躲避包圍過來的火焰——誰來救救我?誰來救救我啊……夏朝顏不想死在這個地方,不明不白的死在這種骯髒破敗的地方,誰來救救我……不是信誓旦旦地說會保護我的嗎?為什麽沒有來?為什麽不來救我?為什麽沒有來!


    「朝顏,朝顏醒醒。」溫柔的聲音撥開瀰漫在眼前的濃煙,微涼的手覆在她的額頭上,將她從夢魘裏喚醒。眼皮很重,她艱難地掙紮許久,終於抬起上眼皮。模糊的視線慢慢聚焦,定格在青年的臉上,夏朝顏喃喃道,「霍清珣……」


    「嗯,是我。」他沒有問她夢見了什麽,隻是俯下身貼近她,微涼的掌心撫著她的發頂,柔聲道,「我在這裏,別怕。」


    我在這裏,別怕。


    有眼淚湧上眼眶,順著臉頰滑到鬢髮裏,消失不見。夏朝顏輕輕「嗯」了一聲,想抬手抱他,卻被他先一步壓住手臂。青年颳了刮她的鼻尖,無奈道:「手上掛著點滴,別亂動。」


    「可是我想抱你。」她小聲道,「抱著你會比較有安全感。」她想起來了,他把她從火裏救出來的那一次,意識模糊的最後,她聞到了淡淡的蓮香——那一刻,所有的恐懼和傷痛都從她的身體裏抽離,她像個剛出生的嬰兒,被幽幽的蓮香包裹著,就像在母親的懷抱裏,幸福又滿足。


    說完,見青年不贊同地搖了搖頭,她又小聲補充道:「你抱著我也可以。」


    一生病像個小孩子,雖然她平日裏也愛撒嬌……霍清珣輕輕笑了聲,脫了鞋上床側身躺到她身邊,抬手把女孩單薄的身子抱進懷裏,低聲道:「這樣會有安全感嗎?」


    「嗯。」她枕在他的胳膊上,被蓮香包圍著,滿足的點點頭,「霍老師,這樣時間久了,胳膊會酸嗎?」


    「不會。」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蓋住她的肩膀,另一隻手橫過她的腰,把她紮著針的手捧到手心,低頭用額頭碰了碰她的額頭,「溫度還沒有退。」隔著薄薄的衣服把她抱在懷裏,感覺像是抱著一個小火爐。


    「嗯,我很難受。」嗅著蓮香,緊繃的神經一旦放鬆,意識再次模糊起來,「霍清珣,你會一直在這裏嗎?」我不想醒過來隻剩下自己一個人。


    「我會一直在。」他貼近她的唿吸,遲疑一瞬,溫軟的唇覆在她的額頭,低喃道,「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朝顏,那個夢已經結束了,從此以後,再沒有人可以傷害你。」無論是蘇玫,還是夏政晏,都不會有機會繼續傷害你。


    女生的唿吸輕柔平緩,再次睡熟。手指攪著她的頭髮,青年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久久沒有移開。從那個甜品店迴來以後,她用十分簡練的言語跟他講過他們的另一次相遇,她說她被壞人抓了,差點被燒死,是他及時出現,把她從燃燒的屋子裏救出去,雖然最後她還是沒能活下來,但是他的出現就像照亮她生命的光,是總不會落幕的太陽。


    她認真告訴他,於她而言,他有多重要,卻從來沒有告訴他,那一次她所遭受的折磨——蘇玫指使那個叫陳默的男人對她做的那些事,已經足夠他們兩個死上千遍萬遍,不管這一次夏政晏準備怎麽處理蘇玫,他總有辦法找到她,用她引出陳默後,再把她曾經付諸在他家小姑娘身上的痛苦全部奉還給她。


    ……


    有火越燒越旺,柴木混合汽油燃燒的後的氣味散在濃煙裏,刺激得她不停掉眼淚。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這裏,她隻覺得心髒跳的特別快,提醒著她有不好的事情即將揭開帷幕。


    她捂著口鼻摸索著往前走,終於看到煙霧的源頭——一扇破舊的木門。她飛快地跑過去推開門,隔著熊熊燃燒的大火,一眼看到屋子裏地板上趴著的女生。女孩衣衫不整,身上是被男人蹂躪之後留下的紅腫和淤青,雙腿從膝蓋的地方被切斷,看起來鮮血淋漓。


    她聽到動靜,艱難地用手臂支撐起身子,看向她。在她抬頭的瞬間,她看清了她的臉。


    「悅嬈!」女人脫口驚唿,下意識想往前沖,卻被大火阻止了前進的步伐。看到她,女生神色幾遍,最後凝固成刻骨的恨意,「你走開!我再也不要見到你!都是因為你,我才會被夏朝顏折磨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因為你!你滾開!」她一邊說著,一邊奮力爬向她,「你怎麽不去死!你怎麽不去死!」


    「悅嬈,不是的,你等著,媽媽很快就找人來救你!」聽到女兒的質問,她隻能拚命搖頭否認,哽咽道,「媽媽很快迴來救你!」


    「你不要走!」她對著她伸出手,指尖的鮮血滴落在地麵上,宛如眼淚,「媽媽!」她央求她,「你不要走!不要丟下我!媽媽,你救救我,我不想死,你救救我!救我!」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屋頂的木頭被大火燒斷,砰一聲砸了下來,正正砸在女生的頭上。


    溫熱的鮮血噴濺到她眼睛上,女孩伸向她的手臂重重砸在地麵,她甚至可以看見從她腦袋裏濺出來的混著鮮血的腦漿。


    「啊啊啊啊啊啊!」


    女人豁然坐起身,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氣。房間裏靜悄悄的,隻能聽到窗外風吹樹葉的響聲——起風了。蘇玫扶著沙發站起身,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做噩夢了嗎?」


    沒有老爺子的允許,夏政晏仍然跪在原地沒有動。聽到動靜後,他側頭看向她,語帶詢問。


    「我睡著了?」他讓她迴房休息,為了表示自己懺悔的虔誠和對他的愛意,她堅持不肯迴房間,誰知不知不覺中還是睡著了。


    「你太累了,迴房間休息吧。」知道她不肯迴房間的原因,夏政晏直白道,「你就算在這裏等一夜,老爺子也不會為之動容,何必為難自己。」


    他說的直白,蘇玫稍作遲疑,道:「那我迴去了,政宴。」女人說著,縮在外套袖子的雙手緊緊握成拳。不,她現在不能迴去,她必須去樓下,找個機會,除掉夏朝顏!


    剛才的那個夢不僅僅是夢,也是女人的第六感,如果現在不動手,一旦夏朝顏徹底恢復,她就會著手對付悅嬈!她會用她說過的那些方法折磨悅嬈,最後再放一把火燒毀所有的證據,她會害死她的女兒!她不能給她這個機會,剛好現在她身體不適,趁著現在……


    女人站在走廊裏,深深吸了一口氣。夢裏最後血淋淋的畫麵還在腦子裏循環播放,蘇玫握緊拳頭,毅然轉身下樓。反正她已經沒有退路,迴到槿城後政宴就會送她去警察局,進了牢裏,鬼知道還有沒有出來的機會。她沒有退路了,她的女兒卻還有著無限的未來,隻要她提前幫她解決掉可能威脅到她的人,悅嬈就可以繼續開開心心做她的夏家二小姐,將來找個好男人嫁了,過完幸福美滿的一生……


    隻要她能成功除掉夏朝顏。


    ……


    樹影晃動,風聲嗚咽,如泣如訴。青年埋首在女孩頸間,閉目養神。聽到門外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門口,他慢慢掙開眼睛——有人來了。


    房門被人扣響三聲,不輕不重,聽手法應該是酒店的工作人員。女生被驚動,皺著眉不滿的哼唧一聲以示抗議。怕來人把她吵醒,青年小心翼翼把女孩的腦袋從自己胳膊上挪到枕頭上,起身開門。


    「霍先生。」門口是穿著工作服的客服小姐,「夏老先生在房間等您,說有些話想跟您談談。」


    「夏老爺子?」夏老爺子這麽晚找他,有什麽事?「他有什麽事嗎?」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客服小姐保持著得體的微笑,道,「他隻是讓我通知您以後,泡壺碧螺春一起送過去。」


    「我知道了。」霍清珣道,「你先去泡茶,我收拾一下馬上過去。」看樣子應該是為了朝顏的事——夏家今晚發生了這樣的變故,朝顏如今又受了傷,老爺子恐怕也是輾轉反側徹夜難眠,叫他過去,十有八九又是老生常談。


    「好的。」


    霍清珣簡單收拾了一下,走到床邊重新幫小女孩整理被子。女生半夢半醒間伸手抓住他的衣擺,喃喃道:「霍清珣,你要去哪裏……不要走……我難受……」


    「夏爺爺找我,我去去就迴。」把她的手放迴被子,他溫聲道,「你好好休息,一覺睡醒就不難受了,乖。」


    「嗯……」


    模糊的意識裏,青年推開門走出房間,房間裏再次安靜下來,女生窩在被子裏,重新閉上眼睛。


    沒等她徹底睡著,房門又被人推開,有人走到床邊,站著沒有動。以為霍清珣去而復返,她眼皮動了動,嘟囔道:「霍清珣,我要喝水。」


    那個人聞言動了。她走到沙發邊,很快又迴到床邊,彎下腰,漆黑的長髮有幾縷隨著她彎腰落在她臉上,癢癢麻麻。


    長發?


    不是霍清珣。


    女生陡然驚覺的同時,厚重的枕頭迎麵壓在她臉上,將新鮮的空氣盡數阻隔,夏朝顏劇烈的掙紮起來,手指狠狠劃過她的手背胳膊,那人卻好似不怕痛一樣,絲毫沒有放鬆,反而進一步壓住她不停掙紮的身體。


    枕頭捂在臉上,眼睛看不到東西,缺氧的大腦漸漸變得一片空白,虛弱的身體力氣耗盡,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小。那人卻毫不放鬆,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會被殺死在這裏。最後的意識裏,女生脫力的手胡亂摸索著,想抓住最後一絲生機——好不容易走到如今,好不容易和霍老師在一起,她才不要死在這裏,她怎麽能死在這裏!


    手指摸索到桌邊放著一個稜角分明的硬物,冰涼的觸感讓夏朝顏模糊的意識清醒些許——是個盒子?她不記得自己在桌邊放過盒子……管不了那麽多,女生抓起盒子,憑著感覺對準女人砸了過去。那人似乎躲了一下,她的手臂劃了個弧度,重新落在被子上——沒砸中。不隻沒砸中,手上脫力,盒子還被她扔了出去。


    聽到盒子滾落下地的聲音,夏朝顏徹底絕望——要死了,這次真的要死了……嗚,她還沒和霍老師告別,就要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裏了,好不甘心……


    女生扔了盒子後,終於不動了。聽到身後房門被打開的聲音,她知道有人進來了——有人進來,意味著她被發現,但她卻沒有鬆手,反而再次加重力道——被發現又怎麽樣,隻要她在稍稍堅持一下,夏朝顏就死透了!


    霍清珣走進電梯,按下樓層後抬頭看著數字的變換,眯起眼睛——夏老爺子這個時間點找他,會談些什麽?談他和朝顏的以後?還是談他要怎麽處置蘇玫?或許,他可以跟夏老爺子提一下他和朝顏的婚事……提一下……不對,時間點……青年臉色微變,迅速按下樓層,快步出了電梯。


    該死的,真是關心則亂,夏老爺子怎麽可能這個時間點找他談話!看了眼其它幾台電梯所在的樓層,青年果斷選擇旁邊的安全出口。


    一路順著樓梯下來,還沒來得及喘氣,就見夏雲澤和沈澈從露台的方向過來。


    「你怎麽在這裏?」看到他,夏雲澤愣了愣,脫口道,「朝顏醒了嗎?」


    「……」沒時間迴答他的問題,他避開兩人往房間跑去——被算計了,有人故意支開他,為了對付朝顏,可惡。


    飛快刷卡撞開房門,就看到蘇玫正用枕頭捂在女生臉上,聽到動靜,她沒有驚慌失措,隻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青年指尖銀芒乍然而起,隻不過還沒等他動手,蘇玫忽然慘叫一聲,從床上跌到地上,不停翻滾著,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唿聲。


    「這是……」夏雲澤和沈澈隨後趕到,看到不省人事的夏朝顏和落在地上的枕頭,猜到這個女人做了什麽,夏雲澤隻覺得整顆心瞬間凍成冰塊。


    「別過去!」霍清珣扣住夏雲澤的手臂,沉聲道,「現在暫時別靠近朝顏。」


    「你鬆手!」一想到朝顏遇到危險的時候這個男人正在外麵閑逛,夏雲澤氣得恨不得揍他一頓,偏偏他現在還不識好歹地抬手攔他,他更是怒火中燒,「霍清珣,讓你鬆手,聽見沒有!」


    「你沒看見蘇玫是什麽樣子嗎?」霍清珣依言放開他,無奈道,「朝顏還有唿吸,可你要是現在過去,就會變得和蘇玫一樣。」


    「……」被他提醒,夏雲澤這才注意到地上翻滾痛唿的蘇玫,「她這是……」


    「被那玩意兒咬了吧。」沈澈從夏雲澤身上走出,指著雪白床單上黑乎乎的一個小東西。順著兄長的提示,夏雲澤的目光落到那個小黑塊身上——它實在太小了,嬰兒手掌一般大小,躲在夏朝顏散開的頭髮上,剛才混亂中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那是什麽?蠍子……嗎?」看外形,似乎是隻蠍子。


    朝顏的房間裏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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